他就站在那里，滿園秀麗皆成臣輔陪襯。

    他唇色還泛著白，頸上青紫掐痕也未消除，可加在這樣的氣度之下，卻絲毫無損他的動人。

    要不是知道他是自家公主府上的越棠，云霏甚至不敢直視他那么久。

    “越……”

    越字勉強低低說出口，棠字卻卡在喉間，云霏在叫他名字之前，竟然開始猶豫。

    越棠稍微抬起下頜，流暢的線條延伸至整齊的領(lǐng)口，修長的脖頸纖細(xì)又漂亮，不過是極小的一個動作，他的舉止間卻仿佛多了些韻致。

    他看向院墻外，看向遠(yuǎn)處能看到的宮闕一角。

    兩日之內(nèi)，他卻仿佛走過了一遍前世。

    從十一歲開始，到他前世十九歲身死那年，那是八年全然不同的人生。

    記憶漫隨流水，逝者如斯。

    他只想快些醒來，他想要……

    見沈覓。

    第37章 麗陽煌煌故人歸 心猿意馬，是不是要反……

    水中的游魚甩尾, 背鰭劃出一道水珠，驟然打破了院中的靜寂。

    越棠將視線移到云霏身上，唇角微微向上, 嗓音清冽, 卻如寒冬剛化的冰水, 可冰水再柔和也是冷的。

    就連他微微的笑意看著也遙遠(yuǎn)極了。

    “晨安。”

    真的變了。

    云霏輕輕蹙著眉，但是轉(zhuǎn)念一想，畢竟越棠這回差點死在宮中，就算有所變化也是應(yīng)當(dāng)?shù)摹?/br>
    就是不知道, 怎么會變得這樣……

    讓人和他說話都忍不住帶上了一絲小心翼翼。

    明明他還是熟悉的人。

    云霏皺眉, 道：“你，似乎有哪里不一樣了?！?/br>
    越棠微微笑了笑, 眉梢稍揚了一些，問道：“是嗎？”

    云霏一時凝噎, 不知道該怎樣說。

    說, 他變得更好看了？

    越棠沒立刻聽到云霏回答。

    他方才在院里看水中的倒影，從眉眼到身形, 一一將眼前的他和前世比對。

    前世的這個時候，他在南朝舉步維艱, 經(jīng)歷過戰(zhàn)場, 他面容要更鋒銳一些，也更沉郁壓抑一些。

    如今的他, 眉眼干凈平和, 手上肌膚也平整光潔, 找不見半分傷痕硬繭，在沈覓身邊一直是養(yǎng)尊處優(yōu)著。

    就算他心思深，終究少了前世那般歷練和閱歷。

    一朝記憶全部恢復(fù), 少年還是少年，但怎能全然如初。

    越棠眉眼閃過深思。

    “是我此時沒遮住傷，看著狼狽不雅了些？”

    他神色自然，頸上駭人淤痕沒有半點折損他的風(fēng)采，反倒是多了幾分另類的、惹人憐惜的美感。

    狼狽一詞和他沒有半點關(guān)系。

    云霏驚訝搖頭。

    “哪里會不雅觀，是覺得你好像又長大了?！?/br>
    氣場上的長大。

    云霏擰著眉，補了一句，“雖然也說不出有哪里和往日不一樣?！?/br>
    越棠唇邊帶著淺笑，隨意問了幾句，不動聲色從云霏口中確認(rèn)到，他和往日舉止并無不同。

    云霏不覺有異。

    可沈覓也是有前世記憶的。

    讓沈覓此時發(fā)覺他恢復(fù)記憶，并不是一件適時的事。

    想到沈覓，越棠濃長的眼睫顫了顫。

    將話題轉(zhuǎn)向沈覓，他問道：“殿下在府中嗎？”

    聽到越棠問起沈覓，云霏便覺得那分變化小了很多。

    還是和原來一樣，說不過幾句話，便問起殿下。

    云霏總算輕松地笑起來，道：“殿下剛剛?cè)雽m。”

    “陛下今日下了口諭，讓你去工部制造署，殿下聽聞了消息，便直接入宮去面圣。”

    事關(guān)越棠，沈覓幾乎一聽到就立即動身。

    越棠一愣，卻沒有說話。

    只是心底，他始終珍藏的柔軟，又澀澀地揪緊了他心口。

    一垂眸，所有柔軟神色盡數(shù)藏在眼底。

    都以為越棠會走正?？婆e入仕的路子，所以這次宮宴上沈覓也是想讓他先去接觸翰林院，誰能想到陛下一句話就改了他的仕途。

    大概……有些郁結(jié)？

    云霏看著他的神色，試探道：“畢竟是讓你從頭開始學(xué)起……你不想去嗎？”

    越棠道：“沒有不想。”

    工部也算不得從頭開始。

    這一世他涉獵極廣，即便沒有親手做過和工部相關(guān)的事情，可那些能查閱的書他大都有所了解。

    而上一世，他能迅速在南朝發(fā)跡，靠的便是在南朝工部獻(xiàn)良方治洪水，重新規(guī)劃各處水利工程，才得以躋身朝堂前列。

    那時分明怕極了江河湖海，卻還是親身實地丈量，連著幾個月都是在精神透支中昏迷過去，借著昏迷才得以休息片刻，隨即又在去往下一處的路上。

    南朝地形崎嶇多變，盡管常常在極端的環(huán)境中遇險，卻讓人人都知道了，那是他越棠的功績。

    撐得住木秀于林，便揚名立萬，否則便死于權(quán)勢傾軋之中，越棠不計后果，自虐一般手狠心狠，不擇手段往上爬。

    每一分權(quán)勢，都是他不惜命地爭來的，奪來的。

    可這一世，所有機會卻觸手可得。

    一點點、微不足道的波折，還怕會薄待了他。

    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高興。

    人前似冰似雪的溫涼眼神，此刻卻仿佛軟成一灘春水。

    “我等殿下回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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