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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咸魚飛升(重生)在線閱讀 - 分卷(43)

分卷(43)

    自逝水橋上相識以來,似乎除了都不喜歡妙煙,他們之間毫無共同立場,總站在相反面。

    她不想承認,又不得不承認。

    她忽然道:你下山吧,連夜走,立刻走。

    宋潛機一走,群龍無首,眾弟子無人教導(dǎo),必逐漸離心。

    否則真將整個外門趕下山,華微宗聲威何存?別的門派不說,大衍宗一定笑得最開心。

    此事宣揚出去,必影響宗門以后收徒。

    我不走。宋潛機說。

    陳紅燭臉色忽白忽青,狠狠咬牙道:

    你若想要我道歉,可以。當(dāng)初我不該強行阻攔你,對不住!

    宋潛機依然搖頭。

    陳紅燭怒從心生,喝道:你還想要什么?法器、功法、靈石?你說!

    宋潛機:我想要點能種東西的地方。

    陳紅燭微茫:地方?種東西?

    華微宗乃天西洲霸主,附屬國、附屬地數(shù)以千計,無數(shù)凡人供奉掌門和諸位華微宗高層的金身塑像,為他們增益氣運。

    她恍然明悟:你要一塊封地?

    宋潛機點頭:算是吧。

    你要一座城?她名下有數(shù)十座凡間城池,事情不算難辦。

    不。

    你要一個國?

    不。宋潛機說:我要一個郡。

    陳紅燭深吸一口氣:此事我做不得主,要與父親和其他峰主商量。

    宋潛機微笑:去吧。

    陳紅燭跨過門檻,沒有回頭,只開口道:算我自作聰明,請神容易送神難,領(lǐng)教了。

    聲音飄散在風(fēng)中,宋潛機沒聽清。

    他仍然有點頭昏,進屋倒頭便睡。

    清晨。

    澄澈的陽光斜斜入戶,輕吻宋潛機濃密的睫毛。

    他揉眼醒來。

    這一夜,他夢見一顆通天徹地的大樹,本垂垂欲死,卻重新煥發(fā)生機。

    宋潛機想,昨晚曾在棋局中向天斬劍,原來也是做了一場好夢。

    他輕笑,心懷舒暢,忽然摸到了袖中的東西。

    半卷薄冊。

    他嘴角笑意霎時凝固。

    呼嘯夜風(fēng)、孤高山亭、漫天星光,還有病懨懨的大爺一幕幕畫面,一股腦沖進腦海。

    宋潛機一驚,跳下床榻,從頭到腳涼透了。

    他飛速翻書,一目十行,屏息細看。

    縱橫交錯的棋盤線條、錯落的黑白棋子,映入他眼中,飛速流動起來,形成繁復(fù)變幻的陣勢。

    這不是地攤棋譜,這是一本陣法秘籍!

    宋潛機抓了抓頭發(fā),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我到底都干了什么?!

    不是果酒的問題,怪不到紀辰頭上,怪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酒量如何。

    他上輩子需要時刻清醒,從沒喝過酒,只羨慕別人能喝酒。

    若早知道,還能用體內(nèi)靈氣化解酒力。

    誰料不死泉可以滋養(yǎng)經(jīng)脈、療愈傷勢,卻連一點果酒都解不了。

    真沒用。

    宋潛機沖出房門,迎著燦爛朝陽,對花架上紫藤喊道:喝酒誤事?。?/br>
    紫藤串在晨風(fēng)中抖了抖,好像在笑話他。

    宋潛機拍了拍黃瓜藤:再別喝了!不敢再喝了!

    一根根黃瓜藏進葉底里,都懶得理他。

    拿了人家東西,能還嗎?他戳戳土豆葉。

    土豆只是搖了搖葉子,抖落一顆碩大露珠。

    滴在手背,冰冰涼涼。

    不如宋潛機心涼。

    第55章 讓他來選

    白日里的摘星臺, 被朝陽鍍著一層金光,立在碧藍天穹下,似一顆璀璨明珠浮出云海。

    棋鬼今日換了一身嶄新的墨色綢衫。

    他身后侍立著兩人,一位鵝黃裙少女, 一位深紫道袍的老道。正是驪英與紫云觀現(xiàn)任觀主清微真人。

    離辰時還有足半個時辰, 他們已提前到來。

    棋鬼有一搭沒一搭地向清微問話, 只說一些瑣事和閑話, 笑容淺淺。

    清微有些緊張,心里反復(fù)斟酌后才回答。

    他隱隱感覺到,師父的脾氣已經(jīng)一年比一年好了,不會隨便把人罵的狗血淋頭,也很少強硬地命令某事。

    他因此感到放松慶幸,又忍不住心酸。

    棋鬼年輕的時候可以掌控很多事, 并樂于做個掌控者,但現(xiàn)在連自己吃幾次藥都無法控制。

    他在逐漸失去對生命的主動權(quán)。

    他曾認為自己不需要理解, 只需要征服、勝利、讓人敬畏。

    然而跌宕一生的盡頭,他只想擁有理解。

    一個能明悟他道法真意的傳人,去完成他沒做完的事。

    一個最優(yōu)秀的徒弟, 親手送別他坐化, 親口告訴他我會傳承你的一切意志, 延續(xù)你輝煌的生命。

    清微,等為師見過多情子, 你就能見到你師弟了。棋鬼笑道。

    清微真人立刻躬身行禮,表態(tài)道:不論師父選擇誰, 弟子都將幫助他, 輔佐他, 直到他成長為真正的強者!

    但愿如此。

    話音未落, 下方山道飄來一聲長笑:你現(xiàn)在交代后事,倒也不晚。

    清微真人神色微變:書圣到了。

    世上敢這樣與棋鬼說話的,三根指頭就能數(shù)完。

    書圣今日也換了嶄新的衣袍,纖塵不染,迎風(fēng)鼓蕩,比腳下的云海更白。

    他身后跟著一位衣飾名貴的年輕修士,和一位中年面容的青衣書生。正是紀辰與書院院長。

    半山腰的石坪,浩浩蕩蕩聚著兩隊人。紫云觀與青崖書院的強者待命等候。

    辰時未到,你來早了。棋鬼道。

    你不也是嗎?書圣反問,在石桌另一側(cè)坐下。

    他心里驚奇,先前病得憔悴,一副快入土的模樣,怎么今日容光煥發(fā),宛如回光返照?

    紀辰身形僵硬,手心冒汗。

    直到現(xiàn)在他也不明白,兩位頂尖強者會晤,為什么書圣要帶上他?

    見對面那位黃裙少女神情輕松,不由好生羨慕。

    我既然已尋得傳人,以后便不與你爭了。棋鬼開門見山道,你若還想收衛(wèi)平,也隨你去。

    甚好!書圣見不慣他得意炫耀,老夫也尋得弟子,不是非收衛(wèi)平不可。

    棋鬼以為他所說弟子,便是昨夜欽點的書畫試魁首,不由抬眼看了看紀辰。

    紀辰對上那幽深難測的目光,心中驀然一緊,挺直脊背,不敢放松。

    生怕這位強者長輩納悶反問:

    這不就是個廢物嗎?跑來干什么的?

    卻聽棋鬼道:不錯。

    紀辰頓感驚喜。

    他想,自從遇到宋兄,自己的運氣就莫名其妙變好,再沒聽到別人喊他廢物,他都有點不習(xí)慣了!

    宋師兄果然是顆福星,下次一定請他喝好酒。

    棋鬼想,這后生雖不如他找到的宋潛機好,但也算便宜多情子了。

    書圣也想,真是便宜你這老鬼了,不過我既然先找到宋潛機,不該再斤斤計較。

    兩人自以為勝過對方一籌,對視微笑。

    近百年來,他們從未這樣平和地見面,像兩個尋常老人一樣,對坐聊天。

    今天是收徒的好日子。

    為了這一天,他們愿意一笑泯恩仇,原諒世間的一切丑惡,包括對方。

    棋鬼再看書圣,覺得他并不是那么討厭,忽嘆息道:

    你我已是無用之身,世界已不需要書圣,不需要棋鬼,不需要琴仙

    紀辰大驚,您說什么?!

    這座摘星臺里唯一無用的,只有我吧?!

    書圣卻附和:這世界需要新的英雄!

    他看棋鬼也變得順眼起來,有些話平時憋在心中,無人可說,此時才一吐為快:是我們讓世界的規(guī)則變成這樣,卻妄想找人來打破規(guī)則。被選中者看似幸運,卻要挑起重擔(dān),百年后救世救己,這對他們公平嗎?

    當(dāng)仁不讓!棋鬼想起昨夜向天斬劍,足踏浪頭的宋潛機,意氣風(fēng)發(fā)地笑道:我的傳人一定可以!不知你的如何?

    書圣怎甘示弱?

    我的傳人自然像我年輕時,是個了不起的風(fēng)流人物。不,他比我更多情。有人心中有四份情,偏要裝出十分,他心中有十二分,卻只表現(xiàn)四分。

    他對這個世界,其實有很深刻的愛,多到滿溢而出,所以他一定能做到!

    紀辰毛骨悚然。

    難道此方世界百年后,將有一次大劫難降臨?

    你們在尋找救世渡劫之人?

    我這種修為低微的修士,窺知天意會不會遭雷劈?

    要不我先下去,這地方太高,還怪冷的。

    但書圣棋鬼越聊越開懷,竟像相逢恨晚的好友。

    很多年前,他們年輕時也一起喝過酒,一起救過人,一起拼過命,還曾一起赴殺場。

    但他們不是朋友,人生中大部分時間,互相坑害,都恨不得對方去死。

    后來修為漸長,地位漸高,擔(dān)起各自的門派,舉手投足牽動萬千。

    于是連一場架也不敢打,連敵人也做不成了。

    書圣吩咐身后的院長:以后紫云觀弟子前來學(xué)院,務(wù)必好好招待。陣符不分家,多與陣師交流,才好觸類旁通。

    棋鬼對清微真人道:書院弟子也一樣,明年辦一場法會,請他們來紫云觀論道!

    紀辰一陣佩服,大佬之間的友誼,就是如此簡單豪爽!

    比天高,比海深!

    我與宋兄,何時才能如此?

    棋鬼伸出手,他五指嶙峋而有力,指間有常年摸棋子留下的薄繭。

    書圣伸出手,他手掌白皙瘦長,也因握筆而生繭。

    他們即將握手言和。

    然而棋鬼因為抬手,露出了衣袖下的石桌。

    石桌刻著四行字,書圣本沒有注意到。

    卻聽紀辰輕聲訝然:咦?

    他下意識掃了一眼。

    倏忽,神色微變。

    這是?書圣怔然。

    這是我那未來弟子所寫,四句打油詩,獻丑了。棋鬼說著獻丑,表情卻極自豪,眉毛要揚到天上去。

    擬將春風(fēng)添醉酒書圣念道。

    第一句筆鋒瀟灑飄逸,尤帶三分漫不經(jīng)心的醉意。

    第二句筆力加重,如潛龍在淵,寶劍藏鋒。

    到了第三句天下英雄誰敵手,字體陡然一變,如刀槍林立,霸道氣勢撲面而來。

    書圣越念語氣越冷。

    念到求仙不如,戛然而止,臉色已鐵青。

    除了宋潛機,誰能寫得出?

    紀辰目光隨之看去,好熟悉的字跡。

    你是故意的?書圣抬眼,冷冷盯著棋鬼。

    棋鬼臉色也變了。他似乎想到某種可能性:他已經(jīng)收了我的棋譜。你這次不要跟我搶,我可以把衛(wèi)平讓給你。

    此首詩筆意透著醉氣,你必然是趁他喝醉,強塞棋譜,你出詭計!書圣拂袖,驀然起身。

    哈,我本來就是鬼,我的計當(dāng)然是鬼計!棋鬼氣極反笑,難不成還是美人計?那不是要嚇死你!

    書圣心中大恨,恨不得對方立刻去死。

    于是面無表情地咒罵:死鬼。

    紀辰本想笑,卻受他威壓影響,臉色蒼白,瑟瑟發(fā)抖。

    大佬之間的友誼,比紙脆!比云??!

    根本不用撕,風(fēng)一吹就散了。

    我與宋兄萬不能如此!

    棋鬼也站起身。

    兩人平視,對峙。

    云海涌動,山風(fēng)驟寒。

    清微真人的手攥緊拂塵,青崖院長在袖中握緊一支鐵筆。

    半山腰,一眾長老供奉感受到山頂氣息變化,一齊收了談笑。

    劍拔弩張。

    虛云真人冷汗涔涔,幾乎手腳并用奔向山頂,立在亭外行禮:請二位圣人體恤,請三思!

    如果在華微宗動起手,幾個摘星臺夠砸?地崩山摧,宗門大陣能不能防?

    讓他自己選!棋鬼忽大喝一聲,你我各憑本事!

    好,就讓他選!書圣拂袖,轉(zhuǎn)身下山。

    第56章 百般不如

    書圣走出亭外, 忽然回頭,問道:

    此詩最后一句, 少了三字,他是沒有寫,還是寫在別處?

    棋鬼不說話。驪英微微一顫,手在袖中攏著札記小本,卻道:沒有寫。

    她已將種土豆那頁紙撕了下來,她也不知自己為何會說謊。

    書圣深深看了她一眼,轉(zhuǎn)身。紀辰連忙跟上, 差點被自己過于繁復(fù)的法袍絆倒。

    走!棋鬼帶著驪英、清微兩人,從另一側(cè)下山。

    兩人有同樣的目的地,偏要走兩條路。

    等他們背影消失,虛云真人起身, 松了一口氣。

    他不知道書圣與棋鬼因何相聚,又因何不歡而散,卻生出不妙的預(yù)感。

    從宋潛機在乾坤殿上喊出冼劍塵的名字開始,他已第三次出現(xiàn)這種預(yù)感。

    華微宗內(nèi), 一定發(fā)生了他不知道的大事, 很可能造成嚴重后果。

    恰在此時, 他收到了女兒陳紅燭的傳訊符。

    乾坤殿與諸位峰主、長老一敘,有要事相商。

    流云聚散, 摘星臺短暫的空寂后, 又迎來一批年輕修士。

    他們神采飛揚,不少人激動地一夜未眠。甚至想提前趕來, 卻怕惹圣人不喜。

    終于等到辰時二刻登頂, 卻見摘星臺人去樓空。

    不知圣人請我們看什么?

    這邊刻有四句詩!

    趙霂與衛(wèi)湛陽最先搶進亭中, 也最先看清石桌刻字。

    趙霂摸了摸凹陷石痕, 微微一震:并非刀刻,是有人用極柔軟的小筆寫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