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道友為何一直發(fā)笑？

    哦，我笑點低?？礃淇椿ň蜁?，念你名字也笑。

    李次犬硬著頭皮想繼續(xù)找話，忽聽那符師道：你我聊的如此投緣，我贈你幾張我畫的符箓吧！

    李次犬本要拒絕，衛(wèi)王也懂符道，他們隊里的符師是衛(wèi)王教出來的，自然比對方厲害得多。

    留著備用，莫嫌棄。宋潛機強行塞進他懷中。

    李次犬轉(zhuǎn)念一想，他是外行，拿著符箓看不出門道。

    但若衛(wèi)王親眼看過，總能看出此人根底：那便多謝道友了！

    他目露感激，拿著符箓回去復(fù)命。

    這種特殊關(guān)注，讓散修們很是羨慕。

    深夜時紛紛圍在宋潛機身邊打量，試圖瞧出他一點不凡之處。

    可是宋潛機又被李次犬拉走掌勺，這次是做炙烤獸rou。

    等出了秘境，我也去拜個師父，好好學(xué)兩手。胖陣師望著裊裊青煙和烤架，揉了揉肚子。

    拜師？那還不如投靠衛(wèi)王。隊長陸周道。

    他們今天分得珍稀靈草、妖獸皮毛。李次犬還代表衛(wèi)真鈺給每人發(fā)了一件低階法器，以示嘉獎。眾人感嘆衛(wèi)王賞罰分明，出手慷慨。昨日沒出力，便只分得靈草，今天幫上忙，才有額外收獲，可見在衛(wèi)王手下做事，多勞多得，不會白做工。

    醫(yī)修道：對啊，散修帶藝投師不易，不如投奔衛(wèi)王或宋王。

    胖陣師搖頭：我是說拜個酒樓掌勺的大師傅，學(xué)兩道好菜。

    氣氛沉默。半晌劍修吐出三個字：有道理。

    宋潛機余光注意衛(wèi)真鈺方向，見對方只吃了一口烤rou，表情冷淡。

    他不禁皺眉，我做飯真的這么難吃？怎么旁人都吃得下，唯獨不合你口味。

    又見衛(wèi)真鈺撣撣披風(fēng)，像昨晚一樣獨自入林。

    宋潛機站起身：我去轉(zhuǎn)轉(zhuǎn)。

    隊長陸周隨意應(yīng)了一聲：早點回來。

    大家都知道他謹慎膽小，不會跑遠。

    宋潛機走向另一個方向，在林中圍著幾棵樹繞過兩三圈，假做迷路模樣，表情懊惱。

    衛(wèi)真鈺是遮掩氣息的高手，獨行時不會留下痕跡，普通的神識探查找不到。

    但宋潛機所畫符箓，上面留有他的特殊印記，只有他自己能感知方位。

    白天他強行塞給李次犬一沓，如今總有一張到了衛(wèi)真鈺手里。

    他向衛(wèi)真鈺的位置摸過去。

    山林寂寂，月光被密葉篩成碎影。

    黑暗令所有聲音和味道變得更清晰。

    宋道友。一道熟悉聲音在背后響起，你來這里干什么？

    宋潛機看見衛(wèi)真鈺斜長的影子。

    只他一個？

    宋潛機鼻子微動。

    夜風(fēng)卷起衛(wèi)真鈺披風(fēng)邊角，吹來一點熟悉的甜膩香氣。

    一閃即散，再無蹤影。

    是那只精魅的氣息。

    他竟又去見了精魅？！

    衛(wèi)真鈺微微瞇眼，語氣加重：宋??？

    夜風(fēng)微涼，落葉簌簌。從他眼前悠悠飄落的葉片，驟然炸成粉末。

    宋潛機心想跟我橫什么橫，面上還得假裝害怕老實，給足衛(wèi)真鈺面子。

    他匆忙回頭，退后兩步，指了指天：本是來看、看月亮，迷路了。

    好看嗎？

    宋潛機說：還行。

    宋道友奔波一日，還有精神出來看月亮，不如明天跟我一起殺妖獸吧。衛(wèi)真鈺緩緩道。

    宋潛機喏喏點頭：這，也行。

    以這人多疑的習(xí)慣，多說多錯。

    衛(wèi)真鈺氣道：行什么行，我讓你送死你也去嗎？

    宋潛機無語，心想衛(wèi)真鈺絕不會對一個陌生符修說這么多話，他此時情緒不穩(wěn)定，多半因為方才見了精魅。

    衛(wèi)真鈺先前殺蛇，必已堪破幻象，為何還要再三見它

    我從前認識一個人。衛(wèi)真鈺忽然笑了。

    什么？宋潛機一怔，話題轉(zhuǎn)得太快。

    衛(wèi)真鈺望著月亮，輕聲嘆氣，似是追憶：沒事的時候，他脾氣最好，滿嘴差不多、都可以、略懂點，你覺得他待人極好，真心拿你當(dāng)兄弟?？扇绻銈冇蟹制?，他立刻跟你撇的干干凈凈，不留半點情義，好像你從沒出現(xiàn)過。

    宋潛機驚奇道：哦？世上還有這種人？

    衛(wèi)真鈺笑容一斂，涼意森森：你就有點像他。

    宋潛機腦子嗡地一聲，死兔崽子污蔑我！

    還在萍水相逢的符師面前，拐著彎罵我。

    孟河澤比你赤誠正直十倍，紀(jì)辰比你心思單純百倍。

    你知道那人是誰嗎？

    宋潛機心想，我沒興趣知道。

    衛(wèi)真鈺正要開口，臉色微變。

    有人慘叫，因為距離太遠，聲音模糊，卻能聽出凄厲之意。

    衛(wèi)真鈺腳步一轉(zhuǎn)，飛速掠去。

    宋潛機心想這小子還不夠多疑，他就這樣孤身前去，萬一是敵人圈套，引他入甕怎么辦。

    你怎么跟來了？衛(wèi)真鈺停步，看向身后氣喘吁吁的符師，眉頭緊皺。

    我，我陪衛(wèi)王看看。

    衛(wèi)真鈺嗤笑：以你的修為，能看清么？

    宋潛機搖頭：當(dāng)然看不清。

    他說罷運起靈氣，清晰看見河水滔滔，河中浮著一道人影，被巨浪沖刷吞沒，反反復(fù)復(fù)，浮浮沉沉。

    再看陣線，復(fù)雜而精密，還有些眼熟。

    宋潛機順著陣線向上望，看見更眼熟的影子。

    單純的紀(jì)辰，正坐在崖邊晃腿，宋潛機凝神細聽，剝離水聲。

    趙仁道友，你也泡了兩天兩夜，就快功成身退啦。紀(jì)辰道。

    趙仁涕泗橫流，一時哀求不止：你殺了我吧，給我個痛快！

    一時狠毒詛咒：你今日在此虐殺我，必有人替我報仇！

    宋潛機如遭雷擊，紀(jì)辰的背影映在他眼中，與前世隱隱重合。

    完了，歪了。

    早知今日，自己那夜拷打趙仁，就不該讓紀(jì)辰看見。

    而正直孟河澤抱劍靠著樹干，一副司空見慣、百無聊賴的模樣：嘖，你完事了嗎？

    宋潛機踉蹌一步，喃喃：又教歪一個。

    衛(wèi)真鈺一把扶住他：腳崴了？

    他們這邊動靜稍大，一道低沉聲音響起，如利劍穿透浩大水聲：

    對面哪路道友藏頭露尾，何不現(xiàn)身交個朋友？！

    是孟河澤。

    孟河澤話音未落，手中劍柄一轉(zhuǎn)。

    他背后老松從中折斷，三人合抱的巨樹，如一支輕巧箭矢被他劍氣打出。

    巨樹飛過大河上空，直向?qū)Π渡淙ァ?/br>
    劍氣磅礴，勢不可擋。

    衛(wèi)真鈺輕輕彈指，打中宋潛機眼前一片飄落的葉子。

    那葉片倏忽飛出，像一只翠鳥疾刺夜空。

    宋潛機稍驚，好快！

    轟！

    河道上空，巨樹與快到幾乎看不見的落葉相撞，爆發(fā)高溫，頃刻火花炸裂。

    巨樹粉身碎骨，漫天星火落入滾滾大河，碎屑如流星雨般砸了趙仁滿頭滿臉。

    借這一陣火雨，足有百丈的寬闊河面被點亮。

    兩岸山壁、樹林如沐夕陽余暉，崖上四人的面目也一時明朗起來。

    隔望紅河。

    一邊怪石嶙峋，一邊林木蔥郁。

    火雨落盡，四野重回黑暗。

    孟河澤站直身體，隱隱覺得奇怪。

    明明衛(wèi)真鈺身旁那人他從未見過，卻下意識多看了兩眼，目光才回到故人身上：你來了。

    宋潛機嘴角微動，心情復(fù)雜。原來孟河澤、紀(jì)辰都有另一面，只有他以為他們還小。

    其實算算年紀(jì)，兩人也到了前世嶄露頭角，傳出兇名的時候。

    起碼過得比上輩子好，倒也不算自己教歪。宋潛機自我安慰。

    衛(wèi)真鈺對上孟河澤目光，擋在宋潛機身前，低聲道：

    若是害怕，就先回去。他們不會與你為難。

    他向前兩步，運足靈氣道：我明日辰時渡河，爾等盡快離開。

    宋潛機一噎，你到底會不會說話。

    不會說話可以轉(zhuǎn)頭就走。

    要我讓路？笑話！孟河澤仰頭大笑，不給你讓又如何？

    紀(jì)辰悠悠道：這瘴林遍地奇花異草，帶幾株回去給宋師兄，種在宋院里，他一定歡喜。

    宋潛機眼前一黑。

    你們立刻假裝不認識，各走各的道我才最歡喜。

    衛(wèi)真鈺聽見宋師兄三字，垂眸掃過河上縱橫金線，眼神冰冷：

    兩位用心良苦，我若不渡河，豈不是辜負美意。

    河中趙仁高呼：衛(wèi)真鈺，不，衛(wèi)王，衛(wèi)王救我！他日趙家必有重謝！

    衛(wèi)真鈺揚袖。

    咻砰！

    一簇銀色煙火如飛龍沖天，閃電般撕裂夜幕。

    兵甲鏘鏘，地動山搖。

    衛(wèi)王的訊號！

    與此同時，孟河澤打出十張聚光符。

    一道金色光束從他手中升起，直沖夜空。

    各色法器，各顯神通。

    孟師兄的符！

    宋潛機一眨眼，河道兩岸頃刻半金半銀，亮如白晝。

    衛(wèi)真鈺的隊伍，千渠的隊伍，兩隊各自帶的散修隊伍。

    還有附近路過的修士，見別人跑，也一窩蜂跟風(fēng)跑。

    有以為是異寶出世的、想黃雀在后趁亂撿漏的、甚至還有藏在樹上看熱鬧的。

    當(dāng)真是場面壯觀，群賢畢至。

    兩方各踞一山，遙遙對峙。

    如兩頭猛獸磨牙聳背，蓄勢待發(fā)。

    宋潛機站在衛(wèi)真鈺背后，頓覺頭疼，想抬手收拾局面，臉色忽變。

    他袖中的東西亮了。

    黯淡的珠子，驀然閃爍詭譎的紅芒。

    第142章 紅河后浪

    近他三丈之內(nèi), 此珠便會發(fā)光。冼劍塵曾說。

    宋潛機想起這句話時，靈珠又滅了?？磥砭嚯x遠不止三丈，感應(yīng)若有若無, 極不穩(wěn)定。

    他環(huán)顧四周，黑壓壓人群遍布兩岸山崗, 散修們大多貓在大樹梢，或躲在山石后。門派世家的隊伍光明正大站在山坡上，還打出自己的旗號召集同門。

    千渠弟子和衛(wèi)真鈺的銀甲擺出對陣場面, 引來明里暗里上萬人觀戰(zhàn)。

    無相或者無相背后的人, 此時正藏在其中。

    易地而處，如果自己中了冼劍塵的劍，沒有挑僻靜處休養(yǎng)，反而混在人群里, 一定有值得冒險的目的。

    敵不動，我不動。

    只見兩岸各種法器，徽記, 訊號次第亮起, 像碩大的彩燈，將山壁照得五光十色。

    滾滾紅河光彩變幻, 如一條絢爛的光帶奔流而過。

    紀(jì)辰回身笑道:各位道友, 有錢的捧個錢場, 沒錢的捧個人場！

    像極街邊賣藝的招攬客人，引來眾人一陣陣起哄，歡呼掌聲雷動。

    宋潛機暗笑，這小子一貫如此, 不僅自來熟, 還有點人來瘋。

    衛(wèi)真鈺卻臉色更黑, 冷冷吐出四個字:丟人現(xiàn)眼。

    宋潛機覺得奇怪，小紀(jì)丟他自己的人，最多也是丟我的人，再如何胡鬧，也輪不到你生氣。

    他想了想，低聲道：

    若在此混戰(zhàn)，恐怕有人渾水摸魚。

    衛(wèi)真鈺看他一眼，似乎有些驚訝他會提出類似關(guān)心的建議，語氣稍緩和:我曉得。

    他這幾年聲名在外，常有人打著他的旗號作亂，讓他背黑鍋，害他吃過不少虧。

    小宋！

    宋潛機身后響起一聲驚呼。

    因為宋尋此時站在衛(wèi)真鈺身邊，散修隊一路驚驚乍乍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沖上來，沒有被銀甲隊阻攔。

    你說出去轉(zhuǎn)轉(zhuǎn)，怎么轉(zhuǎn)到這兒了？咱們走，別妨礙衛(wèi)王的大事。隊長陸周一邊大聲說，一邊傳音道:讓你出頭爭面子的時候你不去，現(xiàn)在站這么前，被千渠那邊記住了怎么辦？！宋王豈是好得罪的？！

    宋潛機忍俊不禁，摸了摸臉頰：我長得平平無奇，他們記不住。

    衛(wèi)真鈺垂眸看著陣線:既來了，便站我身后看。

    散修隊喜出望外，向衛(wèi)真鈺道了謝，亮出法器劈掃密枝，清出一片視野開闊的觀戰(zhàn)地。

    張猴躲在樹上，戰(zhàn)力較強的隊長和劍修等人站在前方，陣修醫(yī)修以及宋尋站在稍后位置。

    宋潛機看他們精神奕奕，雙眼發(fā)光，其他旁觀者也大多如此。

    早知今夜，該從千渠帶些瓜子花生果脯蜜餞。

    銀甲隊蓄勢待發(fā)，仿佛只要衛(wèi)真鈺一聲令下，大河是火海煉獄也要不眨眼地闖過。

    衛(wèi)真鈺只招李次犬出列。

    李次犬聽他分析面前的大陣，神情凝重。

    衛(wèi)真鈺最后道：你是我教出來的。

    李次犬精神一震:必不負重托！

    他正要上前，卻被宋潛機拉住手臂。

    此陣不僅在河中，也在河面上空，陣法借助水流，里外十二重變化，獨闖不智。

    李次犬驚道：小宋，你看得懂陣？

    略懂一點。

    李次犬以為宋尋擔(dān)憂自己：沒事，比起布陣，我更擅長破陣。他笑起來，何況我和紀(jì)編修年紀(jì)相仿，又幾乎同時入道，我也想看看，到底誰的陣術(shù)造詣更勝一籌。

    宋潛機微怔。

    他恍然發(fā)現(xiàn)，哪怕對方笑起來再和氣親切，也是一個正在闖蕩天下的年輕人。

    他們熱切地想要一個旗鼓相當(dāng)?shù)膶κ?，并且樂意為之承?dān)一切后果。

    他雖不愿見任何一方損傷，此時也只能放開手，望向同樣興致勃勃的紀(jì)辰：

    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