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朝裴淮福了福身，道：“是我沒看好孩子，叫裴大人受累了?！?/br>
    裴淮瞟了眼門外，看見倆孩子偎在一起，很是懼怕自己，不由定下心神，穩(wěn)聲道：“進去坐吧?！?/br>
    月寧攥著帕子，婦人朝她頷首笑了下，隨即進屋坐在對側(cè)下手位的圈椅上。

    裴淮見她蹙眉，便俯身在她耳畔解釋：“揚州鴇母講的故事，里面的官家小姐便是眼前這位?！?/br>
    月寧驚愕，坐下聊了幾句才知，婦人多年前家遭變故，滿門或抄或賣，她亦被牙婆賣到樓里，她生性堅韌，原想在□□之夜拿把剪子一了百了，可沒成想，進門的恩客，竟是她昔日的青梅竹馬，嚴(yán)正。

    原來自打家中出事，嚴(yán)正便一直打探留意她的消息，得知她落入青樓，便籌集銀子暗中叫價，這才拍下她來。兩人在青樓度過一段時日，再后來她有了身孕，嚴(yán)正私底下變賣了幾處田產(chǎn)，將她贖出來，安置在揚州前街的宅院里。

    嚴(yán)正妻子的母家在京城勢力不小，他不敢將人帶到京里相會，便每逢公務(wù)，騰出空隙去揚州探望她們。

    如今已有一子一女，嚴(yán)正也是因為此事，被晉王拿捏。

    幸嚴(yán)正出身行伍，身有傲骨不肯對晉王低頭，又怕外室的事情被夫人知曉，鬧得不可收拾，便與晉王各退一步，自主請辭科舉主理一職。

    裴淮破了挾官案，后來也給嚴(yán)正騰出時間，讓他順藤摸瓜，查舉出不少外地及京城利用重金買賣科考題目的名錄，一并舉證上奏，斷了晉王謀利的長線。

    裴淮低眉，為月寧倒了盞桂圓紅棗茶，方要推過去，又猶豫著挪到自己面前。

    淺聲道：“桂圓性熱易燥，別喝了?！?/br>
    月寧伸過去的手指恰好觸到他手背，立時被燙到似的，縮回袖中。

    兩人的反應(yīng)落到婦人眼中，她抿唇微笑，深知兩人定是鬧了別扭。

    她體貼的泡上清茶，與月寧輕聲說道：“姑娘若是不介意，喚我秋娘就好?！?/br>
    月寧抬了下眼，腮頰微紅。

    秋娘攬著兩個孩子，意有所指：“早在揚州便知道淮南侯裴家兩位公子的名號，也未想到有一日能親眼看見。

    裴二公子不僅生的一張玉面俊顏，待姑娘亦是百里挑一，今日本沒我什么事，可聽郎君說，裴二公子是要帶姑娘出府透氣，郎君這才將我一同帶上。

    相處之時難免有嫌隙誤會，說通了就好，只怕互相揣度，便會更加背道而馳。

    你們年輕，怕是不大明白我話里的意味，我見識粗鄙，若說的哪里不合適，你們多擔(dān)待。”

    月寧不說話，只對秋娘點了點頭，謝過她烹茶之意。

    裴淮亦不言語，放在膝上的手?jǐn)?shù)次握緊松開，松開又握緊，后脊出了汗，心口更像被人捏住了似的，過不去血。

    房中若非有兩個孩子，恐會一度尷尬下去。

    業(yè)哥兒是個活潑好動的，屢次偷偷跑到月寧身后，拽著她衣角小聲讓她一起玩。

    可或許還害怕裴淮，只要他微微挪動身子，業(yè)哥兒就像受驚的鳥，撲棱棱倉皇而逃。

    后面嚴(yán)正去了，裴淮與挪到隔壁談事。

    秋娘與月寧面面相覷，約莫瞧出月寧意興闌珊，秋娘便不再多言，只是喚來業(yè)哥兒和玲姐兒，兩個孩子嘰嘰喳喳，圍在秋娘膝頭好不熱鬧。

    秋娘給業(yè)哥兒使了個眼色，業(yè)哥兒就巴巴地跑過去，拉著月寧的手指打轉(zhuǎn)。

    “jiejie，你帶我出去轉(zhuǎn)轉(zhuǎn)，好嘛？”他聲音帶著童真稚氣，仰起的小臉滿是渴望，秋娘教的好，兩個孩子都是懂規(guī)矩的。

    月寧勾了勾他的鼻梁，小聲道：“好，可你要乖?！?/br>
    秋娘見狀，便領(lǐng)起玲姐兒的手，跟月寧相攜往外面長廊去。

    此間風(fēng)光極好，裴淮來之前，特意清了樓閣，自一樓往上只她們兩家，再無旁人一路逛下來，只覺得清風(fēng)拂面，渾身也跟蓄了力氣一般，抬腳行走也比在墨玉閣多了幾分輕快。

    逛了少頃，玲姐兒多吃了幾口茶，要去如廁，秋娘便帶著她去往盡頭的凈室。月寧牽著業(yè)哥兒的手，站在憑欄處等她們。

    業(yè)哥兒站著時，小腳也不安生，蹦蹦跶跶圍著月寧轉(zhuǎn)圈，月寧見周遭憑欄比業(yè)哥兒高上半頭，寬敞透亮，便索性松開手，讓業(yè)哥兒在此地盡情轉(zhuǎn)圈。

    他身量小，兩條短腿跟蘿卜似的來回挪動。

    月寧看著，心情自然也開闊些。

    她擎著團扇，慢慢搖動，心里那點不虞，暫時便拋到腦后，只是左手覆在小腹，終究為孩子郁郁寡歡。

    只聽撲通一聲。

    月寧眼見著業(yè)哥兒撞上一華服美冠的女子，被頂?shù)耐蟮乖诘亍?/br>
    那女子被撞的很是不悅，擰眉嫌惡的掃了掃衣襟。

    業(yè)哥兒皮實，顧不得被撞疼的后腦勺，爬起來就跑到月寧身邊，拉住她的手弱弱地看向來人。

    女子渾身上下珠光寶氣，嬌俏明艷的臉上不加掩飾地打量月寧，她嗤了聲，手扶著步搖斜斜睨著月寧穿著打扮，上前就不屑的鄙夷：“狐媚長相，我還當(dāng)你是什么正經(jīng)貨色，不過如此。”

    月寧不認(rèn)得她，卻也知道此人多半聽說過自己，且知道今日是誰包的場。

    一般人是不敢得罪裴淮的。

    那么眼前這位必定不是凡人。

    月寧雖不高興，也不愿在外惹麻煩，況且她身份本就難堪，遂攬過業(yè)哥兒的肩膀，轉(zhuǎn)頭往對面長廊盡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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