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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國公與蘇氏就站在花廳后的小院,自然將李衍與裴淮的對峙悉數(shù)收入耳中。 待他們走進花廳,目光首先落到李衍牽著月寧的手上。 月寧掙了下,李衍卻沒松手,溫熱的掌心貼著她的手背,似暗暗使了力氣,月寧仰頭,李衍沉了沉心思,慢慢放開與她十指交纏的柔荑。 隨后,一手撩起袍子,雙膝跪在成國公與蘇氏面前,聲音郎朗如玉。 “姨夫,姨母,三郎卑劣,瞞了你們許久,望姨夫姨母見諒!”說罷,徑直扣頭,跪下去時,身段猶如青松挺拔。 ......... 卻說裴淮出了國公府后,抬腳跨上小廝牽來的馬,恍恍惚惚朝著渡口急奔而去,冷風卷起衣裳,將他梳得一絲不茍的發(fā)撩開一綹,玉冠松了,往右側(cè)微微傾斜,他卻渾然不覺,縱馬狂奔。 冷厲地雪片忽然打在他臉上,沒入頸子一片冰涼。 他勒緊韁繩,惶然地抬起頭,才覺出不知何時,竟下起雪來。 駿馬打了個轉(zhuǎn),又咆哮著打了個響鼻,噴出濃白的霧氣,青煙裊裊的江面,有幾艘船??吭诙煽?。 他反手覆在胸口,仿若聽不到心跳一般,有人吆喝著讓他閃開,他卻置若罔聞,只抬首死死對上迎面失了控的黑馬,馬上那人驚得又拽韁繩又破口大罵,那馬受了驚,根本停不下來,眼看就要撞到裴淮。 誰也不曾看到那長劍是如何拔出。 只聽見一聲“噗”的響動,黑馬驟然抬起前蹄,頸部被割開長長的血口,濃烈的血腥氣登時彌散,鮮紅鋪滿瑩白。 周遭的人紛紛嚇得四散而開,有些大人捂了孩子的眼睛,膽大的看了一眼就趕忙轉(zhuǎn)過頭。 黑馬掙扎著轉(zhuǎn)了幾圈,忽然咣當一下,連人帶馬摔在地上。 鮮血溢出,猶如冷梅一朵朵盛開。 裴淮居高臨下睨著那人那馬,冷淡無情的面上,慢慢勾出狠若毒蛇的笑意:“阿念,你母親不要咱們父子了?!?/br> 阿滿趕上前來,急喚道:“世子爺,京中來信。” 陛下有要務(wù)召他進京,刻不容緩,待裴淮登上返京的客船,甫一站定,便覺五內(nèi)燥郁,胸口猶如被人攥緊了又驟然用力一擠,壓迫感讓他不覺嘔了下,他合上眼,腥甜的血氣在喉間涌動翻騰,他抓著船欄,唇角漸漸滑下猩紅的血跡。 阿滿看了,嚇得忙去給他遞帕子,“世子爺,你何苦呢!” 裴淮卻不接,只任由著血跡滴到衣裳,心里頭的苦澀愈發(fā)濃厚翻涌,他仰起頭來,寒風吹得手腳冰涼,唯獨胸口是炙熱的,焚燒的,猶如被打翻了火爐,通紅的火炭滋啦炙烤著他的皮rou,讓他難受,卻無法抓碰。 “世子爺,殿下若看到你這個樣子,要心疼壞了,你得珍重自個兒,珍重身子啊。” “你就算不為著自己,也得想想殿下,想想侯爺,還有阿念,他還那么小,若知道你如此作踐自己,他...他定是害怕的?!?/br> “害怕?”裴淮抬手抹去唇邊的血跡,余光掃了眼阿滿,“阿念害怕我?” 阿滿聽不出他是何意思,卻隱約覺得并不是什么正常語氣,像是反詰,譏諷。 “我十惡不赦,活該眾叛親離。我違背諾言,更該天打雷劈,總而言之,我是個不得好死的混賬畜生。 是么,阿滿?” 他脊背微屈,眸光望向漆黑的水面。 阿滿鼻尖一酸,竟不知該回些什么。世子爺打從前兩年便換了脾性,不愛笑,也不愛熱鬧,整個人冷颼颼的不帶鮮活氣。 然阿滿卻知道,他心里是好的,待他們下人更是有情義的,雖他冷言冷語,可到底顧念著主仆之意,他母親在莊子里做事,得了病沒人看管,是世子爺指了大夫過去瞧,這事事后阿滿才知道。 綠桃和紅櫻,打小就跟在世子爺身邊,綠桃那活潑跳脫的性子,放在旁的主子眼里,是斷斷活不得幾日的,可主子偏就能容得下她。 紅櫻對世子爺有心思,數(shù)次想要獻身與他,可世子爺連機會都沒給一次,紅櫻那般聰慧的女子,受了挫卻沒生出半點怨恨,依舊忠心不二的跟著他。 這樣的世子爺,哪里是他自個兒說的那般無恥。 若說他真的有對不起誰,便也只是宋月寧了。 阿滿抹了抹眼角,吸著鼻涕想起從前青松堂的事。 都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世子爺每每折磨了月寧,事后哪次不是自己身心俱疲,兩敗俱傷。 他是大抵看不懂為了什么,世子爺?shù)男乃迹置魈盍恕?/br> 裴淮把著船欄,腦中充斥著李衍說那些話時,與月寧十指交握的場景。 郎才女貌,碧玉天成。 他聽聞李三郎的好名聲,自各種人嘴里說出的李三郎,無一不是清俊少年郎,儒雅端莊,謙和有禮,恭敬自持。 這樣的人,太容易蠱惑人心。 裴淮將脊背又低了三分,只有這般,腹部的疼痛才稍稍好受些。 回京后,他得去同陛下求個恩典。 ...... “三郎,你是說,自打月寧來到揚州城,你就知道她是我成國公府的千金?”蘇氏倒吸了口氣,捏著瓷盞的手忍不住緊了緊。 孫成周握著折扇,擰眉一同看去。 跪在地上的李衍,神色淡然,臉頰微紅。他既然決定說出真相,便知道該承擔被鄙夷被斥責的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