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英明。（二更）……

    謝羨前腳剛離開, 王樂瑤便換好衣裳從廂房內(nèi)走了出來。

    她看到站在樹下的蕭衍，還有些意外，“陛下？”

    原本應(yīng)該侯在門口的兩個宮女和竹君竟然不知去向。蕭衍慶幸自己多心, 出來了一趟, 也慶幸謝羨是個正人君子，否則瓜田李下，真是無法說清了。

    “朕一會兒再跟你算賬?！笔捬艿吐曊f。

    王樂瑤一臉疑惑, 她什么都沒做，不過出來換身衣服, 他也不至于生氣吧。

    不遠(yuǎn)處起了一陣喧嘩，蕭衍拉著王樂瑤躲到了樹后。

    在鳳光殿的眾人不知何時都出來了，一波是陳氏，趙氏和郗微，另一波是蕭令嫻與桓曦和。陳氏她們似乎要往這邊過來，被蕭令嫻攔著。陳氏道：“太后看見皇后娘娘不見了, 命我們出來看看, 你們這是……？”

    蕭令嫻連忙說：“我們也是來找皇后娘娘的, 那邊剛剛看過了, 沒有?！?/br>
    桓曦和立刻點(diǎn)了點(diǎn)頭。

    蕭令嫻是跟著謝羨出來的，不小心把人跟丟了。但她返回鳳光殿以后, 看到郗微一行人出來, 下意識地認(rèn)為準(zhǔn)沒有好事。反正這個女人要做什么, 跟她反著來就對了。

    郗微笑著指向蕭令嫻身后：“縣主和郗家娘子明明是往那個方向來的, 怎么就把相反的方向找過了？”

    桓曦和道：“我問過宮女了，皇后娘娘只是去換身衣裳，不必如此興師動眾。”

    陸氏也覺察出一絲不對勁，剛才皇后跟謝博士幾乎前后腳離席的, 然后陛下也不見了。眼下恐怕只有心比較大的長沙王還沒發(fā)覺有異，自顧在鳳光殿拉著臨川王投壺，其余的人基本上都出來了。

    這縣主和桓家娘子顯然是要攔住她們的去路，莫非皇后在私會謝博士？畢竟是曾經(jīng)的未婚夫妻，舊情難斷也是有可能的。

    她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說道：“是啊，太后娘娘獨(dú)自在鳳光殿，想必正無聊。既然皇后娘娘在換衣裳，我們就回去吧?！?/br>
    她給陳氏遞了個顏色，陳氏也覺得不太對勁。

    陳氏是個很板正的性子，眼里容不得沙子，但在皇后身上吃過大虧。萬一她們這么一過去，真的撞見了什么不該撞見的事，只怕到時龍顏大怒，連她們也吃不了兜著走。

    郗微看到她們兩個都有了退意，也不好再勸。

    這時，躲在樹后的王樂瑤聽見身邊的人冷哼：“剛剛謝羨找來，若朕晚來一步，你們倆可就說不清了。”

    王樂瑤皺了皺眉，知道自己被人算計了，連忙扯住蕭衍的衣袖，“陛下，我沒有私見謝羨。”

    “朕知道。”蕭衍補(bǔ)了一句，口氣不善，“你只是給他寫了張紙條。”

    王樂瑤稍稍松口氣，“我擔(dān)心謝羨去海陵郡有危險，所以才提醒他。此事容后再說。有人要離間我們?nèi)耍覀儾蝗珥槃荻鵀?。?/br>
    “怎么個順勢而為？”蕭衍瞇了瞇眼睛。

    王樂瑤沒有給他回答，而是突然出去，作勢摔在地上，捂著臉，神情凄楚，“陛下，您竟然打我？我只是離席換身衣裳，既然您不肯信我，我自請去行宮思過?！?/br>
    蕭衍愣住，但她的聲音已經(jīng)成功引起那邊一幫人的注意。幾人不敢圍過來，紛紛隱藏在不遠(yuǎn)處，目光齊刷刷地盯著這邊。

    蕭衍調(diào)整了一下表情，變得威嚴(yán)而冷酷，眼中也是簇著火。

    “你這是連皇后之位都不想要了？今日是朕的生辰，你竟敢犯上忤逆，看來朕是過往對你寵縱太甚，你竟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你既然自請去行宮，朕就成全你！”蕭衍說完，一甩袖子，就大步離開了。

    王樂瑤拿手掩著嘴巴，哽咽了兩聲，心想蕭衍這反應(yīng)夠迅敏啊，完全接住了不說，表現(xiàn)得也沒有破綻，足夠唬人了。

    蕭衍走了以后，眾人才敢小心翼翼地圍過來?；戈睾瓦B忙把王樂瑤從地上扶起來，著急地問道：“皇后娘娘，到底發(fā)生了何事？”

    帝后向來感情深厚，不至于發(fā)生一點(diǎn)小事就決裂。

    王樂瑤驚訝地看著她們，很快就恢復(fù)了體面端莊，只是口氣欲蓋彌彰，“沒事，我與陛下發(fā)生了一些口角……”

    郗微道：“僅僅是口角嗎？陛下看起來很生氣?！?/br>
    王樂瑤的眼眶發(fā)紅，似悲從中來，對桓曦和道：“我不太舒服，內(nèi)司扶我回去休息吧?！?/br>
    她遞給桓曦和一個眼神，桓曦和會意，便扶著她先走了。

    等她們離開了，陳氏才道：“看陛下的樣子，是真的動怒了。不知皇后究竟犯了何事？”

    “能讓陛下如此生氣，必定不是小事。既然皇后不說，我們也無從得知?！臂⒌?，“留在此地?zé)o益，我們還是先回鳳光殿再說吧?！?/br>
    其余的人都點(diǎn)了點(diǎn)頭，意識到帝王無情。哪怕是平日寵到天上的人，帝王說翻臉就會翻臉，完全不顧情分。

    郗微在心中冷嗤，她應(yīng)該是最了解蕭衍的人。他那個人，永遠(yuǎn)把自己放在最優(yōu)先的位置，無法接受別人的背叛。他應(yīng)該撞見了王氏女跟謝羨私會，對王氏女失望透頂，怒不可遏，所以才動手打她。王氏女在他心中的位置，恐怕會一落千丈，再難回到往昔。

    要她說王氏女的運(yùn)氣還算好，是被蕭衍親自撞見的。

    若是被她們這些外人撞見，只怕蕭衍面子上掛不住，一怒之下廢后都有可能。這皇后的位置一動搖，王家就該慌了。

    郗微現(xiàn)在是漁翁，按兵不動，只等著鷸蚌相爭。

    蕭衍沒有回鳳光殿，郗微等幾人返回后，也不敢將帝后發(fā)生矛盾的事公然說出去，只是以時辰不早為借口，陸續(xù)告辭了?；始业氖拢€是皇家自己關(guān)起門來解決。

    張瓊還沒好好跟桓曦和說上幾句話，當(dāng)然不想走。但趙氏唯恐引火燒身，連拉帶拽地把他弄走了。

    張?zhí)罂吹奖娙松⑷?，也有些累了，?zhǔn)備回壽康殿，蕭令嫻跑到張?zhí)蟮纳磉?，跟她耳語幾句。

    “竟有這種事？”

    “我親眼所見。大伯母要不要去看看阿兄，勸阿兄兩句？”蕭令嫻剛才看到郗微嘴角的笑意，直覺這件事跟她有關(guān)。

    這女人一天到晚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盤算什么。

    張?zhí)髴n心忡忡，吩咐如意轉(zhuǎn)去中齋。

    蕭常剛好也在中齋，他習(xí)慣性地忽略蕭衍的表情，進(jìn)言道：“陛下，臣向來是忠言逆耳，哪怕您不愿意聽也要說?；屎笕雽m已近半年，但遲遲沒有懷孕。臣問過尚藥局，說皇后一直在調(diào)養(yǎng)身體，這要調(diào)養(yǎng)到幾時，卻沒個準(zhǔn)話。陛下應(yīng)該廣開后宮，不應(yīng)獨(dú)寵皇后一人?；屎笕舨焕谏B(yǎng)，難道陛下還要為她絕后？”

    以往蕭常這么說，肯定會被皇帝呵斥一頓，他也做好了準(zhǔn)備。

    但這回蕭衍罕見的沒有反對，只是沉聲道：“朕會考慮，叔父先回去吧?！?/br>
    蕭常以為自己聽錯了，瞪著眼睛看蕭衍。

    “叔父還有事？”

    “沒，沒有。臣這便回去準(zhǔn)備！”蕭常是真的高興，打從心底高興，出門的時候差點(diǎn)絆到門檻，幸好被內(nèi)侍扶住。他是真的擔(dān)心陛下被王氏女吃得死死的，對其他女人再無心，幸好，陛下及時回頭了。

    本來帝王坐擁四海，天下美人皆可享用，何必吊死在一棵樹上。

    蕭常前腳剛走，張?zhí)蟊銇砹恕?/br>
    她拄著拐杖到蕭衍面前，“二郎，聽說你打皇后了，這是怎么回事？”

    “一些小事，母后不用擔(dān)心?！笔捬鼙鞠胩氯^去。

    “不管你對皇后有何誤會，皇后為了你的生辰可是忙前忙后，宮里上下都看在眼里。她一個士族高門的貴女，嫁給你做妻，處處迎合你，為了你連她從小到大的習(xí)慣都改了，這多么難得？關(guān)鍵她對我這個母后，也十分恭敬孝順。這么好的媳婦，要到哪里去找？你還敢打她！”張?zhí)髿饧?，抬手狠狠地推了蕭衍的胸膛幾下，“你怕不是被豬油蒙了心，跟我去，找皇后道歉！”

    “母后……”

    “你什么都不用說，肯定是你不好！”

    蕭衍湊到張?zhí)竺媲?，輕聲道：“母后，我沒打她，我們是做給別人看的?！?/br>
    張?zhí)笪⒄捬芾^續(xù)說：“阿瑤得去行宮住一陣子，今日的事，我們不過是順?biāo)浦?。?/br>
    張?zhí)筮€沒回過神來，“她怎么好端端地去行宮……”

    “許宗文說行宮的湯泉對她身子有好處。原本打算明日離宮前跟您說的，現(xiàn)在不過是改變了說辭，將計就計?！?/br>
    張?zhí)罂偹憔忂^勁來，拍拍胸口，“剛才阿嫻跟我說時，真是嚇?biāo)牢伊?。我們蕭家可不能出始亂終棄的人?；屎蟊緛韸A在你跟她娘家之間，就很難做。暫時出去避避也好。你得安排好人手，別再發(fā)生上回田獵的事。”

    張?zhí)笤缇桶l(fā)現(xiàn)了端倪，只是沒有說而已。

    蕭衍安撫好她，命人送她回壽康殿了。

    *

    金陵館二樓的雅座，有人敲了敲門，里面的人道：“進(jìn)來?！?/br>
    來人對座上的人行禮，叫了聲：“使君?！?/br>
    王贊點(diǎn)頭道：“事情查得如何了？一切可還順利？”

    “我們欲在海陵郡對謝羨下手的事，似乎驚動了皇后。皇后在宮中欲勸謝羨時，被陛下撞見，見惡于陛下，被陛下發(fā)配到行宮去了。不過陛下應(yīng)該不會保謝羨了?！?/br>
    王贊沉吟片刻，“我知道了，你下去吧?！?/br>
    那人行禮之后就退出去了。

    坐在王贊對面的王竣說：“父親，現(xiàn)在該怎么辦？皇帝打壓我們王家也就罷了，如今連四妹都被他厭棄，我們是不是真的要考慮舉事了？四妹也真是拎不清，管謝羨的事做什么？”

    “阿瑤的性子跟她父親一樣，太過重情。我早料到有今日。”王贊道，“你看看阿瑤嫁給他不到半年，幫他在民間掙了多少好名聲？他只要打著對士族高門所出的皇后情深似海的旗號，就可以賺盡人心。如今形勢已經(jīng)逆轉(zhuǎn)，他不再需要阿瑤，便可以一腳踹開，再多選幾個士族女子進(jìn)宮，帝位就徹底穩(wěn)固了。”

    “這對我們王家來說，可是大不利啊。只有女人才會相信男人的感情。”王竣冷冷道，“還有我那個傻弟弟，一心為皇帝效命，什么時候被人賣了都不知道?；实墼趺纯赡苷嫘挠贸錾硎孔逯?？他防著都來不及。謝羨，二伯父，不過都是他收買人心的工具罷了。”

    提起王端，王贊就搖了搖頭，“五郎年紀(jì)小，看不清形勢，將來總會明白的。當(dāng)務(wù)之急，是從謝羨下手，找出藏寶圖的下落，再謀后事?！?/br>
    “父親，若拿到了藏寶圖，北府軍又在我們手中，我們何必聽命于大伯父……”

    王贊抬手，阻止王竣說下去，“你那些小心思，最好藏起來，別被你大伯父發(fā)現(xiàn)。反正你大伯父無子，最后這江山，還不是落在你我父子手中？”

    王竣笑了一下，拱手道：“父親英明。”

    第103章 坦誠。（一更）……

    王樂瑤回到顯陽殿, 正遇到竹君拿著她的衣裳出來。竹君看到她自己回了，十分意外，“娘娘, 您怎么……您不是讓婢子回來拿衣裳嗎？怎么就您跟內(nèi)司, 其他人呢？”

    王樂瑤已經(jīng)知道竹君和侍女被支開是計，沒有多說，只是讓竹君去門外守著。

    桓曦和見她神神秘秘的, 也無半點(diǎn)被皇帝責(zé)罰的傷心，等沒人之后開口,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和陛下是故意的，為的是要給做局的人看?！?/br>
    “局？”桓曦和越聽越糊涂了。

    王樂瑤說：“此事，怕是要從文獻(xiàn)公的事說起。那個海陵郡的郡守，是王家的族親。而文獻(xiàn)公之死，是姑父調(diào)查的。是不是太巧合了？”

    王家和桓家是姻親，二者是一榮俱榮, 一損俱損的關(guān)系。所以這件事, 王樂瑤沒有瞞著桓曦和的必要。她離宮之后的事, 也需要桓曦和幫忙。

    桓曦和知道當(dāng)年文獻(xiàn)公的事情是父親審的, 那個時候她就覺得有疑點(diǎn)，但父親與文獻(xiàn)公算是世交, 不可能看著他白白枉死。她年歲尚小, 也只是隨眾人惋惜一番, 沒往更深的地方去想。今日聽王樂瑤說了這番話, 再結(jié)合當(dāng)初的疑點(diǎn)，越發(fā)證實(shí)了她原本的猜想是對的。

    “阿瑤，你是說王家動的手腳？”桓曦和的聲音有幾分難以置信。

    王樂瑤點(diǎn)了點(diǎn)頭，“不僅如此, 這次謝羨又要去海陵郡，我怕文獻(xiàn)公的舊事重演，想要在壽宴上提醒他?？捎腥俗隽司郑胱屩x羨和我獨(dú)處，惹陛下大怒。一方面是想讓謝羨被陛下厭惡，畢竟他是陛下親選的五經(jīng)博士，貿(mào)然動他，陛下不會善罷甘休。另一方面動搖我的位置，讓外界覺得陛下容不下王家了。他日王家若有所動，也是陛下逼的?！?/br>
    桓曦和猛地一激靈，下意識地抓著王樂瑤的手臂，急聲道：“你說王家會反？”

    她察覺到自己失禮，連忙松開手，仿佛自語般地又說了一遍，“怎么會呢？王家已經(jīng)站在榮耀和權(quán)勢之頂，幾乎可以呼風(fēng)喚雨，何須賠上全族做這種事?！?/br>
    但她心里有另一個聲音，王家手中有北府軍。遲遲不交出那支軍隊，就意味著王家有別的目的。以前尚可說是據(jù)守都城，但陛下明明就有一支中軍戍衛(wèi)都城，根本不再需要北府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