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想逗你笑嗎？這幾日你跟著朕吃不好睡不好，擔心朕，朕都知道?！笔捬芴鹚南掳?，先是親了親她的嘴角，然后又印上你的嘴唇，輕聲道，“朕知道，你一直都在想辦法幫朕，連顧榮都是你請來的。你還想到讓元煥身邊那個老巫醫(yī)先去給魏帝治病，若魏帝能治好，那朕的病也有希望了。”

    王樂瑤也是聽到顧榮提起魏帝的病才想到了這層。魏帝跟蕭衍一樣，患的都是多年不治的頭疾，雖然蕭衍進來都沒有發(fā)病，但王樂瑤擔心他是強撐著，最后就像魏帝一樣，昏迷不醒，受制于人。

    “陛下也看到了，一國之君的身體有多重要。若是魏帝沒有病倒，那個元翊也做不了亂?！?/br>
    蕭衍又把她抱到懷里，“朕不是答應(yīng)你了？等局勢穩(wěn)定了，就北上去找元煥。你也想見見你母親吧？”

    “嗯，我們說好了。君無戲言?！蓖鯓番幀幐础?/br>
    蕭衍失笑，“都多大了，還這么孩子氣。朕答應(yīng)你的事，幾時反悔過？”他忽然把她抱了起來，“這幾日冷落了你，今日好好補償一下?！?/br>
    王樂瑤沒想到他這種時候忽然就來了興致，這青天白日的，臉不自覺地就紅透了。

    “還有那么多國事，我可不想被說成紅顏禍水……”她話剛說完，就被蕭衍封住了嘴。

    “你不是紅顏禍水，你是朕的續(xù)命良藥。朕全靠著你，才能吊著一口氣?！笔捬芩菩Ψ切Φ乜粗苯影阉У綄嫷罾锶チ?。

    *

    因為桓家?guī)Я祟^，謝家緊隨其后，也交了私兵。都城里大大小小的士族都跟著把家里能用的人丁上交給宮中，一時之間，這些兵力居然也聚集了也六七千之數(shù)。

    這些私兵全都訓練有素，平日看門護院，還有處理些私人恩怨。雖然有些并沒有實戰(zhàn)的經(jīng)驗，但也有不少是從駐守邊鎮(zhèn)的軍隊里退下來的，服從號令聽指揮，稍微訓練一下，還是堪用的。

    王允起事，也不過就用了五千私兵，所以足夠了。

    在這場轟轟烈烈的運動中，唯一沒有動靜的就是庾家了。姜景融身上可是庾氏一半的血統(tǒng)，所以庾坦之有幾分搖擺不定。加上姜景融幾次三番來信，要庾坦之跟他里應(yīng)外合，扳倒蕭衍，事成之后，榮華富貴，高官厚祿，自然不在話下。所以對于蕭衍募兵的要求，庾坦之并未相應(yīng)。

    可周圍的士族或多或少都出錢出力，作為四姓之一的庾氏卻沒有動靜，實在說不過去。

    庾坦之閉門謝客多日，愁眉不展，此時家仆來報，庾鳳躍求見。

    庾坦之知道女人多半是回來來當說客的，正要讓家仆把人打發(fā)回去，庾鳳躍已經(jīng)自己闖進來了。

    “父親。您為何不見我？”庾鳳躍質(zhì)問道。

    庾坦之揮了揮手，讓身邊的人都退下去，“你說的哪里話，為父不知你回來了，坐吧?！?/br>
    庾鳳躍坐下來說，“謝家本要親自派人過來，但郎君舊疾纏身，無法下床，三郎又忙得無法抽身，所以只得女兒回來了。您是要站在會稽王那一邊，所以才沒交私兵嗎？”

    庾坦之沒料到她這么直接，皺著眉頭不說話。

    “父親，您可千萬別糊涂。當初士族一律保會稽王，是因為君臣舊情，還有我們身上血脈相連。陛下讓四姓監(jiān)督會稽王，所以堂妹她們被送了過去，可是會稽王起事的時候，可有想過我們？若陛下真的若檄文中所寫的那般殘暴，此刻我們都不能好好坐在這里了。您還相信，會稽王能勝過陛下嗎？前朝若能勝，當初就不會僅僅三個月，建康就被攻破了。陛下是對的，這個國家，不能再像前朝那樣下去了?！?/br>
    “你一個婦道人家，懂什么！”庾坦之斥道。

    “我的確是個婦道人家，可當初姑母也有意讓我去爭太子妃之位，只不過是沒有爭過尋陽長公主，才退而求其次，選了謝家?？晌椰F(xiàn)在慶幸沒有嫁到皇室，沒有嫁給景融。否則今日如烈火烹油的，便是我們庾家了。您看看外面，原本都跟著陛下對著干的士族，全都把手中的私兵交了出去，百姓也都在捐錢捐物，沒有人逃離建康。您知道為什么嗎？人心所向，大勢所趨。您可千萬不要學王家，把百年基業(yè)都給斷送了。”

    庾坦之站起來，在屋中來回踱步。他本來就搖擺不定，被庾鳳躍這么一說，就更心焦了。

    “可北魏虎視眈眈，荊州按兵不動，南方有幾個州郡已經(jīng)響應(yīng)會稽王了，陛下的贏面并不大?！扁滋怪噲D說服女兒，“會稽王也不單是聯(lián)絡(luò)我，肯定也聯(lián)絡(luò)了其它士族，一定還有不少人同我一樣，還要再觀望一下?！?/br>
    庾鳳躍說：“我聽大郎說，北魏自顧不暇，所謂的要南下，不過就是嚇唬我們的，或許也是跟會稽那邊里應(yīng)外合，使的計策。至于荊州，可能出了些變故，可是長沙王這么多年跟著陛下南征北戰(zhàn)，又豈是個等閑的角色？左仆射已經(jīng)趕過去了，您覺得就憑那幾個人能翻出多大的風浪？景融贏不了的，您千萬不要押錯了寶，到時候誰都救不了您?！?/br>
    “你讓我再想想?！扁滋怪詈粑艘豢跉?。

    “不要再想了！”庾鳳躍著急道，“陛下是何等敏銳之人，您再猶豫下去，恐怕他就會知道您有二心。到時候，不等陛下和會稽郡的勝負見分曉，庾家就連現(xiàn)在的地位都保不住了。您看看桓家，這次沖在最前面，爭的不就是王家留下的那個位置嗎？”

    這番話猶如醍醐灌頂，徹底澆醒了庾坦之。如果他幫姜景融，就算姜景融勝了，也永遠有個王家擋在前面?？扇绻菹聞倭耍跫揖蛷氐资?，四姓的格局或?qū)⒅亟M?；感@個老謀深算的東西，果然事事都想到他的前面去了。

    “你回去吧，為父知道該怎么做了。”庾坦之說到。

    第126章 前奏。

    這一日, 王樂瑤起得很早，蕭衍還在沉睡，有細微的鼾聲。她知道這幾日, 蕭衍都頂著巨大的壓力, 只是沒有說出來而已。如今事情總算解決了大半，他可以安心地睡覺了。

    睡一頓好覺這種事對于普通人來說也許很簡單，但是對于蕭衍來說, 卻是無比艱難的。王樂瑤很少見他能睡得如此深沉，因此不忍心打擾。

    她枕著自己的手臂, 靜靜地看著蕭衍的睡顏。男人睡著的時候，眉宇之間的戾氣會收斂起來，變成一副毫無防備的樣子。想起當初，她看到他站在王家的門前，身軀高大，異于常人, 卻猶如喪家之犬般狼狽。若不是看到那條一飛沖天的青龍, 可能他們之間就不會有后面的故事。

    王樂瑤順著他的臉部輪廓, 一直看到脖頸, 肩膀，然后目光落在他的手腕上。

    他的手腕上有兩道疤痕, 之前一直用兩個麂皮護腕遮住。她曾問過他這兩個傷痕的由來, 他說是在瓜步之戰(zhàn)時留下的, 那兩個麂皮護腕是他的長兄所贈。每每當他克制不住自己的暴戾時, 就會撫摸那兩個護腕，好控制住自己的心魔。

    近來，他已經(jīng)不怎么需要那對麂皮護腕，也能坦然面對這兩個傷痕了。

    此刻天地格外寂靜, 就像站在一片無人的曠野，心境會無比的安寧。王樂瑤聽到窗外有細微的響動聲，就披著一個厚毯子下床走到窗邊，輕輕地推開。

    迎面卷來一陣寒風，原來外面下起了雪，天地白茫茫的一片。寢殿中燒著幾個炭盆，所以特別地溫暖，而外面的低溫，反而降低了身體的燥熱。

    從行宮回來以后，她便沒有從前那么畏寒了。從前總是手腳冰涼，如今像這樣光著腳站在地上，手腳都還是熱的。

    “下雪還開窗吹風？”身后響起蕭衍沙啞低沉的聲音。

    一只粗壯的手臂從她臉側(cè)伸過去，“啪”的一聲把窗戶關(guān)上了。

    王樂瑤還沒回過頭，就被蕭衍打橫抱了起來，“不睡覺，還光著腳到處亂跑？”他隔著毯子，拍了一下她的臀部，“誰叫你這么不聽話？”

    王樂瑤的臉微紅，“你為何打我……”

    “不聽話還要打?！笔捬芤е?，將她放躺在床上，自己也躺到她的身邊，伸手將她抱到懷里。

    “過兩日，朕就要帶著大軍開拔了。朕會讓六弟監(jiān)國，命王端守衛(wèi)宮城，謝羨為中書舍人，可自由出入宮廷。舅父和叔父會負責糧草的調(diào)度，還有國中的春種，以及宗室之事，這些你都不用擔心。凡遇到大事，你可跟他們商量。懸而未決的，再派人來問朕?！?/br>
    這是帝王的絕對信任。

    王樂瑤對蕭衍安排蕭宏跟王端均沒有異議，但對他忽然提拔謝羨為中書省的官吏，感到有幾分意外。中書省的權(quán)力越來越重，而中書舍人一般是由寒門出身，有才華得不到晉升的人居之。謝羨在這個位置上，不算屈才。依照蕭衍這個男人小氣的個性，應(yīng)該是把謝羨遠遠地發(fā)配走才對，怎會放心將他置于內(nèi)宮中，還賜了自由行走的權(quán)力。

    蕭衍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笑到：“經(jīng)歷了這么多事，朕還不信你嗎？何況此次募兵，謝羨在其中往來奔走，出力甚多，短短時間內(nèi)，就為朕爭取到一萬兵力，連庾家都倒向了朕。他能一心為公，朕自然也要投桃報李，否則不是顯得朕太小氣了嗎？”

    “陛下竟然懂的用投桃報李了。”王樂瑤贊賞地點了點頭。

    “朕近來都在很努力地讀書，自然有進步了?！笔捬懿幻庥袔追值靡?。

    “陛下是驥子龍文，前途不可限量?！?/br>
    蕭衍頓時一愣，但又不好意思明問，那樣會顯得他打臉很快。算了，以后還是不要在文化人面前翹尾巴了。

    王樂瑤從他的表情已經(jīng)看出端倪，捂嘴輕笑。為了維護男人的自尊心，她決定裝作什么都不知道。

    兩個人又在床上膩了一陣子，方才起身。

    用過早膳以后，他們一起去了壽康殿。蕭宏和謝魚恰巧也在，正陪張?zhí)笳f話。張?zhí)箅m然深居內(nèi)宮，但也知道如今朝中的局勢不容樂觀，蕭衍不說，她就只能問蕭宏?？伤粋€婦道人家，就算知道了，也幫不上什么忙，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添亂。

    “二郎和皇后來了。”張?zhí)笮Φ馈?/br>
    蕭宏和謝魚要起身請安，蕭衍按了按手，“自家人，不必見外，坐著吧?！?/br>
    王樂瑤坐到張?zhí)蟮纳磉叄吹街x魚臉色不好，問道：“阿魚，你怎么了？”

    張?zhí)筇嫠f道：“說是吐得厲害，什么東西都吃不下。御醫(yī)開了幾副藥吃下去，也不見好轉(zhuǎn)。我懷二郎那會兒也是，頭三個月，人都瘦了一圈，半年之后才好轉(zhuǎn)。按照老人的說法，坐胎穩(wěn)，所以吐得很?！?/br>
    謝魚勉強笑了一下，又想吐，張?zhí)竺γ缫馊ト×颂沼圻^來。

    蕭衍把蕭宏單獨叫了出去，對他說了準備前往會稽郡的計劃。

    蕭宏拜道：“阿兄，我愿隨你一同前去！”

    “弟妹懷孕了，正是需要人陪伴的時候，你還是留在都城。論實戰(zhàn)的經(jīng)驗，沈約勝于你，何況有桓公在旁，朕這里，你無需擔心。倒是都城外的那些北府軍，你得派人盯緊了，以防生變?！?/br>
    北府軍雖不能用，但五萬之眾不是小事。萬一鬧事，也足夠威脅都城的安全。

    蕭衍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北府軍，其他的倒不成問題。

    蕭宏知道論行軍打仗，自己跟阿兄比的確是差遠了，只能道：“那阿兄多加小心。有任何需要，及時告知我們。都城這里，我會盡力?！?/br>
    蕭衍伸手按住蕭宏的肩膀，十分用力，蕭宏甚至有些吃痛。

    但他知道，這其中包含著信任，期許，還有他不能辜負的兄弟情誼。

    第127章 圍困。

    一萬大軍在南宮門前集結(jié), 他們是各家交出來的私兵，只經(jīng)過短暫的訓練，但此刻披上戰(zhàn)甲, 他們就是大梁的士兵, 肩負著保家衛(wèi)國的重任。

    王樂瑤，張?zhí)螅捄甑热艘恢彼褪捬艿侥蠈m門前, 蕭衍道：“就送到這兒吧?！?/br>
    男人穿著鎧甲，堅毅的面容猶如染了一層冰雪, 如那身銅甲般冷硬。

    這是王樂瑤第一次看他披戰(zhàn)甲的樣子，有種肅殺的，仿佛帶著血腥味的征伐之氣，令人聞風喪膽。

    “二郎，你可千萬要小心啊?！睆?zhí)蟛环判牡囟诘馈?/br>
    皇帝御駕親征，對于舉國來說都是一件大事。不到萬不得已的境況, 帝王是不會以身涉險的。雖然蕭衍實戰(zhàn)經(jīng)驗豐富, 對手似乎只有五千兵力, 但是戰(zhàn)場上形勢瞬息萬變, 刀劍無眼，誰也不能保證, 皇帝能毫發(fā)無損地回來。

    “母后放心。”上戰(zhàn)場的人不能有過多的牽絆, 所以蕭衍只是看了王樂瑤一眼, 便轉(zhuǎn)身離去了。

    昨夜該說的話都已經(jīng)說盡了, 王樂瑤知道這個男人是雄鷹，她不想做羈絆住他的線，所以始終都保持著淡定從容?？芍挥兴约呵宄切┍粔阂值膿暮筒簧? 就像被火燒的野草，在心野里無盡地蔓延。

    蕭衍翻身上馬，在晨曦之中的身姿，仿佛籠罩著一層淡淡的光暈。馴獅把披甲的白虎牽來，一人一虎，一灰一白，走向行列之中，盡然有種悲壯的色彩。

    王樂瑤挽著張?zhí)?，那聲呼喚梗在喉嚨中，直到看著他們消失在人群里，兵甲遠去猶如天邊收盡的霞光。

    百姓夾道山呼，人群比除夕夜舉行大儺之儀時，還要熙攘。

    蕭衍等人一路出了朱雀門，忽然有人驅(qū)馬上來，對沈約說：“沈侍中，桓家娘子追來了。”

    蕭衍和桓玄都回頭，果然看見身著紅色騎裝的桓曦和策馬趕來。

    桓玄皺眉，蕭衍的表情卻很平靜，側(cè)頭對沈約說：“你昨日肯定沒跟內(nèi)司說清楚吧？”

    “臣說清楚了。”沈約有些委屈。

    蕭衍感慨道：“阿瑤就是太冷靜，太理智了。不想叫朕分心，一句舍不得朕的話都沒說。你家這位竟然都追來了，你就知足吧，好好去道個別。朕也想阿瑤，偶爾能不冷靜不理智一次。”

    桓玄聽著君臣倆的對話，一時插不進去。一則他年事已高，對于這些情情愛愛，早就麻木了。二則，沈約算是他的準女婿，翁婿頭一次同上戰(zhàn)場，也算是他對沈約的一場考驗。

    可是曦和跑來湊什么熱鬧？

    沈約調(diào)轉(zhuǎn)馬頭，攔在了桓曦和前面。

    “我來找我父親，與你無關(guān)。”桓曦和目視前方，鎮(zhèn)定地說。

    沈約道：“曦和，我們上的是戰(zhàn)場，刀劍無眼。你的傷才剛好，快回去?！?/br>
    “你們可以上戰(zhàn)場，我也可以。你還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左衛(wèi)將軍又不在，我好歹可以保護你！”桓曦和大聲道。

    周圍正在行進的士兵紛紛看了過來，眼神明暗交替。

    桓曦和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看什么看？走你們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