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此一笑，陸瀾汐頓覺明了，他定是誤會了自己的來意，以為自己是王妃派來的犬牙。

    她的確是從凌予康的院子來不錯(cuò)，若非因此，王妃怎會輕易讓她來此。王妃念及凌予康的關(guān)系，卻不知這都是陸瀾汐自己求的。

    “或許世子還記得......兩年前您曾在久安街頭救過一個(gè)女子，后來她被您帶回王府里，成了府中的一個(gè)侍女。”

    往事在胸瘋狂攪動(dòng)，過去種種不斷在眼前閃現(xiàn)，于她而言，那是她人生中驚濤駭浪似的一年，此時(shí)此刻在他面前，卻以這般平靜的語氣緩緩流出，輕描淡寫，仿若講的只是旁人的事。

    二人之間空氣忽然靜止，他的嘴角還噙著一抹殘笑，手上力道稍松下來，歸于平常。

    手腕上的溫度驟減，陸瀾汐不由垂下眼，瞧著方才被他握住的地方微微出神。

    “你該不是要說，你就那個(gè)女子？”他面容已恢復(fù)平常，這件事情雖已忘卻的差不多，可還隱約得以記得那么星點(diǎn)兒。

    記得那年宮宴，他乘馬車歸來，聞長隨言有個(gè)姑娘撲在車前，說是有青樓的人在抓她，她奔了三條長街，才跑到久安街上，一時(shí)動(dòng)了惻隱之心，他隨之讓人買下那姑娘，帶回了府，就此便再不知詳細(xì)，今下被人提起，才順著回憶想起這么件事。

    有多少不信任在里，陸瀾汐都聽得出，可陸瀾汐不甚在意，他眼盲腿殘被關(guān)在這里這么久，還會輕易相信誰呢。

    她輕點(diǎn)頭，“是，奴婢正是兩年前被世子救下的，若不是世子，奴婢可能早就墮入無間，現(xiàn)在世子遭難......”

    言由致此，她幾乎說不下去，她不想將自己的心思以這般生疏客套的口吻講出，于是她停頓片刻又道：“我是心甘情愿來這里陪你的?！?/br>
    這句話講的多鄭重，他看不到，唯有她自己懂。

    良久的沉默又自二人之間拉扯開來，凌錦安的身子重新靠回椅背上，面向窗前，側(cè)顏的輪廓隨著外面的天色一點(diǎn)一點(diǎn)清晰起來。

    細(xì)聞，原是雨停了。

    ......

    雨過天晴，福元堂前一片清明，院中小廝灑掃庭前殘水，掃把劃在青磚地上，發(fā)出簇簇聲響。

    承安王妃崔玉兒坐于榻上一手執(zhí)銅剪，一手執(zhí)玫瑰親自修剪花枝，玫瑰妖紅火熱，倒是與崔玉兒的氣質(zhì)十分吻合，如同一苞所出。

    田嬤嬤端了一碟剝好的龍眼輕步進(jìn)入堂內(nèi)，將其擱于崔玉兒身側(cè)。

    崔玉兒只輕掃了那龍眼一眼，手上動(dòng)作未停，而后問道：“人過去了？”

    田嬤嬤應(yīng)是，“已經(jīng)過去了?！?/br>
    “過去就好。”

    聽她話講的不咸不淡，田嬤嬤一時(shí)不明，不由近前，“奴婢斗膽，既已打算讓錦秀苑里那位自生自滅，怎的還真弄個(gè)通房送過去？”

    “你也見了，那人是予康挑的，這事兒也是予康提的，我個(gè)做娘的，也不好推辭?！?/br>
    “世子心善，倒底是不忍見著那位落難，世子還是念著兄弟情分?！?/br>
    “這孩子自小便是如此，胸?zé)o大志，過于軟懦，”伴隨著崔玉兒細(xì)不可查的一聲嘆息，將花枝插入瓷瓶中，隨之又取了一枝在手，“可他總有一天得想清楚，成大事者，切不可有婦人之仁，他臨危受命，當(dāng)了承安王府的世子，一時(shí)之間轉(zhuǎn)圜不過來也是有的，待過陣子這些事都平息了，再一個(gè)個(gè)的收拾?！?/br>
    話音未落，她輕笑一聲，眼中神色高傲冷然，“區(qū)區(qū)一個(gè)通房丫頭又能如何，送了個(gè)這個(gè)過去，外人若提起，也不能再說我苛待，就當(dāng)堵外人的嘴吧。”

    手上力道加重，銅剪一捏，將手中的花枝攔腰齊斷，這一聲脆響，讓她心里覺得十分爽氣，“一個(gè)廢人而已，我讓他今日生他就生，我讓他明日死，他就得死，現(xiàn)在以他的情境，死了才是解脫，我怎么會讓他這么痛快呢，可得讓他好好享受一下這人間的凄慘。他娘欠的，先讓他還吧?！?/br>
    第3章 寬衣

    自打眼盲以來，凌錦安對聲……

    自打眼盲以來，凌錦安對聲音便一日賽過一日的敏感，一只蟲飛過，或是一滴雨落下，都聽得異常清晰，就比現(xiàn)下身后不遠(yuǎn)傳來的水聲，還有那人的步伐。

    陸瀾汐雙手端了銅盆頭先過珠簾，惹得一身翠響，而后將軟巾摁入盆中打濕，再擰得半干來到凌錦安的身前，雙手遞上，“世子擦臉吧?！?/br>
    他面朝窗外，手并沒有去接，陸瀾汐這才反應(yīng)過來什么，躊躇片刻，大著膽子將軟巾扣在他的臉上。

    這舉動(dòng)太過突然，連坐的那人亦是驚了一下，隨即臉上久違的溫?zé)岣袀鱽恚幌乱幌?，輕柔有力的在他臉上游走，所到之處一片凈爽。

    見他并沒有明顯的抗拒，陸瀾汐一顆懸著的心也漸漸放下來，手上力道溫柔輕慢，生怕弄疼了他，這滿身上下，除了這張面皮之外，看起來皆是灰霧霧的，送飯的小廝每日例行公事，只將飯食送到，其余不理，更不會幫他梳洗。

    別說這人世間本就是人走茶涼，如今王府繼妃當(dāng)家，這樣的安排誰又看不出，誰又敢隨便對他好。

    想到此，陸瀾汐不禁咽了一聲嘆息。

    她曾日思夜想的那張臉，此時(shí)就在她掌下，這兩年來的一點(diǎn)一滴，都化為了云霧，一層一層的暈在她眼前，不由得在心口泛起了漣漪，也說不好是喜是悲......

    替他擦過臉后又為他凈了手，這才又端起盆子出了門去，一盆水朝院中潑出，同之前的雨水混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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