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抬眼看她一下。

    長公主似乎感覺到了對面人的局促不安，笑容一點一點散去。

    終于忍不住開口說道：“你當(dāng)真要在我面前一直裝啞巴嗎？——素陽。”

    素陽二字一出口，讓醫(yī)邪整個人僵住。

    這名字陌生又熟悉，多少年了，多少年沒人這樣喚過他了。

    他心整個揪起，扯住袖口的手越來越緊，面上緊張神色驟然。

    “素陽？”長公主細(xì)聽動靜，“你要在我面前裝到什么時候？”

    醫(yī)邪一顆心就在嗓子眼里，一張口就能跳出來，一路滾到她腳下，他清楚，所以他不敢貿(mào)然開口。

    喉結(jié)上下擺動，他在剎那的功夫，想著究竟該張口還是該閉嘴一直裝下去。

    最終，他還是認(rèn)命了，嘴唇張張合合幾次，終于鼓起畢生的勇氣念出了那個日思夜想的名字，“韶音……你……”

    他深吸一口氣，“你怎么知道是我……”

    聞言，長公主終于露出一抹會心的笑意，遮住眼睛里的疲憊惆悵之感，兩個梨渦嬌俏，仿佛回到了少年模樣。

    “我一早就知道是你，自打你近了我的身邊，我就有所懷疑，直到撿到這個，”說著，長公主自袖口中舉起手來，手指上捏的是一個暗色的香囊，一見便是有年頭的舊物，花色已經(jīng)褪的不成樣子，可繡線輪廓卻還在，“那天這個東西你給我上藥時，不小心將這個掉落到我身上，我自己繡的東西，當(dāng)然摸的出來，我繡工那么差，這是我這輩子繡過的唯一一個香囊，想不到你還一直留著?！?/br>
    醫(yī)邪下意識的去摸自己身上，這東西前兩日不知掉到哪里，讓他急了好一陣，食不知味，惆悵不已。

    “這是當(dāng)年你給我的，我當(dāng)然要好好留著?！迸f事重新爬上心頭，醫(yī)邪一時心動，眼底有些潮濕泛上眼眶。

    “以你的醫(yī)術(shù)，想治我的眼睛，哪里會用這些東西，”長公主抬手取出帕子，將自己眼睛上的藥擦掉，雙眼望著他，一個不算清晰的輪廓，“你故弄玄虛，騙不了我。”

    她像是在說笑，眼睛里卻蓄了淚。

    僅這一句，讓他淚如雨下，再不能止，掩面而泣起來。

    “自我走后，你去了哪里？”長公主清楚聽到他的嗚咽之聲。

    “蘭……蘭庶……”醫(yī)邪顫抖著聲音回答。

    “蘭庶，好遠(yuǎn)的地方，”沉默片刻，長公主又笑起來，“可是即便走了那么遠(yuǎn)，你還是回來了，為我回來了?！?/br>
    “對不起，對不起韶音，當(dāng)初我應(yīng)該帶你走的，帶你走的……若是我?guī)阕?，你就不會?dú)自在異鄉(xiāng)飽受煎熬這么多年，”醫(yī)邪終于崩潰，心底壓制了太久的情感在此刻傾泄而出，“我來遲了，我來遲了……”

    長公主閉眼，兩行熱淚串成雨簾，哭的肩膀都跟著顫抖。

    許久她才睜眼，搖頭道：“不怪你，不怪你，當(dāng)初是我不愿意跟你走，當(dāng)初是我自己執(zhí)意要去和親，你為我磋磨半生，是我該對你說抱歉！”

    第90章 記起

    “你知道我現(xiàn)在最想的……

    “你知道我現(xiàn)在最想的是什么嗎？”哭了良久, 長公主終于擦了淚水，“我最想讓自己的眼睛快些好起來，我真想看看你現(xiàn)在的樣子?！?/br>
    醫(yī)邪苦笑, “在蘭庶飽讓風(fēng)沙吹了這么多年，只怕再見只會讓你失望了?！?/br>
    “不會, 不會的?！遍L公主拼命搖頭, “不管過去多少年，你都是我的素陽。”

    “你放心, 你的眼睛我一定治的好?！贬t(yī)邪抹了淚, 定睛望著她的眼, 果真還和當(dāng)年一樣清澈無雙, 只是多了一份歲月飽霜的蒼涼之感。

    “若是我好了，你是不是又要走了？”

    “我........”

    “你要走是不是？”長公主垂下眸子, 輕咬嘴唇, “你來這里刻意裝成啞巴，就是給自己留了后路。”

    “你想讓我走嗎？”醫(yī)邪抬臉問。

    “你說呢？”長公主抬眼歪頭問。

    這話問出來，醫(yī)邪靜默良久, 終張口道：“你若不讓我走，我就不走!”

    ......

    在醫(yī)邪入宮的第七日晨起, 長公主自床榻上醒來，一睜眼, 便見得頭頂?shù)涅Z黃紗帳顏色鮮嫩清晰, 躺在原處怔了片刻，隨即將自己的手掌抬起，掌心紋絡(luò)看的清清楚楚，每一條枝節(jié)，每一條細(xì)線.....

    她撐著胳膊起身, 環(huán)視殿內(nèi)的一切，都是有棱有角展示在她的眼前，再不似之前的白茫模糊。

    這種感覺她已經(jīng)記不清了，如今重新找回，當(dāng)真是分外激動。

    她沒有喚宮女過來，自行穿了衣衫，而后來到妝臺前，看到銅鏡中自己的臉，歲月好像格外優(yōu)待她，除了比從前看起來成熟之外，好像變化不算太大。

    發(fā)簪上的紋絡(luò)離的老遠(yuǎn)她便能看的清楚，顏色鮮亮，每一處都像是新的一般。

    她獨(dú)自拉開大殿的門，夏日晨起的陽光早早便熱烈起來，正打在她的眸子上，她眼睛瞇起，適應(yīng)了片刻緩緩張開，院中花香氣襲來，聲聲鳥兒啼鳴歡快熱鬧，一個人影正立于陽光之下，一下子恍然將她帶回年少時，那個長像干凈俊秀的小道士就常這般站在殿門前這個位置等著她。

    “素陽......”看清了面前人的輪廓以及眉眼，長公主燦笑起來。

    醫(yī)邪這么多年雖然在蘭庶吞風(fēng)飲沙，可身形還如當(dāng)年那般清瘦矯健，只是膚色比從前黑了些，粗糙了些，再不是當(dāng)年那個細(xì)皮嫩rou的小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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