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彌月還是頭一次參觀私人性質的博物館,第一印象,環(huán)境不錯。建筑設計、室內布置都極有特色。因客人不多,工作人員的服務、講解也都十分到位。 博物館的展品以瓷器為主,按照年代分門別類地陳列。明清居多,宋元其次。當然了,能被館主陳列出來的,自然件件都是精品。其中一件月白釉柳葉尊,長頸、溜肩、造型纖巧,釉色勻凈,立于暗色的絲絨之上,宛如亭亭玉立的少女。 這里是不允許拍照的。彌月站在柳葉尊的前方,默默盤算要怎么去搞一張它的照片。 身旁又有人走過來,跟他一起打量玻璃幕罩后面的柳葉尊。過了一會兒,忽然沒頭沒腦的問彌月,“這瓶子是真的嗎?” 彌月被這外行的說法給震了一下。但他們周圍并沒有其他人,這話確實是在問他。 彌月有些無奈的答道:“是真的?!?/br> “哦?”衣冠楚楚的青年挑眉看著他,眼中微蘊著好奇,“怎么看出來的?” 彌月覺得這樣一個很有派頭的年輕人,很有文化品味的樣子,站在這里不是欣賞展品的美,反而在琢磨真假的問題,挺違和的。 “器形、釉色,”彌月簡潔的說道:“清早期的精品?!?/br> 年輕人做恍然狀,大大方方的笑著說:“我是不懂這些門道的,只能看出好看不好看……偏偏正在追的女孩子很喜歡這些,還建議我多來這種地方熏陶熏陶。” 彌月莞爾,覺得這人性格倒是不錯,被女孩子含蓄的挖苦也不生氣。 展館里人不多,兩個人又剛剛閑聊幾句,十分自然的就一起往下一個展館走去。 宋代展館。 這個展館面積略小一些,燈光和展柜的布置卻更加周全細致,顯然館主對這個展廳的重視程度更高一些。 年輕人湊近彌月,小聲問他,“這里的東西是不是更值錢?我怎么覺得沒有剛才那些好看啊?!?/br> 彌月聽的好笑。但這人神情坦蕩,倒也不讓人覺得討厭。 “宋代瓷器凝重、大氣,在瓷器的發(fā)展史上有著無可超越的地位?!睆浽滦χf:“除了工藝方面的革新與發(fā)展,當時的文化水平、審美水平也都保持了很高的水準?!?/br> 年輕人笑著說:“我就知道宋代的瓷器貴得不行。拍賣會上但凡出現(xiàn),必定要拍出天價來?!?/br> 彌月心想這位也是有錢人家的少爺。普通人可不會說起拍賣會就跟逛超市似的那么隨意。 彌月笑了笑,說:“藝術品有價值,是因為它們體現(xiàn)了所處時代的文化與思想。宋代是公認的農業(yè)文明時代的巔峰,是其他時代的文明所無法超越的?!?/br> 年輕人未必真有興趣聽這些,彌月覺得他若是真的想聽,預約登記的時候直接勾選一個講解員就足夠了。哪兒有那個閑心去跟別的游客打聽呢。大概還是一個人閑逛太無聊,所以才隨機的組個團吧。 至于他懂不懂這些東西,彌月其實不在乎。世界這么大,每個人的愛好都各有不同,不懂也沒什么。 跳出特定的小圈子,彌月自己也不過就是個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尋常人。 彌月停在了展館深處的玻璃柜前。 這是一個一米見方的獨立展柜。白色的展臺中央擺放著一只紅釉小碗,一角還帶著明顯的破損。 “怎么是破的?”年輕人叫了起來。 他轉頭去看彌月,卻見彌月雙眼發(fā)亮,好像看到了什么絕色美人。 年輕人結巴了一下,“很……值錢嗎?” 他湊近一些去打量那個有破損的紅碗,發(fā)現(xiàn)它的釉色是一種很奇特的緋紅,雖然歷經千年,卻依然保持著一種仿佛嬰兒肌膚一般的鮮嫩。 離近一些,就能看出這個小碗的底色原來并不是粉色,而是一種柔潤細膩的白。 在這一層寶光瑩瑩的釉色中,又漂浮著一道一道緋色的細紋。有的細如發(fā)絲,有的像溪流中隨波飄蕩的水草,有的又像是燒制過程中順著器物表面緩緩流下的釉痕淚滴。顏色也并不完全一樣,有些細紋色澤淺淡,接近瑩白,有些呈現(xiàn)出深深淺淺的粉色,有些則更深一些,接近玫瑰紅。 不要說彌月,就是那位不大懂古玩的年輕人也看的目眩神迷,結結巴巴的半天才問出一句,“這……這也是宋代的東西?也太好看了吧?” 那時候的工藝這么牛掰的嗎?! 年輕人左右看看,整個展廳不見有同樣的展品。也難怪這么一個殘破的小碗,會被館主安排了單獨的一個展位。 他轉過身,帶了點兒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敬畏,小聲問彌月,“這到底是什么玩意兒?” “血紋瓷?!?/br> 年輕人表示沒聽說過。 彌月的一雙眼睛就沒有離開過展臺上的瓷碗。他圍著展位走走停停,不停的變換角度來欣賞它的美。 “這東西存世極少,”彌月輕嘆,“館主能得到這么一件,就算有殘損,也已是極難得的機緣了?!?/br> 年輕人又問,“也是宋代的?” 彌月點點頭,“是宋代的。但這東西出現(xiàn)的年代不大光彩,后世的藏家對它也是又愛又恨?!?/br> “什么年代?” “金人南下,占據(jù)了中原的半壁江山之后,扶持起了兩個偽政府,并冊立了兩位所謂的‘皇帝’。一個是金兵占領汴京之后冊立的大楚皇帝張邦昌,另一個是原來在山東做官的劉豫,金人封他為大齊皇帝,定都于河北大名府?!?/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