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頁
她蹲下身,抱住膝蓋,靠著墻面,望向走廊盡頭的窗戶。對面大樓的霓虹廣告映進她眼睛里,心慌地閃爍著,一種陌生的難受感越來越濃烈。 她還不明白這種感受,只知自己討厭這種陌生感,陌生的男人,陌生的生冷,還有莫名其妙的怨。 他怨什么呀?怨她?還是怨什么呀? 她琢磨了一會兒,手背一顫,低頭看是掉了什么,滴在上面,涼涼的。她愣住了,也被嚇住了。從前,他是古板,那她呢?從前的她會隨隨便便掉這么個鬼玩意兒嗎? 門開了。 傅時津站在門邊,凝視她的目光再無陌生的怨,只剩無奈。是她熟悉的忍耐,似愛的忍耐。她抬著臉看他,一張臉被他的影子覆得嚴嚴實實的,覆得她眼珠子蓄滿的東西是他的。 他嘆了一口很長的氣,蹲下身,一手摸到她冰涼的腳后跟,一手輕輕觸了下她的眼睫,“我再問一次,你很鐘意以前?” 她擰起眉,故意瞇了下眼,蓄不滿的水,一滴滴地從眼眶掉下來。 “是啊,是啊,我好鐘意以前啊,你古——” 他目光仍柔和,唇線卻慢慢失了柔和,“我知了?!?/br> 你鐘意以前,我就做回以前。完完全全做你熟悉的那個傅時津。 奢侈的想象,終只能是想象。 勿奢望,勿貪心,勿向往,勿憧憬,便無希望。 ——你的古板令我討厭啊。 鐘霓被他看著啞了聲,怔怔地看著眼前的男人,眼珠子蓄的水越來越多,也越來越難過。她抱住自己,埋進胳膊間,聲音悶悶的,“你離我遠一點?!?/br> 他手足無措,握著她冰涼的腳后跟的手慢慢松開,縱然要離得遠一些,也要抱她先回房間。他拿過桌上的衣服,轉(zhuǎn)身要走。 鐘霓坐在床邊,看他真要走,立時哭出聲。眼淚是她的天然武器,只針對他。從來不覺眼淚這樣好用,以前她一掉眼淚,傅時津是以長輩神態(tài)來安撫他,現(xiàn)在…… 他頓足,站在門口,沉默地繃著臉,聽她哭到打嗝,沒辦法繼續(xù)沉默,轉(zhuǎn)過身,摔門反鎖上。關(guān)門的聲音震得她又打了個嗝,前幾個嗝是假的,這會兒是真的了。 以前,她對傅時間,尚有畏懼,他是高高在上的長輩,亦是她心中不可揭露面容的艷鬼。這份畏懼,忽然間被這摔門的聲音重新拉了出來。 鐘霓捂住眼睛,不敢看他臉色。 他走進她,衣服隨手扔到床上。 她認真聽著周圍的動靜,聽了好一會兒也沒聽到動靜,才慢慢挪開手,露出一只眼,還未看清楚什么,兩只手都被人拉下來。 人總是渴望美好的事物,尤其是不美好的人愈發(fā)渴望,是望梅也止不了的渴。 傅時津眉梢眼角全是怨,他忍耐著的是怨。 他緊握著她的手,摸向自己受過傷的腰側(cè),“知不知這是什么啊?” 是那一年維多利亞港狂歡年夜,他望著她三番兩次對以前的傅時津告白,煙花肆虐綻放,他站在擁擠的人潮里,忽然間明白了,明白他不過是個卑劣的小偷。 偷來了屬于他們的情侶文身,偷來了親吻,偷來了擁抱…… 然后,一刀刺入他腰腹,讓他偷來的東西都要放回原處。那一日,他是這樣想的,眼前一片白,白的刺眼,白的痛,白的仿佛再也失去了偷來的那一份奢侈。 而要告訴她是什么,是講不出口的。 只告訴她是很疼的地方。 眼淚模糊了視線,她眨了眨眼,眼淚全被擠掉,溢出眼眶。 “……我是警察,受傷在所難免。”他慢慢松開她的手,也想要松開這一份奢侈。將來,他一定要吞很多針。 鐘霓微微仰著臉,雙臂圈住他腰,圈著他靠過來,“你不要生氣……” “我沒有生氣。” “剛剛你瞪著我,好像是要殺了我?!?/br> “……我沒有。”他轉(zhuǎn)過臉看別處。 她扯開他的襯衫,用冰涼的臉頰貼著他溫熱的上腹,甚至是輕輕地去吻他腰側(cè)上的疤。 輕輕地吻,似是給予他希望。 鐘霓抬眸望他,看他克制、看他忍耐,而后大發(fā)善心贈予他奢侈的希望,惡劣地令他對此欲罷不能。 她多聰明啊,她最擅于抓他弱點了。 尊貴女皇,本俯視眾生,卻獨獨只望住他一人,怎不叫人虔誠屈服? 他克制著,捏住她下巴,望著她,一手溫柔揩掉她眼下的液體,克制著情緒,卻忘記要擺出合適的神情、眼神。他凝視著她的臉,面上無悲無喜,手指揩到一點濕潤,沉默地在指間摩挲著。 情緒一克制,是冷漠,是叫人望而止步,不敢上前。 鐘霓癡癡地望著這樣的傅時津,心生畏懼,卻也渴望明目張膽。 “傅時津……” 食指豎在她唇前,“噓?!?/br> 他俯身,情緒防線終崩塌,冷漠也終被柔情吞沒。他憐惜地吻了吻她的眼,“怎么舍得殺你,你是我的寶貝啊?!彼^她的手,再覆上那塊疤,溫柔地哄她,“再摸摸,多摸摸我就不疼了。” 她心一動,掌心乖乖地貼上那道細細的疤,也貼上他的唇。陌生感帶來的心慌哪比得過他帶來的快樂感?她熱愛于此。 他是陌生的,但更是她的。 “寶貝?”她快樂地笑起來,“誰是你寶貝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