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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父親并無大礙,李聿提著的一口氣終于緩緩卸了下來,朝里間探一眼,側(cè)首對陸衡道:“跟我出來罷。” 清冽涼氣襲面,登時令人神思通明了許多,李聿將凌亂的衣擺抖摟兩下,沉聲道:“還未來得及問你,昨夜到底怎么回事?” 陸衡斂眸低答:“回公子,昨日大約戌時三刻,突然有一道黑影從外面翻進府中,屬下恰好經(jīng)過前院,以為是那些久守于外的人終于按捺不住潛了進來,便動身前去,想要將其追回審問。未料他們不止一人行動,待屬下反應(yīng)過來時,書房已經(jīng)” 說及此,他眉間折痕愈深,最終掀袍欲跪,“屬下失職,但憑公子責罰!” 李聿忙伸手托住他,眼底顏色森冷,“你可有與那人交手?” “那人身手敏捷,一直立身于檐上,屬下” “我知道了?!崩铐彩帐重撛谏砗螅暰€轉(zhuǎn)到陸衡身上時,神色微微緩和下來,“此事不怪你,你也在這守了一天了,回去收拾收拾,歇會兒罷?!?/br> 聞言,陸衡遲猶了一瞬,繼而得令退至長廊,步履沉重地朝南房走去。 李聿收回目光,暗自思量著陸衡所言。 如此一出聲東擊西,若想要的還是那本賬冊,大可趁夜半無人時進書房搜尋,何至于此? 況且父親還在書房中,那人是想連父親一起燒凈不成? 思及此,李聿修明的骨節(jié)在袖下微微鉻撞出幾下悶響,聽身后傳來陶氏難得放軟的嗓音,這才松開手,慢慢轉(zhuǎn)過身。 “聿兒,你先回去吧,你爹爹這里有人照看,別擔心了?!?/br> 李聿垂下眼眸,淺聲應(yīng)了,對陶氏告禮后方抬腳踅上游廊。 長風席卷枝葉,發(fā)出沙沙回響,忽然聞得有人提聲喝阻,不由舉目望去,見廊道上疾步行來一名女子,穿著緋色收腰錦裙,青絲半挽,身形里透著稠郁的惶恐與著急,似是瞧見自己,足下一頓。 渡邊的金光鑲在少女身上,一雙長眸靜靜淌在陰影里,看不清她的神情,卻仿佛聽見她低低笑了一聲,帶著失而復(fù)得的喜色,又攢著一縷復(fù)雜的情緒。 李聿心里沒來由地緊了一下,轉(zhuǎn)而闊步朝那道身影跑去,在她跟前停了下來,望著她憂色尚未褪全的眉眼,想說的話一時俱哽在喉口,久久未言。 那幾名一路從府門口攔過來的下人忽見此狀,皆緘口退了下去,幽靜的回廊下便只剩得這對無聲相視的少年少女。 緋色的衣袂在冷風里微微飄蕩,薛翦倏而揚起一點嘴角,嗓音很輕:“還好你沒事?!?/br> 方才在來的途中,她腦海里盡閃著些令人心亂的畫面,生怕李府出何變故,更擔心李聿 還好他沒事。 李聿怔了怔,只覺身上漸漸生起一團暖意,似是不經(jīng)意點得一把烈火,自心口不斷蔓延。 到底沒能克制住將人擁入懷中的沖動,展臂一攬,十分鄭重又溫柔地將她擁進懷里,下頜輕輕抵在她的發(fā)梢,聲音在寂靜的長廊里,如同山澗隱現(xiàn)一甘清泉,潤朗澄凈,“我沒事,讓你擔心了?!?/br> 突如其來的溫熱籠罩一身,將薛翦那滿腔難以言狀的感情緩緩平復(fù)下來,良久,她才抬起手掙開他的懷抱,神色認真,“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們府上可有人受傷?你爹娘他們” 不待她問完,李聿便按下眼角笑意,端正起來,“幸好救火及時,大家都平安無事,只是我父親眼下還未醒來,大抵還要等一等。” 薛翦聽言點了點頭,忽又漩起秀眉,隱隱不安道:“這火是意外嗎?” 話鋒回轉(zhuǎn),李聿那雙深邃的眼睛又黯了下去,陰霾密布,沉得讓人喘不過氣來。少頃,他扯出一抹勉強的笑,安撫一般說道:“還未來得及查,但愿是罷?!?/br> 那笑容漾在少年臉上,無端讓薛翦心神一恍,卻也說不出什么寬慰之辭,只得牽住他那只微涼的手,輕輕握了握。 細膩又赤誠的觸覺滑進掌心,似是在他心上化了一場無法割舍的星辰。 第94章 調(diào)侃 “有你在身邊,教我如何能睡得著 游廊上照進來數(shù)道熾熱陽光, 橫灑在少女身上,將那幾朵繡紋暈得如幻如真。 李聿低頭看向薛翦,驀然緊了緊掌心, 改牽著她往知寒院踅去。 不時有幾名仆侍從二人身邊走過,撞見他們時皆雙眸一撐, 繼而匆匆埋頭見禮,道一聲公子便行云流水地朝后溜去。 薛翦見狀落后一步, 將身形半掩在李聿身后,捺著嗓子喚道:“李聿,你先放手?!?/br> 清越的聲音傳入李聿耳中, 帶著別樣的嬌嗔意味, 他微微翹起嘴角, 此時的笑如同不馴的春風吹拂過來, 得意又放肆, “他們遲早都要瞧見,不差這一會兒?!?/br> 饒是薛翦驕橫跋扈慣了,聽見這話時也不由得甘拜下風, 又隨他牽著拐過一處夾道, 才挑釁般悠悠開口:“我總算明白啟珧和你為什么玩不到一塊了?!?/br> 倏然從她口中聽到別的男子的名字,還是她那素來親近的表兄,李聿濃眉一挑, 不覺駐了足。 方一回頭,就看見少女唇邊漩起一個狡黠的弧度, “像你這般囂張霸道,能受得住你的人,性情可該有多和善?” 李聿聽了倏而笑開,目光依舊只落在她的臉上, 不偏不倚,“和善卻也說不上,倒是生了副半點不吃虧的性子?!?/br> 此言作罷,薛翦笑容頓時一僵,暗自惱悔被他反將一軍,遂伸起另一只手去扳開他的束縛,兀自踏上一條由鵝卵石鋪陳的蜿蜒曲徑,兩旁樹叢遮蔭,連頭頂照下來的薄光大多都已消散了,又陰又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