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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韶光艷在線閱讀 - 韶光艷 第64節(jié)

韶光艷 第64節(jié)

    虞寧初推開他的手,徑直朝船尾走去。船的兩側(cè)都有護(hù)欄,只在船尾這里留了一片空缺,方便下船鋪設(shè)踏板。

    虞寧初一直走到了這片空缺旁,然后轉(zhuǎn)身,冷聲對宋池道:“你別過來?!?/br>
    北方的中秋夜已經(jīng)有些冷了,河風(fēng)凜凜,吹得她的長發(fā)拂過臉龐,月光似水,她臉上有清淚滾落。

    宋池忽然明白了她的意圖,他不但沒有再往前走,反而快速后退幾步,目光復(fù)雜地道:“阿蕪,你別沖動,那晚是我錯……”

    “我不想聽,你就是欺我沒有爹娘庇護(hù)罷了,我娘的名聲是不好,我爹也官職低微不被你們這些王孫貴胄放在眼里,可我……”

    她再也說不下去了,手松開一旁的護(hù)欄,毫無留戀地朝下躍去。

    幾乎她才沒入水中,另一道身影緊跟著撲了下來,江水冰冷,他抓住她的手臂拉入懷中,船上,阿默聽到動靜趕來,及時扔了繩索過來。

    宋池一手攥著繩子,一手摟著她的腰,在阿默的拉扯下,終于上岸。

    “你去撐船,只當(dāng)無事發(fā)生。”宋池抱起虞寧初走向他的船艙,冷聲對后面的阿默道。

    到了南艙前,宋池一腳踹開門。

    艙里點(diǎn)了燈,宋池看向懷里,剛上岸時她嗆了幾口水,現(xiàn)在已經(jīng)無事了,不哭不鬧,只在他懷里瑟瑟發(fā)抖。

    他將她放到內(nèi)間的榻上,打開衣柜翻出巾子、中衣丟給她,隨即自己拿了一身衣裳,出去了。

    房門緊閉,虞寧初哆哆嗦嗦地擦干自己,披上宋池的中衣。

    頭發(fā)還在滴水,她坐在他的床上,低頭擦拭著。

    身上很冷,可她的心很靜,終于做出去了,終于讓他們主仆知道,她并非泥人任憑宋池玩弄,她也有她的氣節(jié)。

    房門被人推開,那人又走了進(jìn)來。

    虞寧初隨意地瞥了他一眼,繼續(xù)擦著頭發(fā)。

    宋池也下了一次水,該冷的,可后怕與怒火讓他全身發(fā)熱,眼睛都快紅了。

    偏她鎮(zhèn)定地像什么都沒發(fā)生一樣,宋池繞著她轉(zhuǎn)了兩圈,終于按捺不住怒火,抓起她的肩膀,強(qiáng)迫她正視自己:“如果我只想玩弄你,我早可以動手了,何必一直忍著?如果我不在乎你,你便是跳河死了,我連別人的九族都敢抓,還怕多擔(dān)負(fù)你一條人命不成?”

    虞寧初靜靜地看著他還在滴水的臉,不懂他為何這么憤怒。

    從始至終一直都是他在欺負(fù)自己,他有什么好怒的?怒她不肯乖乖配合,不肯違背禮法恣意與他私會?

    “你想動手嗎?那你動好了,我只知道,你再碰我一下,我就去死,你再擅闖我的房間,我還是死。”

    “與你們相比,我什么都沒有,只有這一條命,我管不了你,至少還能管住自己?!?/br>
    對著他說完這些話,虞寧初便垂下眼簾,繼續(xù)擦頭了,因?yàn)楸凰ブ绨颍恋帽孔居只?/br>
    宋池卻笑不出來,腦海里不再是她臉紅羞澀的樣子,只剩她剛剛跳船時的決絕。

    “歸根結(jié)底,你還是不信我會娶你?!彼砷_她的肩膀,宋池苦笑道。

    虞寧初今晚做了這輩子最膽大的事,與他說話也沒有什么顧慮了,淡淡道:“隨便你想娶還是不想娶,是我不喜歡你,就算你真來提親了,我也不嫁,你們姓宋的,除了阿湘,沒有一個好東西。”

    宋池就想到了他身邊那些姓宋的人。

    正德帝是個昏昏,最不是東西,生的兩個兒子,太子道貌岸然實(shí)則睚眥必報嗜血濫殺,二皇子安王生性好色不擇手段。

    太原晉王一脈,祖父與正德帝爭了大半輩子,失敗后被打發(fā)到太原,心中憤懣,殺了不少無辜的人解氣。大伯父在政事上沒什么錯,在女人上的的確確如虞寧初所罵一樣,不是個東西。而他的父親,打著癡情的名義出家,實(shí)則窩囊沒種,連親生的兒女也丟手不管。

    細(xì)細(xì)算來,他們這些姓宋的,除了meimei,的確沒一個好東西。

    “你罵我沒關(guān)系,可你有沒有想過,今晚你死在這里,三爺三夫人明嵐會如何難過?”宋池坐到旁邊,聲音慢慢冷靜下來。

    虞寧初擦頭的動作一頓,隨即道:“難過就難過吧,過個兩三年自會淡忘?!?/br>
    宋池看著腳下:“我不會忘?!?/br>
    也許太原晉王一脈,注定都是癡情種,再不是東西,心里裝了一個人,就一輩子都放不下了。

    虞寧初只當(dāng)聽了句笑話,頭發(fā)太長,擦來擦去,有水珠甩到了他臉上。

    宋池抹了一下那水珠,指腹碾了碾,道:“明早我要下船了,去與馮大人匯合,今晚這般行事,只是想與你道別罷了?!?/br>
    “我的確不是君子,可這二十來日,我沒讓你有任何為難之處,臨別時想見你一面,真值得你那樣剛烈?”

    虞寧初只是冷笑:“郡王好委屈,可我想問,如果有人半夜闖到湘表姐的閨房,你會如何?”

    不等宋池回答,她替他回答:“你會懲罰那人,甚至殺了那人,可誰讓我沒有一個你這樣的哥哥,所以我就該忍著你,就該乖乖任你處置,對吧?”

    說到這里,虞寧初赤腳下了床,將一手半濕的巾子丟到了他懷里,轉(zhuǎn)身離去。

    宋池接住慢慢下滑的巾子,怔怔地看著,不知道在想什么。

    過了一會兒,她的腳步聲又傳了過來,宋池偏頭,就見她重新?lián)Q了一身中衣,將他的那身隨隨便便丟了過來,順便取走她的,轉(zhuǎn)身時,她總算看了他一眼,清清澈澈的眼,像今晚的月光,美卻清冷,凡人可賞,卻無法握于掌中。

    “姑娘的衣裳臟了嗎?”

    清晨,溫嬤嬤睡了一個異常香甜的覺,來內(nèi)間收拾時,注意到了被虞寧初放在銅盆里泡水的中衣。

    虞寧初還在被窩里,昨晚花了好久才晾干頭發(fā),這會兒困倦得厲害,嘟噥著撒謊:“做噩夢來著,出了好多汗,不舒服?!?/br>
    溫嬤嬤就沒有懷疑。

    過了不知多久,迷迷糊糊間,虞寧初感覺船停了,聽見宋池在外廳與溫嬤嬤說話。

    “我等先行一步,表妹就交給您費(fèi)心了?!?/br>
    那聲音溫潤清越,仿佛昨晚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她甚至能想象出宋池此時的神情,俊美帶笑。

    虞寧初翻了個身,繼續(xù)睡覺。

    第66章 (京城新家)

    宋池離開后的第二日,虞寧初來了月事。

    也許是因?yàn)槁渌藳?,這次月事發(fā)作的厲害,虞寧初疼得腹如刀絞,溫嬤嬤熱了湯婆子讓她抱著,又喝了紅糖水,虞寧初才稍微舒服一點(diǎn),可憐巴巴地躺在床上,小臉蒼白。

    幸好宋池走后,虞揚(yáng)、虞菱兄妹倆搬去了南艙,不然都擠在一邊,哪怕不說話,看著也心煩,這種時候,就跟生病一樣,需要清靜。

    杏花心疼主子,自言自語地道:“為什么女子一定要來月事,如果不用來就好了?!?/br>
    溫嬤嬤坐在一旁做針線,聞言笑道:“傻丫頭,女人來月事是為了生孩子,等你年紀(jì)大了生不了孩子了,月事自然斷了?!?/br>
    被窩里的虞寧初聽了,嚇出了一身冷汗,情不自禁地道:“生孩子?”

    溫嬤嬤點(diǎn)頭,念著姑娘明年也要談婚論嫁了,暫且多說一些也無妨,柔聲解釋起來:“是啊,小姑娘到了十二三歲,一般都該來月事了,說明身子已經(jīng)長好,可以結(jié)婚生子了。這姑娘嫁了人,有了相公,一旦不來月事,十有八九是懷上了,等把孩子生下來,坐完月子,月事才會重新恢復(fù)?!?/br>
    杏花聽得津津有味,虞寧初也將忐忑的心咽回了肚子,不來月事才意味著懷孕,她來了,也就是說明沒有懷。

    想來是宋池親的時間不長?

    萬幸不長。

    胡思亂想著,后面溫嬤嬤又說了什么,虞寧初也沒有聽清。

    休息了一晚,第二天虞寧初就舒服多了,又在運(yùn)河上漂了十來日,九月初,虞寧初再次來到了通州碼頭。

    沈三爺、三夫人、沈明嵐都來了。

    “阿蕪,你怎么去了這么久,想死我了!”姐妹重逢,沈明嵐上來就抱住了虞寧初。

    感受著這份關(guān)心與思念,虞寧初腦海里驀地閃現(xiàn)過她沖動跳河的那一晚,被宋池救上來后,她逞強(qiáng)說不怕舅舅一家難過,此刻真的見到舅舅一家,虞寧初也不禁后怕起來。誰不怕死呢,如果可以,她也想好好地活著,前面宋池欺負(fù)她那么多次她都忍下了,是他越來越過分。

    親人會讓心底壓抑的委屈擴(kuò)大,虞寧初眼睛酸酸的,好在可以用高興掩飾過去。

    這時,李管事帶著虞尚從后面走過來了。

    虞尚被兩個護(hù)院“扶”著,儀容被下人拾掇得整整齊齊,只是人瘦得厲害,嘴角也殘留著一些燙傷的疤痕。他還是見不得虞寧初的臉,見到了就要發(fā)次瘋,這會兒虞寧初戴著面紗刺激不到他,然而看到沈三爺,虞尚眼中流露出明顯的懼怕,一邊往李管事身后躲,一邊嗚嗚地說些沒人能聽清的話。

    沈三爺剛剛一心都在外甥女身上,此刻才想起虞尚也跟著外甥女進(jìn)京了。

    他看著那個瘋瘋傻傻的男人,很難再從這個瘋男人身上找到昔日那個困頓卻儀表堂堂的寒門進(jìn)士的影子。他知道m(xù)eimei心里裝著別的男人,對虞尚并不公平,可侯府給了虞尚別的進(jìn)士夢寐以求的仕途,給了虞尚金銀富貴,虞尚長得也不錯,但凡他使使勁兒,真的不能換回meimei的心嗎?

    他將meimei托付給虞尚,虞尚又做了什么?

    哪怕meimei也有錯,作為一個兄長,沈三爺此時也只能看到虞尚的錯。

    虞尚的瘋癲,讓沈三爺越發(fā)后悔當(dāng)年的選擇來。

    他轉(zhuǎn)過去,一眼都不想再看這個從始至終都配不上meimei的男人。

    三夫人朝李管事使個眼色,讓李管事先送虞尚上車,別留在這里給大家添堵。

    夫妻倆則帶著虞寧初、沈明嵐上了一輛馬車。

    “舅母,我托您幫我們物色宅子,您有瞧上眼的嗎?”敘過家常,虞寧初期待地問。

    三夫人看眼丈夫,嘆道:“宅子都買好了,離侯府遠(yuǎn)了點(diǎn),不過與寧國公府就隔了兩條街。”

    寧國公府曹家,是沈明嵐即將嫁過去的夫家,沈明嵐微微臉紅,但還是高興能與表妹離得近些。

    三夫人拉著虞寧初的手道:“你這丫頭,主意大,也不提前跟我們商量一聲,否則你多在揚(yáng)州住一段時間,舅母辦完你表姐的婚事就去揚(yáng)州接你,順便給你父親找個合適的續(xù)弦,到時候讓她照看你父親、弟弟meimei,你一個人來京城住多省心,那樣也就不用搬出去住了?!?/br>
    虞尚那混賬,根本沒把外甥女當(dāng)女兒疼愛過,憑什么現(xiàn)在瘋了還要外甥女孝順?

    三夫人很不甘心,只是外甥女將虞尚帶來了京城,那他們就是想留外甥女繼續(xù)住在侯府,也不合適了,傳出去外甥女還要白白擔(dān)個不孝的罵名。

    虞寧初沒有對舅舅舅母說出她真正的打算,只低頭道:“他畢竟是我的父親,我于心不忍?!?/br>
    沈三爺壓下心頭的悶氣,安撫道:“阿蕪別擔(dān)心,等你們安頓好了,舅舅先請京城名醫(yī)替你父親診治,民間的郎中治不好,舅舅再懇請皇上撥御醫(yī)替他看看,總會想辦法治好他?!?/br>
    治好了,再將虞尚打發(fā)去地方做官,別想拖累外甥女。

    虞寧初點(diǎn)點(diǎn)頭,如果虞尚能恢復(fù),那是他的福氣,如果虞尚不能恢復(fù),就留在她身邊當(dāng)拒婚的擺設(shè)吧,這一路上虞寧初已經(jīng)想好了,她誰都不會嫁。

    晌午時,馬車停到了四井胡同,三夫人已經(jīng)讓人掛上了新的牌匾——虞宅。

    這是一座五進(jìn)的宅子,帶個小花園,三夫人連各處要用的丫鬟小廝都置辦好了,除了粗使打掃的,虞尚身邊安排一個照看的長隨與丫鬟,虞揚(yáng)身邊配兩個大丫鬟一個伴讀,虞菱身邊也有兩個大丫鬟,至于虞寧初,還是她在碧梧堂用的那批老人,個個知根知底。

    虞寧初挺不好意思的:“表姐就快嫁了,還要勞煩舅母為我的事費(fèi)心?!?/br>
    三夫人捏她的鼻子:“又跟舅母說這些客氣話了,行了,你算是比你表姐還先管家了,往后你就是這宅子的女主人,該嚴(yán)厲的時候就得嚴(yán)厲,別讓下人跳到你頭上。”

    虞寧初笑:“舅母放心,我沒那么笨的?!?/br>
    微雨等人已經(jīng)搬了過來,一行人在這邊用了午飯,飯后虞寧初換了身衣裳,跟著舅舅一家前往平西侯府,給長輩們見禮,算是報平安,畢竟也在侯府住了一年。

    平西侯府,太夫人等女眷都在家里。

    虞寧初五月底走的,算起來離京有三個多月,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只是自己經(jīng)歷太多,好像過去了很久一樣。

    “瞧著瘦了。”二夫人宋氏憐惜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