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元帝看向袁公公。

    袁公公弓著腰，替主子回答道：“回皇后娘娘，準(zhǔn)王妃乃是護(hù)國公的外甥女、新封貞淑夫人的愛女虞寧初?！?/br>
    笑話，堂堂皇后，都知道端王提親的消息了，能不知道女方是誰？非要跑皇上面前來問，既然如此，他便回得清清楚楚，免得皇后繼續(xù)裝糊涂，繼續(xù)逼皇上親口說出來。

    袁公公說話的時候，鄭皇后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昭元帝，看著他因為政事繁忙略顯憔悴卻依然雍容俊雅的臉上，連絲毫的變化都沒有出現(xiàn)。

    鄭皇后仿佛為此較起真來：“原來是這位虞姑娘，護(hù)國公的外甥女，身份也算尊貴了，不知她父親是誰，任何官職？”

    此言一出，昭元帝終于抬眼，朝鄭皇后看來，目光幽沉，如暴雨來臨前半空積聚的層層黑云。

    鄭皇后保持著面上的疑惑，心中有恨，亦有戳痛他人傷疤的暢快。

    再惦記又如何，再念念不忘又如何，他深深愛慕的女人還不是被一個寒門進(jìn)士睡了，還不是替別人生了孩子？

    昭元帝不讓她好過，那就互相折磨吧，反正為了青史名聲，昭元帝永遠(yuǎn)都不會休她、廢她。

    第98章 (出嫁前夕)

    虞寧初答應(yīng)了宋池的提親。

    消息傳到沈闊耳中,他既悵然，又覺得在意料之中，表哥長成那樣,又從郡王升成了王爺,同時身居高位,別說阿蕪了,京城哪個閨秀會舍得拒絕表哥的提親。

    也好,他也可以徹底死心了。

    在京城百姓津津樂道端王要娶虞家女的時候，沈闊帶上護(hù)衛(wèi)告別家人，快馬離開了京城。

    二夫人一直將兒子送到城門外,看著兒子縱馬疾馳的背影，二夫人想，西北的長風(fēng)與兵營生涯,一定會治好兒子的情傷。

    在宋池的授意下,禮部緊鑼密鼓地準(zhǔn)備著他的婚事。

    五月初二,宋池帶著他提前準(zhǔn)備了不知多久的聘禮，浩浩蕩蕩地來了虞家，此即六禮中的第四步——納征,也就是民間百姓常說的訂婚。

    三夫人、沈明嵐最近都住在虞寧初這邊,幫忙cao持了訂婚的宴席，也幸好虞家在京城只有護(hù)國公府、寧國公府這兩家親戚,再加上三夫人的娘家，宴席相對簡單，不然宋池將時間趕得這么緊,三夫人怕是要忙不過來。

    虞尚瘋瘋癲癲的,今日不可能露面，八歲的虞揚(yáng)便作為虞寧初這邊的男主人,出面招待諸位男賓。該說什么該做什么溫嬤嬤早已教過了虞揚(yáng)，虞揚(yáng)雖然緊張，大體上并沒有出什么錯，小小少年已經(jīng)有了幾分擔(dān)當(dāng)。

    太夫人今日并沒有來，說是身子不舒服，這幾日都在床上躺著呢。

    沈明嵐悄悄與虞寧初道：“你嫁得這么好，老太太曾經(jīng)有多瞧不起你，現(xiàn)在估計就有多憋屈，嘿嘿，可就算她躲得了今日，將來還是有見面的時候，那時你已是王妃，她得朝你行禮的。”

    虞寧初還記得她與宋池同下?lián)P州之前，太夫人將她叫過去，直接警告她不要勾引宋池的話。

    太夫人不想她嫁得好，也不想母親嫁的好，大概在太夫人眼中，庶女就該是低賤的，不該越過嫡女去，庶女所生的女兒更不能越過她的嫡出孫女。

    但人的命真的有貴賤之分嗎？單說沈家，雖然是京城的老牌勛貴之家，可最初那位讓沈家發(fā)跡起來的先祖，不也只是個粗野農(nóng)夫，因為有一身好力氣，在戰(zhàn)場上立了大功，才封了武官，帶領(lǐng)沈家走上了勛貴之路。

    可見，低賤的人也能成為人上人，生來尊貴的，不好好做人，也會淪為階下囚。

    虞寧初從來不認(rèn)為自己低賤，她沒爭過什么也沒搶過什么，別人可以看不起她，卻不能逼著她承認(rèn)自己低賤，她值得嫁給什么樣的人，也不是別人說了算的。

    前院，男客們這邊，陪著宋池吃席的全是熟人，長輩們有沈二爺、沈三爺、同輩們便是沈琢、沈牧、沈逸、曹堅。

    “我是真的沒有想到，咱們家最漂亮的小表妹，最后會被表哥娶了去。”沈牧喝口酒，嘖嘖地對著宋池調(diào)侃起來，“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想當(dāng)年，咱們兄弟當(dāng)中最不待見阿蕪的就是表哥了，誰知道都是裝出來的呢。”

    宋池糾正道：“我何曾不待見過表妹？只是守禮不曾親近罷了?！?/br>
    沈琢卻記起了虞寧初剛到京城的那場中秋夜游，宋池過于巧合地套中了虞寧初心儀的小瓷龍。

    現(xiàn)在看來，那時候宋池便對虞寧初動了心思吧。

    有的情意可能要日日相處形影不離才能生出來，有的情意，可能一見傾心。

    曹堅對沈家兄妹們在府里的相處不甚了解，但聽沈牧揶揄宋池不待見虞寧初，曹堅不由地也想起一件舊事，替宋池說話道：“二哥應(yīng)是誤會殿下了，我記得那年比武擂臺上，我的劍被匈奴王子擊落，不巧正朝著阿蕪表妹飛去，幸好殿下及時出手替阿蕪表妹擋住了，足見殿下關(guān)護(hù)之心?！?/br>
    沈牧眼睛一轉(zhuǎn)，懂了：“表哥只是在我們兄弟面前裝淡漠，一旦我們不在，他便動心思去討好表妹。”

    宋池笑而不語。

    六禮的第五步是請期，男方挑出幾個成婚的吉日，托媒人送到女方家里，商量著確定一個雙方都滿意的日子。

    端午過后沒幾日，媒人便再次來了四井胡同。

    “姑娘，這是殿下親手?jǐn)M定的幾個吉日，您瞧瞧吧。”

    媒人雙手捧著一張紅色的箋書，笑瞇瞇遞給虞寧初。

    虞寧初垂著眼，打開箋書，就見紅色的硬紙上，用黑字寫了六七個吉日。

    虞寧初從上往下看，越看臉頰越燙。

    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五月了，而宋池挑的吉日，一個在五月，兩個在六月，兩個在七月，還有一個在八月，且是八月初五！

    看似列了六個吉日，可以選擇的挺多，實際上無論哪個吉日都太早了，明眼人自能看出宋池的迫不及待。

    想到這幾個吉日肯定被禮部官員、媒人看過了，虞寧初的臉便一陣燙過一陣，與其坐在這里叫媒人看笑話，虞寧初迅速合上箋書，蚊吶似的道：“就八月那個吧。”

    說完，她匆匆離去。

    媒人離開不久，三夫人來了，得知媒人才請期離去，三夫人便來問虞寧初：“定了哪天？”

    虞寧初悶悶道：“八月初五?！?/br>
    三夫人驚訝道：“這么快？”

    虞寧初偏過頭去，想到讓她在長輩面前如此窘迫的源頭都在宋池，她便又記了他一筆。

    三夫人瞧著她羞羞的樣子，笑道：“快是快了點(diǎn)，不過也能理解，殿下少時來京，身邊一直缺個暖心人，好不容易有了喜歡的，當(dāng)然盼著早日成親，這天底下，又有哪個新郎官不盼著盡快把新娘子娶回家呢?！?/br>
    虞寧初難為情地道：“就怕傳出去叫人笑話?！?/br>
    三夫人拍拍她的手道：“笑話什么，殿下都二十一了，家里還有個meimei待嫁，正需要一位王妃幫他cao持，婚期正是宜早不宜遲。再說了，他那邊有禮部幫忙cao持，你這邊的嫁妝舅母從去年就開始準(zhǔn)備了，別說你們八月初五成親，就是六月初五，舅母也能準(zhǔn)時給你包好整整齊齊的一百零八抬嫁妝，保證絕無倉促不周之處。”

    一提嫁妝，虞寧初看眼舅母，慚愧道：“讓您與舅舅破費(fèi)了?！?/br>
    三夫人輕輕地戳她的額頭：“又跟舅母說這見外話，首先，你這嫁妝有一半是你娘留下來的，基本都是大件，舅舅舅母準(zhǔn)備的都是一些需要新做卻不值錢的小物件，再者，從你入京，舅母便把你當(dāng)自己的女兒疼，你與明嵐更是情同親姐妹，我給自己女兒準(zhǔn)備嫁妝，天經(jīng)地義?！?/br>
    虞寧初不知何時靠到了舅母肩頭，拿帕子擦掉眼淚。

    母親生了她，是她的娘，舅母細(xì)心地照顧著她，也是她的娘，她這份嫁妝，是兩位母親一起幫她籌備的。

    三夫人抱著她，一邊輕輕地?fù)u一邊笑道：“八月成親挺好的，天氣不冷不熱剛剛好，如果年前能懷上，正好明年也是八月左右生孩子，坐月子也舒服?！?/br>
    虞寧初：……

    什么感動啊眼淚啊，都被三夫人的這句話趕跑了。

    六月底，宮里的尚衣坊將虞寧初的大婚禮服、王妃冠服送了過來，一套是大婚時穿的，一套是婚后進(jìn)宮拜見時穿的。

    都是提前量了她的身形縫制的，穿起來非常合身。

    得知禮服做好了，沈明嵐、宋湘分別跑過來一次，要虞寧初穿給她們看。

    禮服層層疊疊分了好幾層，又是炎炎夏日，每折騰一次，虞寧初都要出一身汗。

    宋湘嘿嘿道：“等會兒我回去，故意去哥哥面前說看到你穿嫁衣的樣子了，哥哥不知道要多羨慕我?！?/br>
    虞寧初一邊讓微雨、杏花伺候取下這幾層衣裳，一邊輕聲怨道：“你若胡說，以后我再也不理你了?！?/br>
    宋湘：“你都給我當(dāng)嫂子了，敢不理我，我對外說你苛待小姑子?！?/br>
    虞寧初忽然發(fā)現(xiàn)，宋湘與宋池不愧是兄妹，欺負(fù)起人來都挺理直氣壯的。

    她后悔換嫁衣給宋湘看，宋湘卻得意洋洋地回了王府，跑去宋池面前炫耀。

    宋池一副并不羨慕的神態(tài)，悠然道：“距離婚期只剩三十幾日，我也只比你晚看三十幾日罷了?！?/br>
    宋湘撇撇嘴，走了。

    宋池坐在書房，聽窗外meimei的腳步聲走遠(yuǎn)了，他移步去了內(nèi)室。

    八扇門的聯(lián)排衣柜中，其中一個柜子里，專門懸掛著他的大婚禮服。

    摸了摸禮服衣襟，宋池關(guān)上柜子，從一個小抽屜里取出一個白色的藥瓶，坐到床上。

    褪下上衣，宋池看看右臂，雖然抹了很久的藥，上面還是留了一塊兒微微凸起的疤，看起來十分礙眼。

    這邊抹了藥，左后肩的疤，宋池看不到，只能摸到，與右臂的疤痕差不多形狀和大小。

    動作艱難地涂了藥，再看看手里的藥瓶，宋池忽然苦笑。

    如果被她看見或摸到，多少還是會嫌棄吧？

    手指無意識地轉(zhuǎn)動著藥瓶，轉(zhuǎn)著轉(zhuǎn)著，宋池的視線，定在了藥瓶表面的仙鶴圖上。

    “阿默，叫阿風(fēng)過來?！?/br>
    “是?！?/br>
    阿默應(yīng)完便去找阿風(fēng)了，阿風(fēng)是王爺栽培的心腹之一，專門負(fù)責(zé)打探消息，只是王爺即將大婚，這時又有何事？

    八月初四的黃昏，出嫁前夕，虞寧初收到了三夫人送她的一個小冊子。

    可三夫人不知道的是，小冊子上的內(nèi)容，虞寧初已經(jīng)提前在另一本書上看過了，那書還是新郎官親自送到她面前的。

    不過，上次虞寧初看得并不是特別仔細(xì)。

    如今，她馬上就要與宋池做那樣的事了，虞寧初除了緊張，還很害怕。

    她不信邪地翻遍了小冊子的每一頁，最終失望地發(fā)現(xiàn)，畫面中的男人，竟然都是差不多的……丑陋嚇人。

    第99章 (婚)

    看“書”看得晚,又胡思亂想了一堆，后半夜虞寧初睡得便特別香。

    于是一大早上，還沒睡夠的她就被溫嬤嬤帶著杏花叫了起來。

    看著還在揉眼睛的虞寧初,溫嬤嬤笑道：“我也算聽說過不少新娘子的趣事,姑娘還是第一個能在今日賴床不起的?！?/br>
    虞寧初經(jīng)這一調(diào)侃,登時不困了。

    王妃出嫁,宮里安排了妝娘來替新娘子化妝,昨晚就在虞宅住的，這會兒已經(jīng)在外間等候，包括三夫人、沈明嵐,也都早早起來了，趕來看虞寧初打扮。

    虞寧初見過表姐嫁人，知道絞臉會痛,然而真的輪到自己,妝娘絞一下,她便吸口氣，等妝娘終于說好了，虞寧初睜開眼睛朝鏡子看去,就見里面的自己雙眼含霧,水蒙蒙的，倒好像被人欺負(fù)了受了好大的委屈似的。

    沈明嵐湊過來,輕輕戳了戳她桃粉水嫩的臉，別說，自己絞臉的時候只覺得好疼,現(xiàn)在看到表妹光滑細(xì)膩的臉蛋,她又想重新來一次了。

    “疼。”虞寧初小聲地抱怨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