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甜……”

    他從來沒哄過人，別說蘇玥了，就是家里妹子也從來沒被他哄過。

    然而乍一聽楊秀玲說蘇玥生氣極了，他心中難免涌上一層自己都沒意識到的焦急。

    轉(zhuǎn)身長腿一邁，走出去幾步：“那我等會兒去看看情況?！?/br>
    “行，記得嘴甜一點，女同志嘛很好哄的。”

    “嗯?！?/br>
    喬景明出了楊秀玲家，來到小巷子門口開始等待蘇玥。

    聽她的同事說她一下班就被一位老朋友帶去敘舊了，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回來，索性回家吃了個飯，再來時，蘇玥仍沒回來，反而被楊秀玲拉到屋里教育了一頓。

    迎著晚霞繼續(xù)等，半小時后，人還沒回來，喬景明不禁有些急切。

    眼見著夕陽漸散，夜幕降臨，也沒等到蘇玥。

    黑暗逐漸將他的身體吞噬于巷口，許久后，汽車的轟鳴聲響起，喬景明被兩道刺目的白光照得眼睛一瞇，再抬頭時，蘇玥正從一輛皮卡車上下來。

    他詫異了一陣，就要上去，卻見另一道門打開，走下來一個轉(zhuǎn)綠色軍裝的男人。

    那男人生得極高，又壯碩，遠(yuǎn)遠(yuǎn)瞧著，跟頭熊似地。

    他上前的腳步微頓，停在了巷口，注視著巷子外的兩人。

    “今天真是麻煩你了，我父親的事……”

    “你放心，明兒個一早我就去打聽，你耐心等著便是?！?/br>
    “謝謝?！碧K玥最在意的事情總算有了眉目，她微微呼出口氣，笑得燦爛，揮手與他道別。

    “明天見?！?/br>
    “明天見?！?/br>
    昏沉沉的夜色里，喬景明清楚地看見了蘇玥臉上綻放的，極為璀璨的一抹笑，以及兩人最后道別的語言，分明是“明天見”……

    心陡然一沉。

    原來他中午沒跟自己走，晚上也沒跟他回來，是因為有卡車接送……

    心中無端涌起一大片后悔而自卑的情緒，正像毒藥一樣，腐蝕他的心肺。

    他整個人陰惻惻的，隱匿在黑暗的墻角，昏黃的路燈將他的影子照得冗長，繼而四分五裂，變得扭曲而灰暗。

    喬景明唇線繃得緊直，雙拳緊握，指關(guān)節(jié)泛白。

    第一次生出這樣的念頭，他強烈地想要沖到蘇玥面前，告訴她，他喜歡她。

    能不能……不要生氣了……不要對別的男人笑……

    那邊蘇玥已經(jīng)道別了軍裝男人正往巷口走來，喬景明條件反射地將身體隱匿在墻后。

    隨著清凌凌的腳步聲越走越近，他飛快轉(zhuǎn)身進(jìn)了小院兒，頓了幾秒，又繼續(xù)往樓上跑。

    直到跑到了蘇玥家門口，才停下來。

    沒過幾分鐘，蘇玥踩著細(xì)碎的步伐上了樓，剛從樓道上來，就見自家門前立著個高大的身影。

    她一眼就瞧出來了，是喬景明。

    經(jīng)過牛真說要幫忙找父親的事兒，蘇玥高興地早把金桂蘭罵人的事情忘了個一干二凈，見他大晚上的杵在自家門口，不禁好奇問。

    “你怎么來了？”

    這句話其實就是單純一問，可經(jīng)過剛才一幕，又因為中午母親來鬧事，楊秀玲還給他說了那些話，蘇玥的問題聽在喬景明耳中，憑白帶了些不悅。

    她現(xiàn)在好像不愿意看見他……

    瞬時心下一緊，原本心中強烈的情緒，也在見到她的那一刻，消散云煙。

    昏暗的空間里，喬景明張了張嘴，半晌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蘇玥奇怪地瞥他一眼，掏出鑰匙開門：“你不是有鑰匙嗎，怎么不開門進(jìn)去?！?/br>
    外面多冷啊，怪凍人的。

    “我……在等你?！眴叹懊魅缡堑?，嗓音夾雜了幾絲無措，頗有種可憐巴巴的意味。

    蘇玥暗道別不是自己聽錯了，又問他：“為什么不進(jìn)屋等？”

    “外面涼快點?！彼@樣回。

    額，話說今天有這么熱嗎？

    蘇玥腹誹著，開門進(jìn)了屋，發(fā)現(xiàn)老太太屋里的燈還點著，臥室門沒關(guān)，她正捧著收音機收聽節(jié)目。

    “晚上給老太太做飯了嗎？”蘇玥邊把外套脫下，邊問他。

    喬景明回：“做了?！?/br>
    “嗯。”看來他很聰明，能理解她留下的話。

    所以……

    “你說你在等我，找我有事嗎？”蘇玥把披散的頭發(fā)用發(fā)繩扎了起來，室外溫度低，她習(xí)慣性散開頭發(fā)保暖，到了室內(nèi)，還算暖和，她喜歡扎上去。

    喬景明這時腦海里還都是巷口處，蘇玥和那軍裝男人，不禁思考起兩人的關(guān)系，一時間沒注意到蘇玥的問話。

    于是她又重復(fù)問了一遍，把手伸到他眼前晃了晃，他才回過神。

    想起楊秀玲叮囑的話，他喉結(jié)上下滑動一下，滿腹真誠：“我想跟你道個歉。”

    “道歉？”好端端的道什么歉。

    半秒后，蘇玥才陡然想起來，中午金桂蘭的事兒，恍然大悟。

    正想說她已經(jīng)不在意了，但看著他那張臉，突發(fā)奇想想逗逗他，于是輕咳一聲，拉下臉，故作生氣狀。

    “哦，你的道歉我收到了，回去吧?！?/br>
    蘇玥無所謂的狀態(tài)徹底讓喬景明心慌慌，飛速整理起大腦，拼命想要擠出些“甜話”哄她，可……

    不行，說不出口，他壓根就不會哄人。

    “傻了？說話呀，走不走呀？”眼見著蘇玥雙臂已然環(huán)上胸前，不耐煩的樣子，他才一副豁出去的樣子。

    他走到蘇玥跟前，兩人站得極近，他忽然蹲了下來，在她面前蹲下，腦袋堪堪到達(dá)她的胸口。

    “蘇玥，你打我吧，罵我，都行，只要你不生氣……你別生氣了……”

    看著喬景明蹲在自己面前、仰頭看她的樣子，蘇玥整個人都懵了。

    這咋回事？負(fù)荊請罪來了？

    蘇玥蠕了蠕嘴唇，后退半步干巴巴道：“你、你干嘛？好端端的我打你罵你干嘛？”

    她不是暴力狂呀，更不是喬景明他媽，說打人就打人。

    喬景明暗惱自己這張嘴，是真的不太會說話。

    分明腦海里早已演練出無數(shù)哄她的話術(shù)，可到頭來，看著她那張清潤的臉，一個詞也吐不出。

    “你不是生氣嗎，我就蹲在這里不動，你想打哪里都行。”

    他聲音沉沉，一瞬間又如似穿過浩瀚星辰的風(fēng)，溫柔地不像樣：“只要不生氣，你想怎樣都行?！?/br>
    橙黃的燈光拉長了他的影子，細(xì)細(xì)的一條，清淺地?fù)u曳在溫暖的客廳。

    蘇玥仍是默不作聲，心中雖然憋著笑，面上呈現(xiàn)的，還是不耐煩的模樣。

    這男人的嘴真不是一般的笨拙，哄女生也不會哄，說什么打啊罵啊的，怪好笑。

    “就這樣？行了，那我收到了，你回去吧。”

    蘇玥說罷轉(zhuǎn)身就往臥室里走。

    “蘇玥……”喬景明急得站起身，握住她的手臂，滿目焦急：“我嘴笨，不會說話，但我是真心的，我想跟你道歉?！?/br>
    “嗯，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我不生氣?！碧K玥拂開他的手，漫不經(jīng)心道。

    見她仍是衣服淡然的模樣，喬景明摸不準(zhǔn)她到底還生不生氣，可如此淡漠，并非她平日對他的態(tài)度。

    喬景明知道，蘇玥只是嘴上說不生氣，實際上還是氣惱他的。

    他快急瘋了：“你怎么樣才會開心點？”

    喲，急了急了。

    蘇玥差點憋不住笑，緩和了好一會兒，才戲謔般勾起唇：“要不你給我唱首歌吧，我就原諒你了，怎么樣？”

    只是開個玩笑罷了，不過他的反應(yīng)跟她想象中一模一樣。

    “唱歌？”喬景明瞳孔一縮，他無論如何也沒料到，蘇玥竟會有這樣的要求。

    他壓根不會唱歌，更不會在別人面前開口唱歌……

    瞬時，他的臉漲得通紅，在蘇玥好整以暇的目光中，五官全然糾結(jié)成了一團，唇也緊緊抿著，崩成一條仿佛用尺子比劃起來的直線。

    喬景明臉皮這樣薄的人，怎么會開口唱歌，即使蘇玥說一輩子不想再理他，估計這廝也不會妥協(xié)吧。

    蘇玥這樣想著，沒過幾分鐘，就在她耐不住性子打算回臥室的時候，客廳里陡然響起了一陣沒有伴奏的歌聲。

    “夜半三更盼天明

    寒冬臘月盼春風(fēng)

    若要盼得紅軍來……”

    他聲線低沉，磁性繚繞，音調(diào)半準(zhǔn)，嗓音中透著幾分顫音，顯然不自在極了。

    可他仍舊堅持唱著，一直唱，沒停下來，即使音調(diào)時而跑了調(diào)，即使身體繃直、緊張地鼻尖冒汗，即使如站針氈……一首《映山紅》愣是被他唱出了如臨大敵的氣勢。

    蘇玥的美眸差點瞪出來，心撲通撲通狂跳不止：“你……”

    好在及時止住聲音，她略有些茫然地伸手，觸了觸微燙的耳際，最后捧著guntang的臉。

    夭壽了，高冷王開口唱歌。

    好、好……好帶勁！

    ……

    清晨，清潤的陽光從大朵大朵的云彩縫隙中灑下，溫度絲毫不見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