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墓 第7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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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wèi)翎閉眼,深深呼吸一口氣,復睜眼開口:“郡主的意思我明白,即便不送給上官靜,我也會將她關一輩子,這樣你便沒有異議?” 杜平啞口失言。既然跟紅花教無關,又是別人的家事,她還真不便開口打抱不平。 最先出聲的是月娥,她輕笑,聲音沙?。骸拔页锌ぶ鞯那?,謝謝,既然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來做決定?!彼壑型钢睦涞墓猓靶椭?,這世間弱者不配談公道,只有得了權勢才有一切,我最大的錯不是背叛,而是太弱小。我不愿意被關一輩子,就按老幫主的遺愿,把我送過去吧。” 月娥扶著地,慢慢站起來,身子弱得風一吹就會倒,卻沒有倒下。她面朝楊東日和衛(wèi)翎,嘴角在笑,眼底卻無一絲笑意:“希望有一日,你們不會為今日的決定后悔。謝謝你們給我上這一課,我懂得總算不太晚?!?/br> 說完,便有人上來帶她下去,月娥掙開那人,對杜平深深鞠一躬,用了全身的力氣:“謝謝?!彪S后便被拖走。 事情都結束的時候,杜平心情仍有些灰暗,她簡單和彌結曹子廷交代幾句便將他們留在這里,由徐虎帶著衛(wèi)隊護送她離開。 她不發(fā)一語地坐著轎子,到了地牢門口都沒說話。其他士兵排成直線站在外面,只剩徐虎跟她往里走。 徐虎納悶道:“郡主今日不是大獲全勝?還不高興?” 杜平斜他一眼,并不回答,只道:“按照約定,你幫我這一次,我?guī)銇硪姀執(zhí)?,自己進去吧,我都打點好了。” 徐虎一笑,也不糾纏,人高馬大幾個大跨步,便消失在眼前。 張?zhí)熳诘厣?,看到兄弟來了,便笑道:“動作挺快?!?/br> 徐虎將他從上打量到下,看他完整無缺便放心了,身上臟點臭點帶點血都是小事兒,他有了閑情逸致開玩笑,戲謔道:“大哥心胸寬闊,永安郡主這么坑你還能和解,嘖嘖,看來是真喜歡。”順手從懷里掏出個小酒瓶扔過去。 張?zhí)旃笮?,并不否認:“漂亮的女人得有點優(yōu)待,”他似笑非笑,“就是身上刺太多了,不好下手。” 徐虎環(huán)視一圈,確定沒人以后便笑起來,壓低聲音:“等我們把鳳陽拿下,管她是什么身份,還不任大哥搓圓捏扁?” 張?zhí)煳⑿?,紋絲不動:“虎子,慎言。” 徐虎不以為然,松了松筋骨:“不過話說回來,永安郡主是真的厲害,今日陪她走了一遭漕幫,嘖嘖,借力打力,威逼利誘,那叫個熟練,漕幫已經(jīng)被她吞下了,總舵的兩個堂主都站她那邊,至少明面上是這樣?!?/br> 張?zhí)炝巳灰恍Γ骸霸趺矗啃值軅儽凰鑴萘???/br> 徐虎無奈:“要不我怎么能進來?” 張?zhí)煲汇?,立即大笑出聲,指著他的鼻子,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直把徐虎給笑懵了。 “不行了,不行了,連你都著了她的道,”張?zhí)鞊u搖頭,“你以為是你求著她放你進來?” 徐虎反應很快,立刻明白:“是她想讓你我見面?!?/br> “嗯哼,當然了?!睆?zhí)煅鲱^喝著兄弟帶進來的美酒,酒水順著他麥色的脖子往下流,順著胸膛劃入衣襟,他隨意一抹嘴巴,“她怕你們劫獄鬧事,想讓我勸勸你們,只要你們乖乖的,我就能保住性命?!?/br> 隔著一道鐵欄柵,徐虎在他面前就地坐下,露出一絲嘲諷的笑容。 張?zhí)煲哺冻龀爸S笑容:“嘖,她果然還是不夠了解我。” 徐虎道:“大哥,接下來……” 突然,張?zhí)於湟粍?,做出噤聲的動作,徐虎立刻閉嘴,頓了頓,無比自然地接下去說:“接下來你打算怎么辦?” 張?zhí)靽@一口氣:“我最擔心的是明山,怕他沖動,需要你多看著點。” 徐虎無聲一笑,立刻明白大哥的意思。明山當初帶著一隊人馬沒有跟大家一起歸順朝廷,而是自立山頭,現(xiàn)在已經(jīng)跟紅花教搭上關系了。他說:“大哥放心,我會顧著他?!?/br> 張?zhí)斓溃骸靶值軅儸F(xiàn)在日子過得不錯,有酒喝有rou吃,你囑咐他們管著點錢袋子,別亂用錢,以后娶婆娘都用得著?!?/br> 徐虎點頭:“一定?!睂砀苟嗟氖堑胤接缅X,需要未雨綢繆,“要不要跟陳家做點生意,陳千瑜那女人一向大方?!?/br> “哈哈哈,”張?zhí)煨Φ溃瓣惽цず陀腊部ぶ麝P系密切,如果你不怕被郡主騙錢,倒是可以去試試。” 徐虎又點頭稱是。 瓶子里的酒已經(jīng)喝完了,張?zhí)斓怪上拢坏味疾皇?,沉默許久才開口:“還有茯苓,”語氣有些猶豫,“買間鋪子給她當藥房,再給她壓箱子錢防老,勸她找個好人嫁了吧?!?/br> 這要求就有點頭疼了,寨子里都知道茯苓對大哥癡心一片。徐虎揉著眉頭:“她要是不愿意怎么辦?她就想等你呢?” “叫她別等了,我不是她的良人?!睆?zhí)斓皖^盯著酒瓶子,里面黑洞洞的,看不見底,“沒名沒分地跟著我,太委屈了,她應該對自己好點?!?/br> 這話徐虎就不同意了,立刻反駁:“跟著大哥哪里委屈了?是她的福分!” “閉嘴,老子讓你傳什么你就傳什么!別在旁邊瞎逼逼!”張?zhí)觳荒蜔┑馈?/br> 徐虎哀嘆,“是是是,都聽你的?!?/br> “你可以滾了!”張?zhí)熠s人,“下回來的時候,記得多帶點酒rou,老子嘴巴都淡出個鳥來了!” 徐虎笑道:“正好讓你戒酒?!?/br> 張?zhí)煨αR,把酒瓶子砸過去:“滾?!?/br> 徐虎笑嘻嘻地滾出去了,直到他走遠了,張?zhí)觳攀兆∧樕系男σ狻K劝胩煲矝]等到人進來,于是在空蕩蕩的監(jiān)獄里對著空氣問:“看夠了沒?你這么偷窺很容易讓我誤會的?!?/br> 依舊沒有反應。 獄中只有他的回聲。 張?zhí)熘该c姓:“郡主,永安郡主,還是叫你平平呢?” 杜平在暗室里起一身雞皮疙瘩,慢吞吞踱步而來,淡淡道:“別惡心。” 張?zhí)煨Φ溃骸巴德牭眠€算滿意?” 杜平看他一眼,道:“日前章知府已經(jīng)商定,判你徒刑三千里去挖鐵礦,漕幫也無異議?!?/br> 張?zhí)焖菩Ψ切Γ骸靶招l(wèi)的那家子是打算在路上要我的命?” “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杜平嗤一聲,“你覺得衛(wèi)家還有哪個人既有能力要你的命,又有決心放棄一切也要弄死你的?說個出來我聽聽?” 張?zhí)鞊P眉,摸著下巴想半天,忍不住笑道:“這么一想,還挺替衛(wèi)海悲哀的?!彼陧鑵枺恳粋€眼鋒刺到身上都仿佛有痛感,“如果有人殺了我兄弟,天涯海角我也要他的命!” 杜平又看他一眼。 “一路保重?!闭f完,她轉身就離開牢獄,毫不留戀。 第76章 她今日犯了兩個致命錯誤…… 鳳陽已到了寒露,天氣還是熱得嚇人。 碼頭邊的漕幫漢子穿著短褂,熱火朝天搬貨物,一箱接著一箱,生意比往年更好。他們滿臉通紅淌著熱汗,有光膀子的,還有直接脫了上衣系在腰間,一顆顆黑烏烏的腦袋從岸邊移動到船上,再從船上回到岸邊。 距離碼頭不到一公里,有一件青瓦白墻的大屋,是個最近一個月內建成的,速度之快震驚整個江南。 任何不經(jīng)允許的人走到門口,便有強壯高大的漢子上前阻止,他們腰間掛著刺刀,讓人望而生畏。 走進去后,里面的布置非常簡樸,甚至稱得上是寒酸。但是,左右整齊兩排漢子手持刺刀畢恭畢敬站著,就是最大的裝飾,亦是最大的威懾。 堂屋很大,長方形的桌子幾乎占據(jù)房間一半大。此時,這里正在開會,包括漕幫諸位正副堂主,江南商會的人,以及,永安郡主。 杜平毫無疑問坐在主位,可她并沒有說話,只是靜靜聽著其他人發(fā)言。 “水運的價格不能再降低了,漕幫還要養(yǎng)這么多人。”丁堂主抹了把腦門上的汗水,說話時,忍不住向主位瞥去,他實在納悶,這郡主咋就像白玉雕的一樣?怎么都不會流汗?他趕緊把飄遠的心思拉回來,繼續(xù)道,“這生意愛做不做,要是嫌貴,大不了你們走陸路?!?/br> 以前漕幫最和氣最會做生意的就是衛(wèi)海,等他一死,其他大老爺們都擺出沒得談的態(tài)度,讓江南商會很是憋屈。 歐陽副會長站起來,面朝正座,手指點著丁堂主皺眉:“郡主,你聽聽,這像話嗎?” “找郡主也沒用?!倍√弥麟p手抱胸,哼一聲,“總不能為了賣郡主面子而讓兄弟們餓肚子?!?/br> 陳千瑜開口道:“丁堂主,我們就是賣著郡主面子,這段時間才多給這些訂單,薄利多銷的道理你一定懂,明明可以雙贏,何必吵得兩敗俱傷?!?/br> “你這個女人最陰險,我不和你說話。”丁堂主一屁股坐下,背過臉。 數(shù)年前,陳千瑜那時看著臉更嫩,一副很好欺負的樣子。 剛剛繼任的女家主,滿江南都想咬上一口肥rou。這女人笑瞇瞇和他說,現(xiàn)在手上的金銀流轉不過來,這回想拿糧食來抵一年下來的運費,左口一個叔叔,右口一個大哥,他就昏頭同意了。那時候想,糧食算是硬通貨,不僅不吃虧,還占點小便宜。 哪曉得,這年秋收一過,天下都是大豐收,陳家之前已經(jīng)把糧都清空了,正常價格賣出賺個飽,等他出手的時候,市面上的糧價不知怎的越來越低,狠狠虧一筆。 從此以后,他再不敢去討陳家的便宜,但是,心里也把陳千瑜給記上了。 陳千瑜微微一笑:“丁堂主這么說,可就傷感情了?!?/br> 杜平看他們一邊專使軟刀子,另一邊又死咬著,再談下去也是浪費時間,終于開口:“漕幫可以降低價格。” 此言一出,丁堂主跳起來:“郡主!這事你不能做主。” 杜平不理他,繼續(xù)往下說:“漕幫的定價可以由貨運數(shù)量來決定,運的東西多,價格就低,東西少,價格就高?!鳖D了頓,她笑道,“當然,你們可以一直用低價,只要和漕幫簽訂長期契約,但是,一旦發(fā)現(xiàn)你們用了其他水運渠道,那就要交總貨運價值的一半數(shù)額作為罰金,如何?” 此言一出,滿堂安靜。 韓老是江南商會的會長,頭發(fā)都花白了,他頭一個開口說話:“郡主,你這心就偏了,別忘記你也算是各大商戶的大股東,若是賠本,你也會跟著吃虧?!?/br> 漕幫好些都是粗人出身,聽得似懂非懂,但看對方的反應知道這話說得對他們有利,丁堂主忍不住扳手指算賬,發(fā)現(xiàn)算不出來便殷切望去,等待下言。 杜平笑笑,剛要開口,只聽有人敲門,三下連續(xù),后面又跟著重重兩下間斷,代表是急事,便道:“進來?!?/br> “郡主!大事不好!”侍從滿頭大汗,“張?zhí)靹偝龀情T,就遇上紅花教從水路繞過來,被劫走啦!死了好多人!章知府正在發(fā)怒!” 杜平猛然起身,身后的椅子都翻倒在地。 “散會。”她扔下兩個字就快步走出,她的速度很快,侍從在后面緊緊跟隨,一邊疾走一邊交代消息,“紅花教截了人還不肯散去,南門和西門那邊有不少人在圍攻,城里壓力很大?!?/br> 杜平并不說話也不搭腔,但每句話都聽在耳朵里,越聽臉色越差,她走至大門時,已經(jīng)有人備好駿馬。她二話不說,利落地翻身上馬,駕馬疾行,出來得慢一點只來得及瞥到遠去的背影。 城中已出現(xiàn)亂象。 家家戶戶大門緊閉,連窗戶都關得死死,有點家底子的還有簾子遮住外面不軌視線,窮困些的人家,直接將大樁家具堵在門窗后,不欲讓人推開。 路上有官兵行走,個個肩上手上都帶著武器,有隊伍整齊地朝西門南門行進支援,也有一些零散官兵,四處游走看有沒有落單的百姓和店鋪,打著搜查的名義中飽私囊。 杜平一路疾馳,目的地很明確,直達留守司。 她將韁繩隨手一扔,往里走去竟發(fā)現(xiàn)衙門里空空蕩蕩,留守在內的只剩三人,一個打瞌睡,剩下兩個玩骰子賭錢。睡覺的那個睡得正熟,又打呼又流口水,絲毫沒被吵醒的跡象。 賭錢的兩個倒是聞聲抬頭,看見來人后明顯眼睛一亮,高個子整整衣領,裝腔作勢:“報上名來,這里不是能亂闖的地方?!?/br> 杜平開口問:“其他人呢?都去西門和南門了?” 高個官兵被忽視了,不怎么高興地皺起眉頭,矮個的偷笑,樂得看笑話。 杜平察覺到了,立刻自報家門:“我乃永安郡主,來找你們的指揮僉事,徐虎?!?/br> 兩個官兵急忙行禮。 杜平擺擺手,并不在意,只想知道答案。 矮個官兵道:“徐僉事被派去守城門了。” 不出所料!杜平臉色巨變,上前一步:“方指揮使呢?” 矮個的揉揉腦袋:“這就不知道了,可能在南門吧,但也有可能在城中巡邏?!闭f到此處,他和伙伴對視一眼,露出羨慕的神色,巡邏可是個肥差啊,這種時候卡住那些小老百姓和小商人,想撈什么就能撈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