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墓 第11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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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倍牌礁纱嗑芙^。 她繼續(xù)跟胡天磊往前走,這塊駐扎的地方并不大,他們二人很快到了周總兵的帳篷,里頭很簡陋,擺在最中央的就是一張大桌,桌上一塊地圖,占據(jù)了一半以上的空間,顯得縮在角落的床更加窄小。 好不容易把整座山以及周圍一帶的地形給畫出來,連小道捷徑都不忘給添上,沒想到紅花教竟然投降。 以前閩地那些官員真是吃閑飯的,空蕩蕩的府衙里竟然什么資料都找不到。 不過還好,一切都結(jié)束了。 周總兵哈哈大笑:“郡主怎么來了?我正打算今日就收兵回鳳陽?!彼@然心情很好,態(tài)度也比平日里熱情許多,“跟郡主這種爽快人合作真是痛快!不費一兵一卒就等來投降,我替胡家軍好好謝謝你!” 杜平擺手:“應(yīng)該的?!鳖D了頓,她開門見山,“張?zhí)鞄颂恿???/br> 周總兵噎住,解釋道:“張?zhí)焓呛箢^加入的,紅花教其他幾個主犯全抓住了,漏網(wǎng)之魚總是難免。” 杜平抬眸,問道:“周總兵打算追擊嗎?” 周總兵剛喝一口水,又噎住了,咽下去不是吐出來也不是。 胡天磊在旁插嘴:“他欺負(fù)過你?” 杜平回頭望去,只見他頎長的身形斜倚出口,整個人背著光,但那雙眼睛卻瑩瑩發(fā)亮。 周總兵捂住頭,我的少爺誒,你別沖動,別被女人迷昏了頭腦。記住了你姓胡,別胳膊肘往外拐,別干吃力不討好的事。 杜平道:“無關(guān)私事,我提及張?zhí)焓怯X得此人棘手,應(yīng)該趁他元氣大傷的時候斬草除根。” 這點周總兵倒是贊同,不過張?zhí)焖啦凰?,跟湖廣那邊沒半點關(guān)系。說白了,他來幫忙是奉皇命,“郡主,我想早點帶兵回去,京城那邊也需要盡快復(fù)命,皇上等著咱們的好消息呢。至于張?zhí)欤髂夏菈K地鳥不拉屎,他說不定就被那邊的土著給殺了呢?咱們別管他了?!?/br> 杜平?jīng)]說話,跟她預(yù)想的一樣,胡家不打算追擊。 屋子里很快靜下來,一時間三人都不說話。 四周一旦安靜,她仿佛聽到模模糊糊的慘叫聲,從遠(yuǎn)處傳來,若有似無,她懷疑自己聽錯了,朝門口走兩步,頓了頓,問道:“你們在殺俘虜?” 胡天磊點頭:“對啊,帶活的回去多麻煩,正好拿他們的尸體搭個京觀,震懾宵小。” 空氣仿佛凝滯。 杜平很慢很慢地抬眸,看他,卻不說話。 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生民百遺一,念之?dāng)嗳四c。 白起坑殺俘虜四十萬,結(jié)局是被君王賜死。 項羽殺降二十五萬,終逃不過自刎烏江。 天地之間,因果昭昭,世事循環(huán)。白起死前仰天狂笑,自認(rèn)詐而盡坑之,死亦不冤。項羽兵敗烏江,亦笑曰天之亡我,不愿渡江。 杜平開口道:“殺降不詳。” 第107章 我是共犯 胡天磊怔了怔,笑道:“我不信這個?!?/br> 杜平淡淡道:“動手之時,白起不信,項羽不信,你自然也不會信。”想了想,她緩和語氣勸道,“至少你要為胡家軍的名聲考慮。” 周總兵上前一步,想開口說點什么,張了張嘴,還是閉上了。 算了算了,年輕人的事,他不插手。 胡天磊卻不管不顧,心里想的直接掏出來,道:“胡家軍只需要勇猛兇殘的名聲,至于百姓的好感,民間口口相傳仁善之類的贊譽,呵,不需要。” 他見永安還想反駁,一句話堵住她的嘴:“至少皇上聽了不會高興,若晚上憂心得睡不著覺,那就是胡家的罪過了?!?/br> 杜平果然閉嘴,沉默望著他。 胡天磊笑嘻嘻地說:“胡家軍搭個京觀,徹底嚇破江南周圍一圈的膽子,平定四方。然后皇上出面斥責(zé)幾句,心里舒坦好好休息,這不是皆大歡喜嗎?” 周總兵想阻止他都來不及,少爺,你說歸說,也不必這么坦白吧?眼前這位是皇上嫡嫡親的外孫女,她回京城告小狀怎么辦? 杜平移開視線,望著外頭:“我知道了,我先走一步?!?/br> “等等?!焙貌蝗菀着蔚剿齺恚趺瓷岬镁痛俗屗??等他們拔營回江城,那以后見面更是遙遙無期。胡天磊挖空腦筋找出一個借口,“之前給你通風(fēng)報信的,叫月娥的那女人你認(rèn)識嗎?” 杜平一頓,遲疑許久開口:“匆匆見過一次?!?/br> 她抬頭,刺探他的用意,問道:“怎么了?” 胡三公子的腦袋根本沒想其他復(fù)雜的事情,目的很單純,不過是能多留永安一會就是一會。他觍著臉開口:“她說有機會想見你一面,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月夫人因通報有功,大家并未將她當(dāng)成犯人對待,只等著回稟京城以后,皇上同意赦免她將功贖罪,就放她離開。 紅花教幾位重要人物都是胡天磊親自去收押的,輪到月夫人時,她很平靜地提出這點要求,因是個美人,再加上說的事情和永安有關(guān),他便記在心上了。 杜平神色猶豫,想了想,還是點頭了。 “我給你帶路?”胡天磊興高采烈,得到應(yīng)允后,他兩只手都興奮得無處安放,真想狠狠夸獎自己一番,他真是太機智了!又找到機會單獨相處!他帶著她往月娥的屋子走去,一路上努力找話說,只盼心上人展露笑顏。 可惜,永安沒笑,反倒是眉頭攏起來了。 那屋子離關(guān)押俘虜?shù)牡胤胶芙?,越往那個方向走,慘叫聲便越清晰。 她腳步一頓:“你們一直讓她聽這些?” 胡天磊眨了眨眼:“營地不大,能住的地方就這么點兒,總不能讓她和士兵同???”忍不住摸著鼻子笑笑,“將士們血氣方剛,那女人又不是個安分的主,一不小心那就真成什么了?!?/br> 杜平瞥一眼,繼續(xù)往前走。 胡天磊閉上嘴,立馬后腳跟緊。 屋子防守并不森嚴(yán),門上連鎖都沒掛,只有一個胳膊掛彩的士兵站在那里,勉強算作看守。雖然受了傷,士兵仍然警覺,人還沒靠近視線就望過來,恭敬道:“三爺?!?/br> 胡天磊擺擺手:“你先去休息,這里有我,叫你了再過來?!?/br> 士兵立即應(yīng)道:“是?!?/br> 等人走遠(yuǎn)了,胡天磊馬上收起嚴(yán)肅神情,俯首甘為美人卒,笑道:“我在這里守著,你進去吧,說什么都不要緊?!?/br> 杜平白他一眼,推門而入。 月夫人跟上回見面相比徹底變了樣。 那一回也許是這個女人此生最狼狽的時刻,杜平印象最深的,是那雙淚眸中流露出的決絕和冷硬,連被拖走時背脊都是挺直的。 這一次,她身上的衣服整潔干凈,連頭發(fā)也梳理得一絲不茍,她懷里抱著一個男孩,神色是前所未有的溫柔,低頭微笑。 聽到聲音,月夫人抬眸望來,看到來人先是一愣,隨即便笑了,起身將睡著的孩子放在床上:“郡主?!?/br> 杜平淡淡“嗯”一聲,她拉開椅子想坐下說話,可上面積滿灰塵,無處下坐。 月夫人走來,扯起袖子就欲擦拭。 杜平伸手?jǐn)r住,冷淡拒絕:“不用?!?/br> 月夫人迎上她的目光,紅唇微勾,面容頓時顯得輕佻嫵媚。她收回手,站直身子:“我沒料錯,郡主果真是個好人。這種時候,人人巴不得和我扯開距離,郡主卻還愿意一見?!?/br> 杜平不為所動,神色淡淡,語氣也是淡淡:“禮下于人必有所求?!?/br> 月夫人動作一滯。 杜平看她,直接問:“要我?guī)湍阕鍪裁矗俊?/br> 月夫人捂嘴低低笑起來,花枝亂顫,風(fēng)情萬種:“郡主說話貫來這么直接?” “因人而異?!倍牌降?,“不用試著攀交情,或拿話來套我。我話先放這里,你幫我開過城門,只要你的請求不過分,能幫則幫?!?/br> 她無意在這里耽誤太多時間,什么話都開門見山地說。 月夫人深深看她一眼,她忽地仰頭看屋頂,不放過每一絲角落,從前看到后,從左看到右,游走的目光染上無助之色,低聲問:“聽到了嗎?外面的慘叫聲?!?/br> 杜平看她一眼,垂下眼眸。 “我今日一直聽到這個聲音,官府準(zhǔn)備收兵拔營了?覺得他們累贅?”月夫人小心翼翼試探。 這個話題杜平不喜歡,她沒說話。 “我們已經(jīng)投降了,我們是主動投降的,這樣也是死路一條?”月夫人從她沉默的態(tài)度中看出些什么,上前一步,急切道,“若你們?nèi)绱诵惺拢院筮€有誰敢投降?” 杜平依舊無言。 胡天磊在外面聽不下去,探進來一個腦袋,沒好氣道:“張?zhí)觳痪褪峭督岛?,趁我們不備反撲的么?害我們折損一些兄弟,別把自己說這么無辜。” 月夫人揪住她衣袖,抱著一線希望:“那是張?zhí)熳宰髦鲝?,與我們無關(guān),你們要報仇可以沖著張?zhí)烊グ?!?/br> 胡天磊嗤笑一聲,又把腦袋縮回去,不再說話。 杜平沉默地扯回袖子,看著她的眼睛:“抱歉,無能為力。” 月夫人神色怔怔,兩只手還保持著原來姿勢,懸在半空中。她慢慢收攏手指,自嘲一笑,轉(zhuǎn)身坐回床沿邊。 “除此之外,還有其他要求嗎?” 月夫人坐著沒動,幽幽開口:“是我提議主動投降的,我覺得打不贏了,我想給大家找一條活路?!?/br> 她抬頭,咧開嘴,笑著有些陰森:“沒想到,是一條死路。” 杜平轉(zhuǎn)身向門外走:“想好你的要求再來找我。” “郡主,”月夫人喚住她,“我想去看看他們?!?/br> 杜平停下,她微微一皺眉,良心建議:“恐怕不太好看?!?/br> 月夫人反問:“我做出的決定,我不該親眼去看看結(jié)局嗎?” 杜平沉默,朝門外的胡天磊投去詢問的一眼。這么小的要求,胡三公子當(dāng)然想也不想地點頭。杜平回頭,點頭道:“跟我來?!?/br> 關(guān)押紅花教眾人的是一塊很小的地方,仿佛圈養(yǎng)牛羊似的關(guān)在里面。 外頭一排官兵,面朝他們不停射出弓箭。 里面的人手無寸鐵,躲避的地方有限,只能任一支支箭矢刺入身體,直至死亡。 沒有鮮血四濺,只有不住的唾罵,和悲鳴慘叫。 “你們這群畜生!竟然詐降!老子信了你們的鬼話!” “他娘的!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 連續(xù)不斷的咒罵聲,在月夫人一行三人出現(xiàn)時,驟然停了聲。關(guān)在里面的人看到他們,先是一靜,隨后瘋狂地向外撲來,大聲怒罵:“你這婊|子!竟然做官府的走狗騙我們!就你一個人活下來!官府給了你什么好處!” 怒罵詛咒聲頓時比之前高八度,震耳欲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