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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墓 第128節(jié)

    “這五個(gè)論能力論長相都不比承業(yè)差,總能挑出一個(gè)你喜歡的?!?/br>
    杜平仰頭望屋頂,一下一下捏著手指,嘆一口氣:“這事兒還不急吧,我還沒長大呢……”

    平陽公主嗤笑一聲。

    杜平說這話也躁得慌,摸摸微燙的面頰,又道:“好吧,我正當(dāng)嫁齡,可成親這事又不能急,總要遇上喜歡的……”

    “你想等著皇上指婚?”平陽公主打斷她,淡淡一句,“你猜到時(shí)候會被嫁到哪里?”

    杜平沉默,頓了頓,又道:“他們知道會被我相看?都沒什么意見?”她頗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在京城并不受歡迎。永安郡主四個(gè)大字惡名遠(yuǎn)播,不少人看到她都繞道走。

    瑛哥兒那家伙曾經(jīng)笑言,她名列京城最不想娶的榜單首位,遙遙領(lǐng)先。

    簡直令眾兒郎聞風(fēng)喪膽。

    平陽公主輕笑一聲:“他們都不拒絕和公主府聯(lián)姻?!?/br>
    言下之意,與感情無關(guān),只談利益。

    杜平閉了閉眼:“我明白了?!?/br>
    “放心,他們都是我挑出來的,性子都沒的說,既無通房也無侍妾,屋子里干凈得很,家里人也都拎得清,真嫁過去必不敢怠慢你?!逼疥柟鞯?,“現(xiàn)在就看你的意思,哪個(gè)比較合眼緣?”

    杜平既不拒絕也不應(yīng)承,目光又在五張畫像巡回一圈,停頓片刻,蹙眉道:“我再想想。”

    平陽公主看她一眼,還好,并不排斥,就擔(dān)心小姑娘初嘗情滋味,在李承業(yè)那棵歪脖子樹上吊死。既然女兒愿意考慮,她也不逼迫,頷首道:“還想知道他們的事盡管問,我都打探清楚了,婚姻大事是該慎重,不過也不可拖延太久,你在江南做的事傳到皇上耳中,他肯定第一個(gè)想給你指婚?!?/br>
    杜平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半個(gè)身子向后靠去,抬手蒙住眼睛,嘆道:“唉,孫子孫女太多就不值錢了?!?/br>
    “你是外孫女。”平陽公主冷靜指出。

    杜平從指縫里露出一只眼睛,忍俊不禁:“你希望我挑哪個(gè)?要不聽你的?”

    平陽公主沉默片刻,望著她:“平兒,這是一輩子的事。雖說你的身份可以讓你任性,但我依舊希望你可以選擇喜歡的人,至少,是相處愉快的人,這是你的夫君,不是兒戲。即便你將來的生活里沒有李承業(yè),你也應(yīng)該嘗試喜歡別人,只有亡者才會停留在過去,你是活著的人,你的眼睛應(yīng)該看著前方,婚姻事關(guān)女人一生,”她的目光投向半空,仿佛望著一個(gè)遙遠(yuǎn)不可及的地方,輕聲道:“值得慎重。”

    她很少用如此苦口婆心的態(tài)度。

    杜平收斂笑意,回望母親臉上的神色,她不知道她想起了什么,也許是和父親的舊情,也許是和蕭伯亦那點(diǎn)子破事,她沒有再問。她不想說,她就不問,只是微微點(diǎn)頭:“我明白。”

    一時(shí)間兩人都沒說話。

    秋日的陽光熏得人昏昏欲睡。

    杜平沉默很久,垂眸望地,又重復(fù)道:“娘,我明白的。”笑了笑,“這世上沒人值得我拿一輩子懲罰自己?!?/br>
    平陽公主抬眸看她。

    杜平笑道:“何況,這結(jié)局是我們彼此做出的選擇,不過是求而不得,人皆有之,我會放下?!?/br>
    是我“會”放下。

    而不是我“已”放下。

    雖如此,平陽公主還是露出寬慰的笑意:“好。”

    出去一趟還是對的,雖然變得更有主意更難管教,不過,那股子執(zhí)拗勁也收起來了。

    這孩子小時(shí)候,倔得像頭小牛犢,和其他小孩吵架甚至打架,不管鬧得多大,說不道歉就打死也不道歉,棍棒抑或斥責(zé)都不管用,她永遠(yuǎn)記得那張繃緊的小臉蛋一言不發(fā),手心是一條一條的紅痕,柔嫩的小手都腫起來,她還是緊抿小嘴巴,眼神里都透出一股倔勁。

    后來大一些,打架的事兒變少了,她開始追問親生父親,知道從自己這里得不到答案以后,她不再做無用之功,卻無論如何不放棄。

    這孩子開始私底下搞動作,后來為此摸進(jìn)蕭老爺子的書房,和蕭家鬧得很不愉快。不知道她最后的消息是怎么拼湊得來的,竟和真相也八九不離十,從此跟蕭家水火不容。

    平陽公主目送這孩子離開書房,忍不住嘆一口長氣,她捏著眉心靠在椅背,嘴角勾出一抹苦笑。

    雖然棘手,但真舍不得她長大啊。

    一眨眼,就要嫁人了。

    她的女兒,配得上世間任何男子。

    區(qū)區(qū)一個(gè)李承業(yè),不值得她傷心。

    杜平在府中休憩一番,醒來就想去外面走走。她以前在京城走馬遛狗什么都玩過,今日卻沒有這興致。她在江南待過這兩年,放眼望去,同樣的街道同樣的熱鬧,明明跟以前一樣,但看到眼里卻完全不同。

    京城的鬧市比江南繁華更甚,十丈軟紅香土,人聲鼎沸。

    景色沒變,是她的心境變了。

    街上的鋪?zhàn)痈魇礁鳂樱绕鸾蟻碇欢嗖簧?,價(jià)格也更高昂,畢竟皇城腳下的達(dá)官貴人數(shù)不勝數(shù),他們習(xí)慣揮金如土的生活。但是,那些明明可以擴(kuò)張到京城的南方巨賈,在這里卻不多見。

    附近三條街區(qū),是京城最好的地段。

    這塊土地上,幾乎每一間大鋪?zhàn)佣己透骷覚?quán)貴有著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有些是后宅女眷陪嫁,有些是氏族代代經(jīng)營。

    他們以強(qiáng)權(quán)為憑,財(cái)富為盾,家家戶戶盤根錯(cuò)節(jié),一代一代的聯(lián)姻,對著外人筑起高不可攀的壁壘,奴役著無窮無盡的祖祖孫孫,霸占著天下百姓的土地利益,國庫一年比一年空虛,卻不知喂飽了誰家私囊。

    皇上對此心知肚明,沿著這條道走下去只會重蹈歷史的覆轍,卻也無計(jì)可施。

    杜平目光向兩旁望去,輕聲嘆息。

    這個(gè)天下,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李家需要找一條出路。

    她心里想著如何將商會的枝蔓延伸到京城,走路便也漫不經(jīng)心,一時(shí)間連四周的環(huán)境都忘了注意。

    “瞧瞧,樓下這位佳人莫不是永安郡主?”

    頭頂上方突然傳來一道戲謔的聲音,分外熟悉。

    杜平隨之抬頭,只見自己已走到京城最大的一家酒樓,三樓的窗戶半敞,探出一只腦袋,面如冠玉目如朗星,笑著望過來,還問:“一別數(shù)年,你還添了個(gè)走路發(fā)呆的毛?。俊?/br>
    正是馮閣老最小的孫子,馮瑛之。

    滿京城都是這小子的朋友,也不知他又和誰攪和在一起。只見馮瑛之舉起酒盞,朝她遙遙一敬,嘴角微挑:“撿日不如撞日,上來給你洗塵?”

    杜平也笑道:“恭敬不如從命?!?/br>
    說罷,她施施然朝酒樓中走去,一步一步上樓。

    馮瑛之今日在這里宴請朋友,個(gè)個(gè)都是勛貴子弟。端王長子近日剛定親,大伙兒便起哄鬧場,左一杯右一杯,不少人都已喝紅臉。

    “小王爺,哈哈,成親以后可就沒這樣的逍遙日子了,聽聞江家那女兒是個(gè)厲害的?!?/br>
    李振軒一手輕輕晃動酒盞,苦笑道:“不用等成親,我母親現(xiàn)在就管得緊,說好男兒不該讓妻子受委屈,身邊的通房丫頭都送走了?!?/br>
    眾友人聞之,頓時(shí)哈哈大笑,笑聲太大,一時(shí)蓋過馮瑛之朝窗外說話的聲音。

    李振軒可沒錯(cuò)過身旁好友的動作,側(cè)過腦袋笑問:“和誰說話呢?看見熟人了?”說著,他也探出腦袋望去,可惜下面來來往往的行人,卻不見有人停駐,“咦?沒看見人啊,你怎么不請上來一起喝一杯?”

    “哈哈,到處都是瑛之的朋友,真是羨慕不來?!庇猩倌旯佣酥票K湊到他身旁,笑嘻嘻勾住肩膀,猜測道,“可能那人和我們不是一個(gè)圈子的,是故沒請上來?!?/br>
    馮瑛之微微一笑:“我請她上來了?!?/br>
    “他”和“她”二字光靠耳朵是聽不出區(qū)別的。

    眾人皆以為是個(gè)男子。

    王維熙意外地放下筷子,開口問:“我們認(rèn)識嗎?是何人?”馮小公子貫來做事妥帖,不會請個(gè)不合適的人上來,這點(diǎn)大家都放心。

    諸人好奇的眼神頓時(shí)都望過來。

    馮瑛之笑得高深莫測,自斟自飲一杯:“急什么?是你們都認(rèn)識的人。”他輕抿一口,放下酒盞才慢悠悠啟唇,“待會兒等她上來不就見著人了?”

    王維熙幾不可見地蹙眉:“我怎么覺得,你笑得有點(diǎn)不懷好意?”

    “哦,那是你看錯(cuò)了?!瘪T瑛之否認(rèn)。

    說話間,腳步聲已經(jīng)停在門外,大家都朝門口望去。只見馮瑛之親自起身去開門,他稍稍一整衣襟,拉開把手,笑著彎腰:“久別重逢,永安你的風(fēng)采更勝往昔?!?/br>
    杜平一聲輕笑,跨進(jìn)門檻。

    她目光隨意掃去,將諸人的神色盡收眼底,唇一勾,眉一挑:“不歡迎?”

    屋子里其他人已徹底呆住。

    這,這……這是搞什么?瑛之怎么把這小霸王請上來了?

    有她在旁邊坐著他們還喝的下酒?

    要是一不小心惹到她,小霸王可是半點(diǎn)不會留情,說不定直接抽鞭子甩過來!

    眾人欲哭無淚,話說回來,她是什么時(shí)候回來的?不是聽說這兩年一直待在江南別院么?嗚嗚嗚,京城的天變了,以后又要縮著腦袋做人了。

    馮瑛之眼底滑過笑意,嘴上調(diào)侃道:“有美相伴,他們可能是高興傻了?!?/br>
    眾人對他怒目而視,說什么風(fēng)涼話吶!

    杜平也被逗笑了,捂嘴噗嗤一聲。

    諸位少年郎的眼神忍不住又瞟到她臉上去了,不過,摸著良心說,不講脾氣只論臉蛋的話,永安的姿色的確賞心悅目,好看是真好看。

    馮瑛之吩咐下人給她搬來一張椅子,萬分客氣地引她坐下:“酒還是茶?”

    “茶。”杜平答得干脆,一點(diǎn)都不覺得喝茶會不合群。

    馮瑛之似乎猜到這個(gè)答案,話音剛落就拿起茶壺,一手握住茶盞,一手優(yōu)雅地斟上,整個(gè)動作行云流水,一看就是行家。畢了,他雙手奉上:“多謝你今日賞臉?!?/br>
    杜平坦然受之,正要笑著開口說兩句。

    “咣當(dāng)”一聲,整張桌案顫兩顫,有個(gè)人猛然起身。

    屋中陷入寂靜。

    王維熙適才將手中的酒盞狠狠砸向桌面,酒水四濺,站在那里冷冷望去。

    眾人頓時(shí)將目光投向他,然后再看看那位小霸王。

    哇,這戲大了,不會打起來吧?

    這么一鬧才想起來,這兩人貌似可能好像……結(jié)過梁子。

    當(dāng)年,這事在京城也傳過一陣子,不過很快被人壓下。

    王尚書的續(xù)弦忽然被抓入獄中,沒弄錯(cuò)的話,是平陽公主的意思,都察院那邊公布的消息是張氏派人暗殺永安郡主,結(jié)果還沒流放呢,人就畏罪自殺于獄中。

    嘖,勉強(qiáng)算得上……殺母之仇?

    嘖嘖,人都死了,總不能說是咎由自???

    第115章 “永安,我真羨慕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