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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皇墓在線閱讀 - 皇墓 第227節(jié)

皇墓 第227節(jié)

    曹子廷神情怔忪,目光盯在她腕間。

    杜平順著他目光望去,手腕那一圈淤青泛紅,剛才掙扎時,露出衣袖下面的手鐲,鎏金花紋工藝普通,那年生辰時,這是他送給她的禮物。

    曹子廷目光移到她臉上,神色復(fù)雜:“你一直戴著。”

    那年,她愛不釋手地說,她會帶在身上的。

    他聽了不勝歡喜,本想態(tài)度更矜持些,可嘴角不受控制,笑意如何都壓不下去。

    他太年輕,年輕得根本藏不住自己的感情。

    那時候,他身上錢不多,連想找個名氣大的工匠都做不到。他只能自己設(shè)計畫圖,在手鐲里面暗藏兩柄飛刀,只想如何護(hù)她周全。

    在鬧翻以后,他曾以為這手鐲必已被她毀壞丟掉,卻不想,它還留在腕間。

    曹子廷眼睛一熱,眸底情愫涌動。

    杜平當(dāng)年戴上后就未除下,戴的時間久了,都快忘記手腕上還有這樣?xùn)|西。她將手鐲自腕間褪下,“咣當(dāng)”一聲,將鐲子扔到桌上,淡淡道:“還給你?!?/br>
    手鐲還在桌案上轉(zhuǎn)了兩圈。

    曹子廷視線停在桌上,然后緩緩抬眸,看著她。

    杜平道:“當(dāng)年的事不必再提,我仍是那句話,你殺朝廷命官,我包庇留你性命,事情樁樁件件,我都對你問心無愧。你投奔黃家我不阻止,你自求前程我也接受?!闭f到這里,她嘴角溢出一絲冷笑,“不過,把罪名都推到我身上,子廷,朋友一場,別讓我看不起你?!?/br>
    曹子廷抹一把臉,將濕發(fā)向后捋去。他笑了笑,開口說:“數(shù)月前,陳家大宗商隊向北方行進(jìn),我后來才知,師兄也在此列,然后這支隊伍再也沒有回來。你跟師兄在北方?”

    杜平?jīng)]否認(rèn),沉默看他。

    曹子廷問道:“京城容不下你?”

    杜平淡淡道:“你想試探什么?”

    曹子廷笑道:“沒試探的意思,我只想告訴你,跟我走,我能護(hù)住你。你不想讓京城發(fā)現(xiàn)行蹤,我就能一直藏住消息。我很快能拿下閩地,躲在那里沒人能發(fā)現(xiàn)你?!?/br>
    杜平望著他,許久不語,末了,輕嘆一聲:“子廷,你不懂我。”

    曹子廷目光稅利射來,譏笑道:“對,我不懂,師兄懂你,所以你至今能跟師兄走在一條道上。你引為摯友的那個是靈佛寺的小和尚元源,從來不是曹子廷。你帶我走上這條權(quán)力之路,你勸我還俗,你給我機會,你教我做事,到頭來卻嫌棄我手沾人命?!闭f到激動處,他猛地跨前一步,“你手上就沒人命?師兄也殺過人,你怎么就不嫌棄他?”

    杜平:“我沒嫌棄你。”

    曹子廷冷笑:“你有。”

    杜平沉默片刻,她自嘲一笑:“那不是嫌棄?!彼曀难劬?,認(rèn)真道,“當(dāng)年你我一起對付紅花教,你還記得我們的初衷嗎?”

    曹子廷怔住。

    杜平笑了笑,又道:“如今,紅花教已鏟平,你卻將締造另一個紅花教?!?/br>
    她轉(zhuǎn)身,垂下眼睛。她早就明白了,人生這條道路上,哪有人能陪著走一輩子?父母會逝去,朋友會殊途,天下無不散之筵席。

    可是,人非草木無情,她終究免不了傷感。

    杜平輕聲道別:“子廷,就此別過。他日有緣再見,運氣若好,我們還能共飲一杯,若運氣不好兵刃相見,那也不必手下留情?!?/br>
    她快步向外走去。

    “永安?!?/br>
    杜平停下。

    曹子廷回眸,眼眶濕潤。那樣一張臉,連淚目都引人斷腸,但凡是個人都會心軟。他啞聲開口:“我愛你,求你,我求你留下,我有不對的地方,你可以教我,我可以慢慢改。”

    杜平深深望著他。

    當(dāng)年美而不自知的少年,曾因這張容貌而自卑,可如今這位俊美青年,卻已學(xué)會如何利用他的容貌,他知道什么話能讓女人心軟。

    他還是那樣好看,但每一寸表情下都藏著算計。

    他早已不是當(dāng)初的他。

    她眼底有悲傷,嘴角卻勾起:“再見?!?/br>
    不管后面如何出聲,杜平腳步再也沒有停下,她越走越急,一直走進(jìn)自己那艘船上。元青站在船艙外等待,看見她低首垂眸的樣子,欲言又止。

    杜平踏進(jìn)船上,當(dāng)陽光被遮住的剎那,一滴淚水跌落地面。

    元青輕聲:“別難過?!?/br>
    杜平吸吸鼻子,擦干眼睛,抬起頭再看不出她曾哭過。她笑了笑,開口道:“師兄,我們回去了?!?/br>
    第200章 她擲地有聲,只一個字……

    西北某村中,一群人早上剛晨練結(jié)束,便扛著鋤頭來村口修路,忙了個把時辰后,他們便坐在地上休息片刻,喝幾口涼水解渴。

    小麥也跟著大伙兒一起忙活,她力氣大,幾乎抵得上大半個成年男子。休息時,她仰躺在地上,腦子里拼命在想今日午膳能吃些什么。她喃喃自語:“好想吃口rou啊,上一回嘗到rou鮮味,都是十天之前的事了。”

    坐她邊上的漢子哈哈大笑,打趣道:“別做夢了,村里總共就那么牛羊,怎么可能宰了給你吃。農(nóng)會已經(jīng)夠好了,至少每天都送吃的來,想想我們以前的日子,”他弓起手臂上的肌rou,得意道,“看看,是不是比以前壯實多了?!?/br>
    小麥舔嘴唇:“人就是貪心啊,餓著肚子想吃飽飯,吃飽以后又想要rou……何時是個盡頭啊。”她骨碌一下坐起身,眼中盡是向往,“什么時候能加入元歷大哥的隊伍,也許就能天天吃到rou了?!?/br>
    “哈哈,就憑你現(xiàn)在的模樣,恐怕難嘍?!?/br>
    自從杜老大和她師兄離開后,元歷大哥就帶著五十人駐守在村子里,那些士兵大哥里有識字的,每天都會教村民們認(rèn)字,剩下的人教他們鍛煉身體,再幫著主持農(nóng)會事宜。但每隔一段時日,元歷大哥就會帶人出去,說是集合其他村里的駐軍去剿滅匪盜,再順便救一把那些還餓著肚子的偏遠(yuǎn)村莊,替他們搶回田地。

    小麥嘆道:“元歷大哥這回不知要過幾天才能回來。”她站起身來,撣了撣衣服上灰塵,生怕這件新分到的衣服給弄臟了,繼續(xù)道,“希望開春以后有個好天氣,好歹多下點雨,這樣元歷大哥他們帶來的種子才能用上啊?!?/br>
    大家休息夠了,陸續(xù)起來接著干活。正繁忙間,只見前面一支幾十人的車隊慢慢朝他們村子過來,牛車上面放滿鼓鼓囊囊的麻袋,走到村口他們就停下了,一個皮膚黝黑的年輕人朝他們跑來打招呼:“鄉(xiāng)親們,我是隔壁村子的駐軍,是元歷的朋友?!?/br>
    一聽到元歷的名字,大伙兒都放松了,客氣地問:“你們是在找元歷大哥嗎?他不在,他帶人出去了?!?/br>
    年輕人摸著后腦勺,笑得憨厚:“我知道他不在,他上回說這里的糧食不夠,我便給他送點來?!?/br>
    小麥那只手已經(jīng)摸上麻袋,捏了捏,有幾粒谷子從口子縫隙處漏出來。她高興地跳起來:“哈哈,真的是糧食,能過個好年啦?!?/br>
    年輕人笑道:“大家把東西放一放,先跟我們進(jìn)去一起分糧去。”

    鐵柱有些猶豫:“現(xiàn)在嗎?俺們活還沒干完。”

    年輕人勸道:“沒事兒,分完糧你們再出來繼續(xù)干,元歷說了,我們都是按人頭來分,索性把村里人都交齊了,方便點?!?/br>
    小麥眼睛里只看得到糧食,拼命去拽手臂,勸道:“鐵柱哥,聽他的,先進(jìn)去吧,待會兒再干活也來得及,天還早著呢?!?/br>
    鐵柱跟小麥關(guān)系最好,頓時就被說動了,點點頭:“行。”他放下鋤頭,揚手對其他人招呼道,“大伙兒先放下工具,咱們進(jìn)去分完糧再出來干?!?/br>
    “好嘞?!?/br>
    大伙兒興高采烈得跟著這支牛車隊伍往村頭行去,鐵柱還分派幾個人去把鄉(xiāng)親們都叫出來,集合在一起。

    不多時,村頭那棵大樹下就圍滿好幾圈人。

    朱老爺何老爺兩家子也蹣跚湊過來,想分一杯羹。眾人見了,哈哈大笑,誰能料到當(dāng)初高高在上的老爺們被拉去種地后竟如此笨手笨腳,如今也會為吃不飽而愁眉苦臉。村里被老爺們欺負(fù)過的人不少,雖然杜老大留他們一命,可眾人路過這兩位老爺?shù)淖√幎紩渚率驴谔盗R幾句都算是輕的。

    朱老爺何老爺腦袋埋很低,等到分糧的年輕人經(jīng)過他們面前時,顫抖著拉開小布袋的口子,看著谷子刷刷刷往里倒,只聽耳邊有聲音很輕:“躲遠(yuǎn)點。”

    兩位老爺抬起頭,那年輕人臉上笑容忠厚,看也不看他們一眼,剛才那句話似乎是錯覺。年輕人越過他們,接著往后面幾個鄉(xiāng)親走去。

    朱老爺何老爺醒過神來,觀察這支所謂送糧隊:只有這年輕人拖著一麻袋在一個一個分糧,眼看就快分完那袋子。剩下五六十人都站在牛車旁邊,根本沒上去幫手的意思,反而守著那些牛車。每輛車上疊放的大麻袋都鼓鼓囊囊,看上去像是裝滿糧食。

    兩位老爺心中一凜,彼此對視一眼,默默領(lǐng)著家人往遠(yuǎn)處走去。他們步子邁得比平時快,可根本沒人注意他們。

    他們才剛走過兩個路口,就聞身后慘叫聲驟起,“啊——“的一聲尖叫,撕破長空,宣告這場殺戮開始。

    昭昭白日下,萬里無云,這天的陽光很是燦爛。

    這對人馬一把撕開車上麻袋,無數(shù)谷子掉落車板上,跌倒臟兮兮的土地上。谷子里隱藏的武器都露出頭,在陽光下反射出刺眼的銳芒。他們拿起刀劍,反手就刺向眼前人,尤其針對鐵柱一行人。

    慘叫四起,鮮血滿地,赤紅的血色緩緩滲入黑土地上,濃稠而壯烈。

    手無寸鐵的鄉(xiāng)民們拼命逃跑,卻趕不上他們揮刀的速度。有人被砍倒在地,腳受傷無法再逃,有人運氣不好一刀刺進(jìn)要害,直接一命嗚呼。

    小孩的哭泣聲,女人的求饒聲,此起彼伏。

    這群人并未對普通村民趕盡殺絕,只特別針對農(nóng)會的人。小麥撒腿就跑,可惜敵不過對方,來人一把鋼刀高高舉起,對著她心口就捅過去。

    千鈞一發(fā)之際,鐵柱渾身是血地沖過來,赤手握刀,他整只手心都快爛了,皮rou支離破碎。他拼命擋住來人,回頭朝小麥喊:”快逃!躲起來!等元歷大哥……”話未說完,他的頭顱被另一人砍下,鮮血四濺,腦袋骨碌碌滾落地上。

    小麥尖叫一聲,被人從身后提起領(lǐng)子扔地上,厲聲罵道:“閉嘴?!?/br>
    此刻,這場殺戮已告尾聲。笑瞇瞇分糧的年輕人,此刻已是換一張臉,他睥睨著躺在地上的村民們,開口道:“我們是古川縣的官兵,聽聞這里有亂民作祟,所以前來處置?!?/br>
    很多人一聽官兵二字,頓時生不起反抗的心思。

    小麥望著眼前鐵柱哥死不瞑目的頭顱,仇恨地盯住他們說:“卑鄙,故意挑元歷大哥不在的時候……”話音未落,她頓時一聲慘叫,“啊——”

    年輕人重重一腳踩上她肚子,冷冷道:“他們來了,就一起殺。民不與官斗的道理都不懂?”

    小麥痛得發(fā)不出聲音。

    此刻,年輕人環(huán)視一圈,看著膽怯的村民們,鄙夷道:“活下來的人里面還有沒有農(nóng)會的人?知情者若不指出來,罪同包庇,待會兒殺光你們?nèi)遥 ?/br>
    一開始沒人說話,大家彼此左看看,右看看。直至年輕人不耐煩,用刀尖抵著一人問:“說不說?”

    “我……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蹦侨松l(fā)抖。

    刀起頭落,又一條無辜亡魂斬于刀下。年輕人環(huán)視一圈,再問一遍:“誰是農(nóng)會的人?”

    無數(shù)人低聲啜泣,漸漸的,有人開始指證,將還殘活的幾個農(nóng)會中人陸續(xù)指出來。年輕人哼笑一聲,慢慢走過去,一刀就收割一條性命,將幸存的農(nóng)會之中殘殺殆盡。

    上回徐家剿滅亂民失敗后,幕后之人竟還敢聚集村民去徐大公子那里告狀,呵,結(jié)果徐家因考慮到麾下士兵不少是出自西北各村,竟真?zhèn)€兒收手了。徐大公子甚至來勒令屬下不準(zhǔn)再參與這些事情。

    年輕人嗤笑一聲,徐家以為不管就沒事了,這不是還有衙門么。村子住著的各位老爺們怎么可能坐以待斃?眼看火要燒到自己頭上了,馬上朝縣衙求助。

    他們聚在一起商量,發(fā)現(xiàn)這村子就是最初源頭,便刻意算準(zhǔn)那伙子駐軍離開后,趁勢殺入。

    知縣范大人斷言:“他們既避著徐家就不想和官府作對,我們只要趁之不備的時候進(jìn)攻,殺破那群無知鄉(xiāng)民的膽子,呵,以后他們想卷土重來都沒人會跟隨!本官不信他們敢殺到縣衙來!”

    年輕人是衙役們的頭子,他對范大人的見解深以為然。他腦子里又想到鄉(xiāng)紳們急巴巴送上來的銀錢。事兒鬧大了,徹底嚇破那些老爺們的膽子,為求縣衙出手,他們幾乎把半數(shù)身家都給送出來,嘖嘖,他這輩子就沒見過那么多錢。

    年輕人一看初戰(zhàn)大捷,心情甚好。他走過去拎起小麥,轉(zhuǎn)身問其他鄉(xiāng)民:“這小子也是農(nóng)會的?”看上去年紀(jì)還小,不過剛才看著跟農(nóng)會那幾人走得太近。

    村人發(fā)抖著說:“她……她不是,不過,她整天跟在杜老大屁股后面?!?/br>
    年輕人揚眉:“杜老大是誰?不是元歷管著這兒嗎?”

    村人繼續(xù)抖著說:“元歷是杜老大帶來的?!?/br>
    年輕人臉色一變,元歷后面竟然還有其他人。他來回踱步,想了想,本打算一刀殺死這小鬼就收工回去,可轉(zhuǎn)念一想,既然做了那就做絕。他轉(zhuǎn)頭指揮屬下把村頭搭起大大的木架子,下面堆滿干稻草。

    小麥被綁在高大的十字木架上面,四肢大開,她臉上都是血,有些是別人的,有些是自己吐出來的。她懨懨地垂著腦袋,全身都在痛,剛才那一腳太重,感覺肚子都被踩碎。

    年輕人舉著火把,目光從受傷倒地的村民們臉上一個一個看過去,瞇著眼大聲威脅:“我今日在此放下話來,以后再有誰敢鬧事,便是如此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