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墓 第26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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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背上爬滿一條一條的皺紋,溝壑縱橫。這只手覆蓋在女兒手背上,用力握住,確保女兒能緊緊把小瓷瓶捏在手心里。 王落英身子輕顫。 她看到父親掏出這只小瓷瓶的時候,就已猜到里面裝的是什么。 分明已猜到,她滿臉不敢置信,仍是問出口來:“里面裝的是什么?” 王利頗有深意地望著她,輕拍她的手背兩下,安撫道:“你向來聰明,知道接下來該怎么做,這里面的東西能幫你和瑜兒換來一線生機(jī)?!?/br> 王落英身子顫得更厲害,連聲音也在抖:“我不知道,還請父親明示?!?/br> 王利目光一瞬不瞬,沒再說話。 任何一句明示都有可能變成將來的把柄,即便在女兒面前,他也不會說。 “呵。”王落英自嘲一笑,看父親一眼,又低頭看手中的小瓷瓶。她打開瓶蓋,輕輕一嗅,然后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絕望地閉上眼。 片刻后,她睜開眼,質(zhì)問道:“這算是你遞給永安郡主的投名狀?” 王利仍是沉默。 王落英嘲諷道:“你自己想的?還是永安郡主吩咐的?” 王利沉默。 王落英晃了晃小瓷瓶,勾起唇角:“我猜,是父親你自己想的。你一直就善做決斷,也狠得下心,即便我貴為當(dāng)今皇后,也影響不了你的決定?;适腋腊部ぶ髦g,想必你已不再猶豫?!?/br> 她望著父親,并沒奢望等到任何答復(fù),笑了笑,自顧自說下去:“你背叛皇上,只為在將來謀得更好的位置。你背叛家族,只為自己一個人考慮前程。呵,就如當(dāng)年你舍棄母親一樣。父親,事到如今,你就跟女兒說句實(shí)話吧,你當(dāng)年在牢里勸母親,是不是就如今日勸我一樣?只不過,你勸母親自盡以保全家族名聲,而今日,你勸女兒弒君,卻是為了自己前途,對嗎?” 王利望向她的目光漸漸轉(zhuǎn)冷。 這些年的宮廷生活,已將女兒磨礪成另一個人。她已不像閨閣時那樣簡單,三言兩語就能哄過去。 沒有一刻比此時更明顯地感覺到,這是當(dāng)朝皇后。 皇后的眼里沒有天真,只有懷疑。 王利轉(zhuǎn)開目光,能說什么呢?是他一手送女兒入宮,凡事有利必有弊。 面對父親的沉默,王落英并不追問。她問出話的這一刻,看清父親臉上細(xì)微表情的瞬間,已經(jīng)清楚知道了答案。 王落英輕聲:“你心里,永遠(yuǎn)只想著自己?!?/br> 王利未做辯駁,這種時候,解釋也沒用。他轉(zhuǎn)身欲離開,只丟下一句:“你的人生,你自己做決定,我不勉強(qiáng)?!?/br> 王落英望著他的背影,一時聽不出這究竟是真心話,還是以退為進(jìn)。 她不在意真假,她只想當(dāng)面問一句:“這么多年來,你夢到過母親嗎?夜深人靜時,你做過噩夢嗎?” 王利沒有回答,腳步不停地離開宮中。 王落英悲傖一笑,只覺心口冰涼。多年來,她心中一直掛念著母親之死,她無數(shù)次想象要如何跟父親攤牌,可真正等到這一刻,竟然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 她顫抖地閉上雙眸,挺直背脊,一動不動站在原地。 春風(fēng)和暖,可吹到她臉上,卻是冰寒入骨,感覺不到一絲溫度。 另一頭,王利離開皇宮。他行至宮門外,還沒靠近自家馬車,就見管家搓著手一臉急躁地來回踱步。 王利皺眉,上前問:“你來做什么?” 管家聽見熟悉的聲音,轉(zhuǎn)過身激動道:“老爺,您可算出來了?!彼T馬一路從府中趕來,可惜被堵在宮門外不得入內(nèi)。他忙道,“府中出事了,少爺撬開鎖,從后門爬墻跑出去了,不知去了哪兒?!?/br> 王利眼一瞪,急道:“還不快去找!京城攏共就這么大!” “是,是,已經(jīng)派人去找了?!?/br> 王利憑借對獨(dú)子的了解,腦海中即刻呈現(xiàn)好幾處可能的地方。他彎腰坐進(jìn)馬車,開口吩咐車夫:“往東邊那頭走?!?/br> 先去第一處想到的地方。 可惜,他猜錯了,王維熙此刻站在公主府門外。 王維熙糾集一群士子圍在公主府外。人一多,膽子就變大,他們把平日里想做卻不敢做的事情都在今日實(shí)現(xiàn)。這群士子一聲聲喊著讓永安郡主出來,罵她禍國殃民,動亂朝綱。 “出來!” “永安郡主!請出來!” “我們要當(dāng)面對質(zhì)!” 吵吵嚷嚷的聲音引來不少百姓圍觀,朝他們指指點(diǎn)點(diǎn)。尋常百姓對讀書人總有一種敬畏,覺得他們做什么都對。 可這次,京城百姓卻不認(rèn)同。 陶賊攻進(jìn)城的時候,放縱手下肆意搶掠,搞得怨聲載道民不聊生。官府根本就管不了,甚至連皇上都遭陶賊挾持,事事都需聽陶賊之言。 人人惶恐,都知道要變天了,卻不知亂象何時才能結(jié)束。 在此危難之際,是永安郡主帶著西北軍打敗陶賊。之后,西北軍進(jìn)城,雖然各處人心忐忑,可西北軍不打擾民眾不調(diào)戲婦女,甚至平時還會幫百姓們搭把手,跟陶賊的軍隊簡直是天壤之別,立馬就得了民心。 而且,前日有消息傳出,郡主要廢除奴制,要求所有權(quán)貴和大戶人家燒光賣身契,放奴仆自由。 消息一出來,不少人歡呼,心里想著,不愧是平陽公主的女兒啊,跟她母親一樣善良。 永安郡主是在京城長大的,百姓們都看在眼里,這位郡主小時候性子是跋扈了點(diǎn),可從沒做過什么罪大惡極之事,而且從不欺負(fù)弱者。 如今長大了,果然變得懂事了。 有百姓悄悄說:“哼,我看他們將來沒有仆役使喚了,這下子急了?!?/br> 有士子站得近,聞言后瞪眼斥道:“胡說八道。” “哪里胡說了?你們好好說道說道?!?/br> 王維熙本站在最前面,聽到這邊有吵鬧聲,便大步走來。待他一了解情況,解釋道:“我們今日來是跟郡主講道理,并非來惹事,大家誤會了?!?/br> “呵,一群人圍著講道理?咋看著像打架呢?!庇腥顺爸S。 王維熙耐著性子道:“郡主干涉朝政,此乃不合之舉,既然不合理,我們便有責(zé)任糾正,不能眼看她一錯再錯?!?/br> 旁邊的士子可沒王公子的好脾氣,見反駁的人多了,便帶頭跟圍觀者們吵起來,最后口氣不屑道:“愚昧刁民,有辱斯文。” 平頭百姓家里窮,大都沒讀過書,不太理解這話的意思,但“刁民”兩個字還是能聽懂的,再聽聽這口氣,再瞧瞧他們的表情,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是罵人。 一時間,雙方便吵起來。 天空灰蒙蒙,似乎隨時都會飄下細(xì)雨。 杜平本不欲理會,想派人驅(qū)散這群士子,可聽到外頭吵得厲害,她不得已走了出來。 罷了罷了,這也是個機(jī)會,把反對者的氣焰打下去,于將來也有益處。 ”吱嘎“一聲,大門應(yīng)聲而來。 杜平迎著眾目睽睽跨下臺階,目光淡淡朝這群人一掃,霎時間,四周就安靜下來。 永安郡主出現(xiàn)之前,眾人鬧鬧哄哄僵持不下。 可等到她出來,這幫士子反而閉緊嘴巴,大家都不想做第一個開口的,擔(dān)心成為那只宰了用來儆猴的雞。 杜平身后一個侍衛(wèi)都沒帶,獨(dú)自站于眾人前。她目光直視人群,緩緩開口問:“我來了,諸位若是有話,盡管直說?!?/br> 士子們左看看右看看,躊躇不敢言。 王維熙往前跨幾步,第一個站出來,道:“數(shù)日前,西北軍進(jìn)駐京城,并團(tuán)團(tuán)圍住各大家族宅邸,威脅這些家族并向他們索要私產(chǎn)。這些事,可是出于郡主口令?” 朗朗君子,襟懷坦白,每一句話都問得直接。 他語氣中并無多少疑惑,似乎話出口前,他已在心中知道答案。他眼中也沒摻雜憤慨仇視之情,唯有nongnong的失望溢于言表。 杜平朝他望去。 她與王維熙多年同窗,若憑以前的交情,她本可玩笑一句,小二子,你這傻子又被人當(dāng)出頭鳥來使啦,好事沒你份,壞處盡掉你頭上。 她了解他的性子,她知道,這位仁兄也明白自己的性子,而且,他并不覺得這是短處,他向來秉持君子坦蕩蕩,改變不了別人,至少維持自己作風(fēng)。 杜平心中輕嘆一聲,可惜,他倆的交情早在多年前就被砸壞了。 有些話,已經(jīng)不適合說出口。 她一臉光明磊落,揚(yáng)聲道:“你這么說,未免太小看西北軍,你將這些英雄兒郎徹底當(dāng)成我的附庸,是對他們的失敬。他們保家衛(wèi)國,他們戰(zhàn)死沙場,他們有自己的信念,而非被人cao縱的牽線木偶?!?/br> 短短兩句話,便抓住王維熙口中漏洞,堵得他啞口無言。 周圍百姓聽聞,紛紛贊同道:“對!”“郡主說得是!”“他們都是英雄?!?/br> 王維熙自小勇于認(rèn)錯,他張了張嘴,輕聲:“抱歉?!?/br> 杜平望著他,繼續(xù)道:“這是大家的決定,而非我一人獨(dú)專?!?/br> 王維熙亦望著她。他沒被這番回答帶偏,目光如利劍,臉上透出嘲諷之意:“你覺得這是劫富濟(jì)貧?你把自己當(dāng)成什么了?俠盜?以武犯禁?” 杜平:“我們對付陶賊的時候,你們額手稱慶,不說以武犯禁,如今輪到自己,什么大道理都能擺出來?王公子,你覺得對天下百姓而言,陶明惜和你們的區(qū)別在何處?什么是禁?” 她明白,歷朝歷代,即便快走到覆滅的那一步,既得利益者仍會使盡手段維持自身優(yōu)勢,無關(guān)對錯,只因立場。 不過,他們終究得明白,天下是多數(shù)人的天下,否則,無論斗轉(zhuǎn)星移時光如梭,哪怕再過幾百年上千年,多數(shù)人會舉起武器為自己謀一條出路。 杜平本就有心說給眾人聽,將她在西北的那套思想四處傳播。于是她聲音明亮,不答反問:“德不配位,必有災(zāi)殃。那些權(quán)貴對國家做了有益之事?他們配得上這些擁有嗎?我只看到,他們長年累月地侵占本該屬于國家和百姓的東西。不是西北軍強(qiáng)盜,而是他們太貪心,所以,應(yīng)將不屬于他們的東西都還回來?!?/br> 王維熙無力辯駁:“他們的先人都于國有益,幫著□□皇帝開創(chuàng)盛世,這些土地和錢財,本就屬于他們?!?/br> 杜平挑眉:“他們的先人占據(jù)高位是憑借功績,那他們自己呢?先人有功勞,已從□□皇帝那里得到應(yīng)得的,怎么,必須子子孫孫無窮盡也地享受好處?只因先人有功,所以天下蒼生都得一輩子供養(yǎng)這些蛀蟲?” 王維熙沉默。 杜平逼他回答,朗聲問道:“不知王公子如何以為?這公平嗎?” 不待王維熙回答,周圍的百姓最先按奈不住,扯著嗓門回道:“不公平!”“不公平!” 從來沒人對百姓說過這些話,他們也從未考慮過公平之事,只覺得跪了一輩子,祖祖孫孫都是腳下的泥,那些貴人是天上的云,觸碰不得。 他們一直被這么教著長大,沒想過究竟是不是有道理。 一代傳一代,也就習(xí)以為常。 習(xí)慣做人奴才,習(xí)慣仰頭看人,習(xí)慣被人欺凌。 直至陶賊攻入京城,把權(quán)貴的面具在百姓面前撕開一道口子,原來,這些權(quán)貴也會跪著討好人,也會戰(zhàn)戰(zhàn)兢兢,骨子里跟他們都一樣。 今日,永安郡主在他們面前打開一扇窗。 他們終于明白,遇到不平之事,原來可以反抗。 四周是此起彼伏的喊聲,一聲接著一聲,一聲高過一聲,振臂揮舞,嚷道:“不公平!”“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