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墓 第27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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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平微微一笑:“當然?!?/br> 六月中旬,西北軍挺進江南省境內(nèi),不消一個月的時間,便拿下徐州。 天氣變熱了。 浩蕩大軍盤踞于鳳陽城外,一場惡戰(zhàn)即將開始。 天氣一日熱過一日,張?zhí)炜粗鴿M桌佳肴,只覺食欲全無。 他擺擺手:“都撤下去?!?/br> 侍從們立刻把桌上的飯菜都端下去,他們低眉順目一聲不吭地往外走去,不多時,屋中就只剩下南越王一人。 張?zhí)炱鹕斫o自己倒一杯涼水,仰頭一飲而盡。喝完了,他把杯子隨意一扔,“啪嗒”一聲,潔白無瑕的瓷杯碎成片片。 他抬手抹去嘴邊水漬,嗤笑道:“真是被嬌養(yǎng)出怪毛病了,天熱吃下飯?哈?”他以前哪管天冷天熱,有rou有飯就是好日子,能吃能睡,人吶,果真是從奢入儉難,他亦不能免俗。 他心中隱隱晃過一個念頭:也許不是天熱的緣故,而是被那女人逼出來的。 可張?zhí)觳辉敢膊恍汲姓J這點。 時至今日,他仍覺得,戰(zhàn)況仍有轉機。就如當年,紅花教被胡家軍逼得走投無路,最后還不是被他找出一線生機? 走廊響起腳步聲,徐虎還未走到門前就喚道:“大哥。”聲音剛落,他看到地上的碎片,頓時一怔,“有人惹你生氣了?” 張?zhí)燧p描淡寫的語氣:“不用管,待會兒叫人來收拾。先說外頭的情況?!?/br> 徐虎大步邁入,開口道:“城內(nèi)有人勾結西北軍,意圖傳遞消息出去。我已命人嚴加審問,把相關人等都抓起來,殺一儆百。” 張?zhí)欤骸翱??!?/br> 徐虎又道:“馮家的人都已經(jīng)帶回來了,我命人將他們分別鎖在不同的屋子里,威逼利誘,就等著結果出來?!?/br> 此言一出,屋中霎時陷入安靜。 張?zhí)炜此谎邸?/br> 徐虎那張娃娃臉上滿是嚴肅,正色道:“大哥,現(xiàn)在這種情況不是講道義的時候,咱們心中的道義是對自己人講的,對歸順者講的,而不是對敵人。不管有沒有用,總得先試試,萬一成了呢?” 張?zhí)炻龡l斯理地開口:“馮瑛之和永安早已和離,你覺得區(qū)區(qū)一前夫在她心中還有地位?” 徐家皺眉道:“我查過,據(jù)說當年那女人跟馮瑛之感情甚篤,若不是出了平陽公主的事,他們應該還在一起,永安多多少少對他還有點感情吧?”說到最后,連他自己都不太有把握。 張?zhí)欤骸叭艉碗x是馮瑛之提的,永安能不恨他?若和離是永安提的,她還會在乎馮瑛之?退一萬步說,即便還有感情,你覺得永安會因為一個男人妥協(xié)?” 聞言,徐虎瞪大眼,啞口無言半晌,他撓頭道:“好吧,聽起來很有道理,那這事兒就算了?” “不,接著往下做?!?/br> 徐虎愣住,?。坎挥么蜃??你剛才那些道理不都白掰扯了? 張?zhí)鞉咚谎郏骸斑€不快去。” “呃,這事兒洪門在做,我也插不上手?!毙旎⑻拱椎?。 馮家老宅地處江南。當年,馮閣老因謀害太子而畏罪自盡,馮家背背負一身污名,舉家遷回老宅居住。多年來,馮家在此修身養(yǎng)息低調(diào)做人,清貴名聲重新養(yǎng)回來了。 可惜,他們從未想過,有一天竟會因為家中小輩馮瑛之與永安郡主昔日一場姻緣而遭受大劫。 全家上下七十二口人悉數(shù)被捕,關押于鳳陽。 馮瑛之被單獨關在一間屋子里,面前是一張桌子,案上擺著筆墨紙硯。屋外有層層侍衛(wèi)把守,屋內(nèi)卻有紅袖添香,美貌侍女跪在地上磨墨,隨后雙手奉上一支筆,溫言細語道:“公子,請?!?/br> 馮瑛之笑了笑,沒接。 侍女神態(tài)柔弱又無助,懇求道:“公子,求您了,還是寫吧,您若是不寫,上頭會怪罪我伺候得不好,定會打我罰我,求您可憐可憐我?!?/br> 馮瑛之并未正眼瞧她,兩手一攤,勾唇道:“我不知道寫什么?!?/br> 侍女跪著靠近他,想去夠他的手:“并非讓您寫違背良知的東西,您只需寫幾句向永安郡主求情的話就夠了。天下大亂,受苦的都是百姓,您菩薩心腸,定也不忍看著江南變成戰(zhàn)場?!?/br> 馮瑛之不動聲色地避開。 侍女是個機靈人,見他不近女色亦不為弱者懇求所動,便規(guī)矩地收回手,只那雙眼睛仍寫滿哀求,一眨不眨地望著他。 “行了,沒用的,出去吧?!?/br> 一道低沉嗓音從門外傳來,侍女聞言轉身,一雙美目含情脈脈朝外望去,行禮道:“是,門主。”然后聽話地退下。 曹子廷出現(xiàn)在門口,發(fā)髻高束面如冠玉,他嘴角似乎天生帶笑,一雙多情目隨意望來,便使人卸了心防。 馮瑛之只覺眼前一亮,忍不住嘆道:“卿本佳人,奈何做賊?!?/br> 曹子廷嘴角翹起,道:“是不是賊還兩說,輸了才會被稱之為賊,我若贏了,便能稱一句大丈夫不拘小節(jié)?!?/br> 馮瑛之抬眸:“若你覺得還有勝算,何必把馮家人擄來?” “用擄字形容未免難聽,馮公子是嫌我們招待不夠好?” 馮瑛之望著他,不語。 曹子廷不甚在意地一笑,隨后在對面坐下。他目光專注地在馮瑛之臉上巡回,連眉毛都是一根一根看過去,認真得猶如在欣賞什么傳世佳作。片刻,他笑著說:“我特地把你請來,只是想看看,她親自挑選的夫婿究竟是何模樣。” 馮瑛之一愣,聽出了些什么,他重新打量眼前人。 曹子廷腦袋微微一歪,笑容淡雅:“也沒三頭六臂么,不過爾爾?!?/br> 一股熱風從門外吹來,拂得案上紙頁沙沙作響。馮瑛之沉默片刻,語氣篤定:“你喜歡她?!?/br> “嗯?!辈茏油⒑敛环裾J。 馮瑛之繼續(xù)問:“因愛生恨?” “哈哈,胡說。”曹子廷拿起案上的筆,強硬塞進他手里,笑意宴宴道,“人我見過了,話也說完了,接下來重歸正題,麻煩馮公子寫封信給郡主,若能說服她和談,我就放你們馮氏全族平平安安回去?!?/br> “馮家是江南大族,你若因此下殺手,必引得其他大族心寒,說不定就轉而投向永安,屆時你們將面臨四面楚歌的情況?!?/br> 曹子廷似笑非笑:“別跟我來這套,把我們當成傻子哄,”他聽到腳步聲,側過身子朝外看,“你說是吧,王爺?” 門外,腳步聲停下,張?zhí)炀驼驹谀抢铩?/br> 張?zhí)炷抗庵敝背锿麃恚瑓s不搭腔。 馮瑛之將視線從張?zhí)炷樕限D回曹子廷,淡淡道:“若我不寫呢?” 曹子廷笑意更盛,他一把捏住馮瑛之的右手,盯住他手腕處的疤痕,輕輕摩擦道:“馮公子才華蓋世,當年在京城可謂書琴雙絕,可惜傷了手,嘖嘖,就這么廢了。這么多年來,你苦練左手,終于把左手字練得跟右手字一樣好,這股子毅力,真是讓人佩服,在文人學子中亦美名遠播。” 馮瑛之抽了抽手,沒抽動。 曹子廷放下他的右手,轉而捏住左手:“如果你不肯寫,我也不好強求,只能換個法子來說服郡主了,你說,若是切下你左手一根指頭,郡主會不會心軟?一根不夠,那就兩根三根,或者整只手砍下來?” 馮瑛之冷冷望著他,不言不語。 曹子廷笑道:“又不是讓你做什么大惡事,何必這么倔呢?” 見馮瑛之仍不說話,張?zhí)爝~步踏入,開口道:“馮公子,世上有文武兩道,我深知練武的辛苦,所以也能想象得到你們練字的艱辛。哪怕只少一根手指,好不容易練成的左手字也廢了,只不過一封信,不值得。” 馮瑛之依舊沉默。 曹子廷笑意轉冷,勾住他左手手指:“聽說你當年右手受傷是因郡主之故,惹得她傷心自責。我倒是好奇,若她知道你左手也快要因她而廢了,不知是何反應?” “會哭吧,大概?!瘪T瑛之開口。 他的聲音低而穩(wěn),不慌不急,卻聽出一絲無奈,仿佛想象到了那人的反應。 屋中另兩個男人愣了愣,齊齊朝他望去。 一提及她,馮瑛之嘴角便下意識地勾出笑來:“如果你們了解她,就該知道這么做沒用。她也許會哭,也許會難過,可不論哭還是難過,都影響不了她做決定?!?/br> 屋中一陣安靜。 曹子廷瞇起眼,語氣不善道:“說到底,你就是不肯寫?” “寫?!瘪T瑛之拿起筆來,刷刷幾下大字揮就,“我給她寫的最后一封信,就是和離書,多年不見,也該道聲好?!?/br> 他很快寫完,放下筆。 曹子廷一把抓過信紙,只見上面就一句話:望君一切安好,萬千珍重。 張?zhí)煺驹诤竺妫部吹搅藘?nèi)容,皺眉道:“就這點?” 馮瑛之微微一笑:“我只會寫這點,寫其他的,你們更不愿意看。要我勸她放過一群會炸堤引來水患的喪心病狂之徒,太為難我了?!?/br> 張?zhí)烀鏌o表情盯住他。 第252章 撕開一道勝利的口子…… 天空傳來一陣巨響,轟隆隆。 鳳陽城外,杜平站在臨時搭建的帳篷內(nèi),朝外探去,喃喃道:“快下雨了?” 幾位將領同在帳內(nèi),也循聲朝外瞥一眼:“夏日的雷雨來得快,去得也快,不用擔心?!?/br> 杜平笑道:“我才不擔心,又不是今日開戰(zhàn)?;鹚幾钸t明日就能運到,元青那邊也已做好圍攻準備,我看咱們不贏都難?!?/br> 這兩日,西北軍與南越軍已進行數(shù)場小戰(zhàn),有幾次攻城被擋下來,夜間,趁敵人熟睡之際,南越軍有將領打開城門,帶兵偷襲,卻全被拿下。于是從今日起,便再沒南越將領主動出城找晦氣。 幾次交戰(zhàn),雙方已對彼此實力有所了解。 鳳陽附近地勢平坦,并無什么遮擋物,于騎兵大大有利。 而在騎兵戰(zhàn)上,西北軍甚少有敗績。 徐則搖頭嘆氣:“驕兵必敗,謙虛點。” 杜平微微一笑,又轉頭望向城墻上一排一排的士兵們,道:“張?zhí)爝@人領兵有勇有謀,堪稱強悍。你們想想看,當年紅花教被胡家軍打得滿地找牙盡數(shù)被擒,唯有張?zhí)鞄е约喝藲⒊鲆粭l血路,逃往南越,由此可見他的實力?!?/br> “哦?張?zhí)毂人庀逻@幾個將領強多了?”項參將問道。 杜平點點頭,隨即又搖頭道:“他固然比下屬強,可我想表達的并非此意。這兩日的對戰(zhàn)我也旁觀了,有兩個小將我曾經(jīng)也見過,然后,我發(fā)現(xiàn)了一件事?!?/br> 所有眼睛朝她望來,等待下文。 杜平不賣關子,繼續(xù)道:“張?zhí)爝@些部屬,比我記憶中要弱?!?/br> 顧參將眨了眨眼,哈哈大笑:“主要是看對手是誰,跟西北軍相比,是弱了點?!?/br> 杜平手指點點他,笑道:“喂喂,咱們徐則將軍剛說了,驕兵必敗,謙虛點?!?/br> 眾人皆大笑。 杜平:“當年青寨尚為山賊時,全寨上下俱是滿身銳氣不可擋,南方的官兵沒一個是對手,連胡家軍都得稱一聲勁敵。可他們在南越稱霸,后又被朝廷分封后,卻迷花了眼睛,陷在富貴窩里醒不來。呵,這天下的仗還沒打完呢,就開始貪圖享樂,腐敗凋落,可惜了一支雄兵?!?/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