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斐無父無母，舅舅已是最親近的長輩了，婚姻大事理應(yīng)由他出面，才顯得莊重。

    皇帝聽了又笑：朕選的人不錯吧？當初予你們賜婚，你們一個兩個還都不愿意，現(xiàn)在倒好，折騰來折騰去還是走到一起了。說完擺擺手：你舅舅有要事，暫時恐怕回不來了。你要不急就等他回來再議親，你要是著急朕的大將軍，難道還能被人看輕了不成？

    聞斐想想，覺得世家耽擱不起，褚家大概也不至于為難。于是她點點頭表示知道了，打算等回頭就自己準備好東西，親自帶著冰人上門求娶。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皇帝面上便難掩疲倦，聞斐見狀自覺告退。

    等人一走，皇帝望著殿外發(fā)了會兒呆，忽然轉(zhuǎn)頭問身邊的內(nèi)侍道：你說，大將軍有何事瞞著朕？

    那內(nèi)侍只是個普通宮人，平日里幫著皇帝端茶倒水，整理桌案罷了。此時皇帝忽然問詢，而且一開口就事涉大將軍，他頓時嚇得兩股戰(zhàn)戰(zhàn)，一個字都不敢亂說：奴，奴婢不知。但大將軍對陛下忠心耿耿，若有隱瞞，陛下直言相詢，想來大將軍也不會不說。

    內(nèi)侍這話說了跟沒說一樣，但皇帝聽著就挺順耳他性格分明，愛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如今正是信重聞斐的時候，自然也更愿意聽她的好話。更何況他覺得內(nèi)侍也沒說錯，自己真要詢問的話，聞斐不會不說。

    皇帝因此也沒為難內(nèi)侍，擺擺手正要示意他退下，忽然又抬眸盯著這人瞧了許久。過了會兒，他問這內(nèi)侍：你如今多少歲了？

    內(nèi)侍不明所以，卻也如是回答：回陛下，奴婢二十有三了。

    恰巧，與聞斐竟是同年，皇帝幽幽的目光落在內(nèi)侍白凈的臉上，竟驀地暗沉了幾分。

    又過了會兒，皇帝還是揮退了內(nèi)侍，想了想又命人召來太醫(yī)。先讓太醫(yī)替他診了脈，隨后又以聞斐近來忙碌疲憊為由，令太醫(yī)出宮去替聞斐診斷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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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聞斐去宮中走了一趟，不僅問出了舅舅的下落，順便也讓她與褚曦的婚事過了明路。而另一邊的袁家主看著前街刑場每日人頭滾滾，更是迫不及待想要促成這樁婚事。

    褚煜之前算是松口答應(yīng)了，可事到臨頭，不知為何竟又反悔了。

    袁家主急得頭禿，平日還算溫和的好性子，這會兒都急得拍桌了：褚明初，你當初答應(yīng)得好好的，現(xiàn)在怎么又反悔了？我都與人說好了，你這是要陷我于不義？！

    褚煜不為所動，皺眉反駁：我褚家只這一個女兒，如何能嫁那等粗莽之輩

    這話一出，袁家主還沒來得及發(fā)怒，同樣在場的褚曦便在旁幽幽瞥了他一眼?？v使知道這不過是借口，可她還是有些不滿，想要替聞斐抱不平。

    褚煜微微別開視線，避過了她的目光，袁家主卻是怒火正盛沒有留意。后者眉頭緊擰正要與褚煜分說一番言而有信的道理，卻聽褚曦這時忽然開口，聲音清凌凌的仿佛能撫平人心中焦躁：袁世伯，可否先聽侄女一言？

    婚姻大事，基本都是由長輩決定，原是沒有褚曦開口的余地。不過想到拉攏聞斐的目的，袁家主自然也不會得罪褚曦，當先微微頷首：愿聞其詳。

    褚曦便不緊不慢開口道：如今局勢緊張，每日都有人身死族滅，袁世伯心中緊張侄女也能明白。但世伯有沒有想過，即便聯(lián)姻，也是我褚氏與武威侯聯(lián)姻，與袁氏實在沒甚關(guān)系。頓了頓又道：說句不好聽的，萬一袁氏也被巫蠱案牽累，您以為憑著做媒這點交情，武威侯就會傾力相助？

    自然不會，巫蠱那東西誰碰誰死，聞斐也不可能為了不相干的人冒險。

    袁家主臉色頓時沉了下來，如果不是見過聞斐，確定她對褚曦心存愛慕，他都恨不得推自己女兒出去聯(lián)姻了?？梢娺^聞斐，看過她前后態(tài)度變化，他就知道這不可能！

    心思百轉(zhuǎn)，袁家主苦笑一聲：褚氏與袁氏乃是通家之好，侄女就忍心看著袁氏罹難嗎？

    褚曦便笑了笑，說道：自然不會?？芍杜臼掠邢?，又能做到何等地步？說完話鋒一轉(zhuǎn)，又道：世伯與其將寶壓在我身上，不妨想想如何自救？

    這話讓她說得意味深長，袁家主一開始沒有深想，可后來也漸漸回過味來。他目光復(fù)雜的看向褚曦，語氣也變得古怪：侄女還沒嫁過去，就這般替人打算了嗎？

    他說著，還看了褚煜一眼，卻見褚煜老神在在好似沒聽到一般。

    袁家主這時徹底反應(yīng)過來，氣鼓鼓一拂袖，指著二人又是哭笑不得：你們商量好的算計我是不是？褚明初你根本沒想過反悔，九娘也早做好了聯(lián)姻的打算，就是要拖袁氏一起下水對不對？說著又是一拂袖，在屋中來回踱了兩圈：這時候投靠過去，你們是要袁氏背叛士族啊？！

    圖窮匕見，也就沒什么好隱瞞的了。

    褚煜終于開了口，說道：袁兄，先將褚氏推出去，欲陷褚氏于不義的，是誰你還記得嗎？是吳氏，是世家，是你們這些默認的人。如今又何必來譴責(zé)我？

    袁家主啞然，忽然有些汗顏，氣勢泄去的他不敢再去看褚煜。

    褚煜卻繼續(xù)說道：你要為家族計，我也要為家族計，站在中間的人只會在夾縫中死去。眼下陛下借著巫蠱案排除異己，想來局勢你也看得分明。只要能保全家族，壯士斷腕又何妨？

    袁家主被他說得有些動搖了，可內(nèi)心里還是有些猶豫：不，袁氏和褚氏不一樣。你們可以借著與聞斐聯(lián)姻，被迫投靠，但我袁氏若有動作，便是頭一個出頭鳥。世家不會放過我們的，陛下也不一定會給予信任，到時才真是兩邊不靠，困死夾縫。

    褚煜聽罷卻嗤笑一聲：此一時彼一時。袁子瑜，你什么時候也這般犯傻了？眼下這局面，投靠陛下是活，固執(zhí)己見是死，讓你選你會如何選？

    他敢說，只要有人領(lǐng)頭，世家里至少有一半的人會立刻倒戈！

    袁家主聽明白了，可他猶豫再三，還是沒敢立刻下決定事關(guān)家族存亡，還有家族未來的利益，縱使他是族長也不能獨斷，總要回去與族老商議一番才是。

    于是這場會面不歡而散。

    不過翌日，袁家主便再次登門，他目光復(fù)雜又憋屈，問道：武威侯遣人來催了，這樁婚事，褚氏到底答不答應(yīng)？

    褚煜這回沒再為難，輕松點頭答應(yīng)了，坐等人來提親。

    作者有話要說：　　皇帝（不好預(yù)感）：太醫(yī)，快去幫朕看看，朕等著的小將軍是不是沒有了？！

    聞斐（裹緊馬甲）：這不挺好的，都不用擔(dān)心功高震主了。

    皇帝（痛心疾首）：朕這般威武，朕怕你功高震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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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0章 投誠

    古代成婚是件很麻煩的事, 三書六禮一樣都不能缺。

    聞斐作為一個穿越者，對于這些并不熟悉，繼承來的記憶里同樣所知寥寥。所幸這年頭還有冰人這個職業(yè), 花些銀錢請個靠譜的來，大多事情也就有人指點了。

    沒錯, 聞斐出宮后思量一番, 最終決定不等舅舅了她和褚曦這樁婚事著實不易，如今這局勢又很微妙, 天知道夜長夢多會有怎樣的變故？她有心將婚事盡快定下, 世家那邊肯定也著急，至于舅舅他之前就知道她的心意，現(xiàn)在這般也不算隱瞞。

    聞斐就這樣說服了自己, 然后趁著近來還算空閑, 特地帶著弓箭出城走了一趟。回來時便帶了自己親手獵回的活雁, 又在冰人的指點下令府中買齊了納采的禮物。

    等她一切都準備妥當，保媒的袁家主這才姍姍來遲, 帶回了褚家肯定的答復(fù)。

    此時的聞斐尚且不知，褚家已經(jīng)算計著拿袁氏等世家的歸附做投名狀。她歡歡喜喜的拿出了自己準備的活雁和禮物, 交給袁家主和冰人, 替她登門求娶。

    雙方皆有意，又是提前就通過氣的，納采時褚家也沒為難，簡單的走了過場便將禮物收下了。

    而后問名、納吉，這兩禮走得也都很快，基本也是過場。畢竟當初皇帝給二人賜過婚，真有問題的話當初就能知道，如今不過是再走一遍過場, 也只是為了不失禮罷了皇帝賜婚雖是隨性，但真要八字不合湊出一對怨侶，對誰都算不上好事，皇帝自然也不會真這么做。

    饒是如此，聞斐拿到褚曦的生辰八字之后，還是親自往司天監(jiān)跑了一趟。請司天監(jiān)測過吉兇，又將二人生辰八字放到父母牌位前供奉三日，一切禮儀都中規(guī)中矩的完成，以示鄭重。

    納吉之后便是納征，簡單來說就是送聘禮。等聘禮一送，這樁婚事也算是徹底定下了。

    聞斐對六禮不熟，但聘禮的重要她還是知道的，尤其她心悅褚曦對她格外看重，聘禮準備起來便也格外用心。為此她專門開了庫房，金銀珠寶、布帛錦緞，什么貴重取什么，也虧得小將軍這些年打仗得了不少戰(zhàn)利品，否則還真不夠她折騰的。

    林林總總，聞斐備了一院子聘禮，又有紅綢點綴其中，讓人一看便覺喜慶到這時，聞斐欲聘褚氏女為妻的消息，也早不是秘密，幾乎傳得人盡皆知了。

    對此，外人是何看法暫且不提，將軍府中的氣氛卻是有幾分微妙的。

    原因無他，將軍府的人都知道自家將軍不近女色，因此今歲當她帶著牧錦瑤回到長安時，將軍府的人幾乎都便都默認了對方將是這府邸的女主人！

    牧錦瑤出身不高，但脾性不錯，又有祁太尉照拂，在旁人看來配聞斐倒也不錯這時候?qū)ε映錾砥鋵嵅⒉皇挚粗亍Ｅ沙錾砀哔F自然是好，但沒有家世出身也無妨，君不見當今的祁皇后也是出身微末，卻仍舊做到了皇后之位。

    所有人都以為她倆是一對，牧錦瑤平日里對聞斐也照顧妥帖，現(xiàn)在冷不丁聞斐要另娶他人，將軍府眾人自是心情復(fù)雜。不少人帶著惋惜，看向牧錦瑤的目光都是同情的。

    做不了妻，難不成要為妾？

    作為當事人，牧錦瑤倒是淡定異常，親自去看過聞斐準備的聘禮之后，還向她提出些意見：這樣不合適，那樣太浮夸，還缺了某某需要采買添上。

    聞斐原不覺得虧欠了牧錦瑤什么，可在眾人譴責(zé)的目光中，近來也生出了幾分心虛歉疚。如今見對方侃侃而談，她心中的不自在才消減幾分，一一記下對她的提點之后，到底還是沒忍住問道：錦瑤，我要成婚了。你將來，可有什么打算？

    牧錦瑤聞言似怔了一下，繼而垂下了眸子：將來嗎

    說實話，牧錦瑤想不到什么打算，將來這個詞對于她來說也有些遙遠。

    很小的時候她就喪父喪母，被祁太尉收養(yǎng)了。后來祁太尉告訴她需要她去做一件要緊的事，那時祁太尉沒有明說，她懵懵懂懂也沒有問?？尚睦飬s有了一個目標，日子過得也就很充實，一日日到了如今，沒覺得有什么不好。

    但現(xiàn)在聞斐不再需要她了，她忽然就不知道該何去何從嫁人嗎？到了她這年紀，確實也到了該嫁人的時候，她也不懷疑聞斐和祁太尉會替她選個值得托付的良人。

    可不知為何，牧錦瑤想到這些，私心里竟有些不愿?；蛟S是見過了長安富貴，又見過了北疆遼闊，還見過如聞斐這般活得張揚又恣意的人，她的心境早與尋常女子不同了。要她拘在后院，圍著丈夫兒女過完一生，想想竟有些窒息。

    她想去往更遠的地方，看更多的風(fēng)景，最好再遇到一個相知相戀的人。

    那人是男也好，是女也罷，總要與她心意相通。

    想著想著，原本滿是迷茫的目光漸漸有了焦距，牧錦瑤抬起頭對聞斐笑道：我不想留在長安了。阿斐，等你回西北時，帶我同去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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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要迎娶世家貴女并不是件容易的事。聞斐準備的聘禮請冰人看過，后者雖為她的大手筆驚得倒抽涼氣，但也指出了她準備的不足。

    冰人于是列了張長長的單子，讓她先照著備齊，然后才約定日子納征。

    聞斐接過單子看了一圈，都是些中規(guī)中矩的東西，采買起來并不困難，只是繁瑣了些所幸皇帝也知曉她近來意欲求親，雖沒明著給她放假，但也少往她身上分派事務(wù)。由此聞斐徹底得了閑，拿著那單子走遍了半個長安城，親自準備聘禮。

    時間不知不覺過得還挺快，就在聞斐忙忙碌碌準備聘禮時，袁家主終于再次找上了她。

    聞斐原本與袁家主不熟，但這回有賴他保媒，聞斐的態(tài)度變得和善親近了不少。遇見之后她主動打了招呼，袁家主要求私下聊聊時，她也沒有拒絕。

    兩人又去了酒肆，一壺清酒，幾碟小菜。

    聞斐親自斟了酒遞給袁家主，禮數(shù)周全，語氣也十分客氣：不知伯父尋晚輩所為何事？可是褚家那邊有什么問題，需要伯父轉(zhuǎn)達？

    袁家主聞言頓了頓，繼而搖頭：沒有，褚家那邊一切都好，就等大將軍的聘禮了。說完他盯著聞斐看了好一會兒，忽然說道：是袁某有事，想請將軍幫忙。

    聞斐聽了也不意外，畢竟褚家若真有事尋她，也絕不會通過外人轉(zhuǎn)達：伯父請說。

    袁家主沒從她臉上看出不耐，急促中帶著些不安的心跳這才稍緩，又生出幾分期待來。而后他深吸口氣，從懷中掏出封帛書來，一咬牙雙手遞上。

    聞斐看著那帛書，眼皮跳了跳，莫名覺得這東西有點眼熟帛書和帛書當然是不一樣的，重要的也不是材質(zhì)本身，而是上面書寫的內(nèi)容?？煽粗抑鬟f來的帛書，她瞬間就想到了當初褚家投誠的帛書，于是原本還有的三分漫不經(jīng)心，霎時間消散了個干凈。

    端正了態(tài)度，聞斐同樣雙手接過了帛書，而后在袁家主的同意下展開來看。她心中急切又期盼，因此一目十行看得很快，看完之后只覺驚喜又詫異。

    沒錯，這又是一封投誠書。

    只不過和聞斐預(yù)想的不同，這封帛書所代表的并不只是袁氏一族。帛書末尾的落款足足蓋著五個鮮紅印章，也就是說這封帛書至少代表著五個家族的投誠！

    袁家主看她那驚喜的模樣，緊繃的心弦也終于松緩了些，捋了捋須笑盈盈道：大將軍新婚在即，我袁氏以此作為賀禮，不知將軍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