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唷, 洋小囡長得是真好看，可是一句話聽不懂??！雞同鴨講。要媛媛翻譯吧，這個小活猻陰陽怪氣的，一看就不安好心。唉，兒孫都是債呀。沒一個讓她省心的。

    錢效云打電話說李婉晴：“你怎么不管管？媛媛真要跟外國人結(jié)婚呀？”

    李婉晴像是不以為然，“哪里就到結(jié)婚的份上了？她還小呢，大學(xué)都沒上完，就跟過家家一樣, 玩一陣就放下了！”

    其實李婉晴心里還是擔(dān)心的，她偷偷跟余自新通了幾回氣，余自新只好跟她說，媛媛說了，英國隨便一個社區(qū)圖書館里關(guān)于性教育的書籍都一大堆，還分年齡段，從三四歲往上都有。

    她還安慰李婉晴，“他們這一代接收信息的渠道比我們多多了?！笨伤龥]敢說，媛媛提過他們大學(xué)自習(xí)室大廳時不時會放免費安全套。

    媛媛帶小男友去見余自新，小男生沒被這位木乃伊大姐嚇到，還幫她推輪椅拿拐杖，聽她說去山村支教的事津津有味，還認真問，“我要是想去當(dāng)老師，也可以嗎？怎么申請？需不需要漢語水平考試？要不要教師資格？”

    余自新還真沒想到請外教，不過，要是作為老師的朋友來參觀肯定沒問題的。小朋友們也應(yīng)該多見識見識，這個世界很大，有各種各樣的人。

    “我去問問吧。隨時歡迎你來學(xué)校參觀。”

    斯科特去幫家里阿姨做飯時，余自新半開玩笑問媛媛，“還記得你的初戀奇犽嗎？”

    媛媛大笑，“我永遠愛奇犽！”

    余自新起初以為斯科特是媛媛同學(xué)，聊天時他說在隔壁城市上大學(xué)，那這倆人怎么認識的呀？

    媛媛說四月時她去隔壁城市參加保護奧運圣火游|行，隊伍里有個金發(fā)碧眼的小伙子，就這么認識了。

    余自新一下抓到重點，游|行？嘿，這幸好是沒讓錢效云他們知道。

    然后她又意識到，媛媛當(dāng)時也沒把要去參加游|行的事告訴她。

    她心口像被一只小手打了一下，忍不住用一種全新的眼光看著她面前的年輕女孩。

    媛媛去年已經(jīng)成年，她有獨立生活的能力，有自己的判斷力，她會主宰自己今后的人生。

    她已經(jīng)長大了。

    這一刻，余自新既失落又欣慰，傷感的同時又覺得快樂。這不就是媛媛從前的愿望么？想和帥哥談戀愛?，F(xiàn)在愿望成真，為什么她會覺得心里空落落眼眶酸溜溜的呢？

    余自新揉揉眼睛，想起重生后第一次見到小媛媛的情形，她穿著粉紅色的羊毛衫，頭頂毛絨絨，一笑露出兩顆大板牙，門牙中間的縫還沒合攏……

    她好像已經(jīng)永遠失去那個小女孩了。

    這世間所有相遇，都是久別重逢。

    可重逢之后呢？

    她們各自會有新的人生，新的故事。

    媛媛看出來余自新的失落，但理解成她想念山村小學(xué)的孩子了，“jiejie，明年暑假我跟你一起去支教?；蛘邚?fù)活節(jié)假期也行?！?/br>
    媛媛回英國時奧運還沒結(jié)束，美國華爾街再次發(fā)生海嘯。

    隨后歐美多國中央銀行向金融市場注入巨額資金，但全都像同泥牛入海，屁用沒有。

    很快數(shù)家大投資銀行接連倒閉或被政府接管，華爾街的巨頭們竟然仗著“大”而不倒，跟政府討價還價，露出人類最無恥最丑惡的面目。

    一個月后，美國政府宣布拿出7000億美元為這些貪婪的大銀行擦屁股。

    緊接著，歐洲多個國家的銀行被國有化。

    這些大銀行瘋狂擴張的時候沒跟人民分一分錢，可破產(chǎn)時卻要全體人民當(dāng)接盤俠，許多人失去養(yǎng)老金和住房，這些銀行的高管們還在華爾街的陽臺上喝著香檳，坐私人飛機。

    然而事情還沒到最壞的時候呢，或者說，只有更壞沒有最壞。

    10月，冰島成為這場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機中第一個破產(chǎn)的國家。

    楚健這時已經(jīng)回國三個多月了，他和張經(jīng)理等人成立了一家風(fēng)險投資公司，在全球募集了近10億美元的投資基金。

    他向余自新伸出橄欖枝，“你們姐妹基金要加入么？”

    他們主要專注于傳媒，醫(yī)療，消費品和服務(wù)還有工業(yè)科技四個方向，立志要做投資人背后的投資人，跟姐妹的投資方向完全不同，體量也要大得多。

    短短幾個月，他們已經(jīng)用現(xiàn)金入股的方式投了一家點評網(wǎng)站，兩家物流公司，還有一家信息類網(wǎng)站，全是余自新上輩子耳熟能詳?shù)拿帧?/br>
    她只能說，楚健的眼光真毒。

    這時，余自新感到如果刨除她對未來的了解，她的知識和見識很可能不足以做判斷了。

    她重新審視楚健，2001年盛夏他說過，他當(dāng)初來時予新見她是在尋找盟友，他跟她惺惺相惜，他相信他們分開后會各自成長，終會重逢，互相成就。

    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回來了。

    余自新沒有立刻給楚健答復(fù)，“我會讓基金會認真考慮的?！?/br>
    一周后，她們加入了。

    兩周后，11月9日晚上，國家宣布“四萬億投資計劃”推動經(jīng)濟。

    楚健趕在這之前買了兩套匯寧花園的大平層。

    慶祝喬遷時余自新和李英琪都去了，楚健遞給他倆香檳，“嘿，新時代要來了！”

    新時代確實來了。

    很多人聽到四萬億摩拳擦掌，激動得夜不能寐，恨不得立刻撲出去咬掉一塊肥rou。

    方悅棠也夜不能寐。但他想的不是怎么去咬肥rou，而是，他是要在香港再看看風(fēng)頭，還是立刻轉(zhuǎn)機飛去溫哥華。

    大佬倒了。

    大佬被軟禁后他們才發(fā)現(xiàn)原來一年前中央就設(shè)了專案組，有一百多個人每天收集、分析他們的一言一行，他們跟誰吃飯會晤，說了什么，跟誰睡覺，又說了什么。不僅搞了臥底，還“策反”了好幾個情婦。

    方悅棠剛一到香港很快又得到消息，廉政公署也要搞他。他當(dāng)初拿香港身份是為了隨時可以飛去世界各地，可現(xiàn)在這個身份反而又掣肘。

    這時方悅棠只能再聯(lián)系前老丈人，老李同志倒是聽他講話，不過，只淡淡說，“你和現(xiàn)在進去這位都是膽子大，能辦事，也能闖禍。我們已經(jīng)老了，你黃叔叔也去見馬克思了，就算我們拋出老臉去求門生們，最多只能幫你求來判十年，可以保外就醫(yī)?！?/br>
    十年？

    方悅棠聽出弦外之音，大佬很有可能判二十年。

    他立即飛去溫哥華。

    方悅棠這幫人作鳥獸散，海市的頂級消費場所不過安靜了幾天，歌照唱舞照跳，在經(jīng)濟政策刺激下，似乎還比往日更繁華了些。

    也對，這個城市從一百年前就是如此，鐵打的十里洋場，流水的各路角色，你方唱罷他登場。

    年末時那位幫余自新安排過大佬見面機會的掮客又找到她，問她要不要趁機拜一拜新來的大佬？

    他曉得的，原先那位和方先生跟她不怎么對付，不過這一位可跟之前那位不一樣。

    余自新用現(xiàn)成的理由推搪，“我馬上要再做手術(shù)拆鋼板！”其實這一位也只在海市一年多。

    想想也怪好笑的，當(dāng)初花團錦簇，大佬、主賓、湊趣的、獻媚的、巴結(jié)的……現(xiàn)在全如流水落花，反倒是這位掮客，從老李同志的時代一直活躍到現(xiàn)在，堅如磐石。

    2009年的春節(jié)早，1月25號就除夕了。

    春節(jié)前一周余自新在醫(yī)院拆掉最后一塊鋼板，張欣悅和趙婷到二姑這兒看余自新，說起公司的人事變動，“……已經(jīng)找到接替王宇的人了，簽好了合同，過完年就來上班?！?/br>
    趙婷嘆氣，“真沒想到，王宇會是這個結(jié)局?！?/br>
    張欣悅冷哼，“他全是自作自受?！?/br>
    王宇和她們是時予新第一批正式員工，當(dāng)初余自新問每個人為什么要留下，王宇說他大學(xué)不是頂好的，喜歡時予新的氣氛。當(dāng)時楚健就總對他露出鄙夷之色，每次公司搞團聚，只要王宇一靠近，他就會謹慎地守護在余自新身邊。但是余自新早就知道王宇懷的什么心思。嗐，不就想借“愛情”上位么？

    他真沒勝算。羅志安至少還是個帥哥呢。王宇有啥呢？怎么就會自信地覺得他能拿下自己的女老板呢？

    但他干活兒還算賣力認真，余自新也不虧待他，就拿他當(dāng)普通員工。

    沒想到啊，這個人在時予新幾年，混成元老了，眼見女老板攀不上，改打周圍女同事主意了。

    他仗著組長身份，動輒語言sao擾女下屬，講黃色笑話，人家發(fā)怒了，他就笑，“哎呀，開個玩笑！你這人怎么這么敏感啊？”

    真咸豬手他到不敢，但跟人說話時湊得太近，又動不動喜歡拍人肩膀。

    前陣子跨年聚會時，公司聚餐，喝了點酒，王宇忘乎所以了，又講起葷段子，劉雯雯一進門就聽到，勃然大怒，立即制止。

    她跟余自新說，“我靠，我怎么沒發(fā)現(xiàn)我們公司里有這種事！為什么一直沒人投訴！”

    她到今天都忘不了被那個垃圾男當(dāng)眾表白眾人起哄時那種憤怒。

    余自新請來律師和人事部的人開會，好好進行職場教育。什么是性sao擾？什么是不能說的不能做的？上司下屬開會，如果只有兩人必須開門……

    做完職場教育填問卷，很多女員工在體會那一欄寫自己原本沒想到這種已經(jīng)是性sao擾，是可以投訴的。只以為這個上司討厭些。還有人跟家人朋友說了，別人還說，醒醒吧公主，你不住在象牙塔里了，外面的世界就是這樣，忍著吧。

    余自新和劉雯雯跟李霖孫娜娜開會反思，我們是不是燈下黑了？我們自己沒受到男同事性sao擾，就以為所有人都不會遇到？我們是不是該好好豎立企業(yè)文化，進行這方面的職場教育？還有什么是我們能做到的？

    余自新聯(lián)系文娟，把律師和hr總結(jié)報告發(fā)給她，“我們新新也要做一下這方面的教育?！?/br>
    劉雯雯搞職場教育時王宇就覺得沒面子，他可是元老??！隨后幾天，hr又找他談話，說收到很多同事投訴他，希望他能改正錯誤，不要再犯。不然，只能開除。

    王宇快氣死了，他不過講了幾個葷段子，這些女的裝什么裝啊？小題大做！不想勾引男人你穿短裙穿高跟鞋干什么？還化妝？

    劉雯雯快三十了嫁不出去，心理變態(tài)！

    不用你們開除！爺自己走！

    他還想聯(lián)合幾個男同事一起跳槽。

    不料，王宇這邊剛拉人喝酒聯(lián)絡(luò)感情，他想拉攏的人就去找劉雯雯“告密”了。

    劉雯雯聽到錄音王宇講“……女老板不會升我們這些男的，臟活兒累活兒都讓我們干，女同事就跳出來插旗領(lǐng)功……跟著女老板有什么前途??？”

    并不會是個男的就會認同王宇的話。你說老板看重女的，虧待男的，可你私下炫耀元老身份時一直都說跟趙婷張欣悅拿的一樣多呀！想拉我們一起跳槽？是想給你自己裝勢吧？時予新的升級和獎勵制度相當(dāng)透明也很公平，在行業(yè)里都有名的，給的工資和福利也很好，我為什么要換東家？

    劉雯雯立即把錄音給hr，叫人拿出合同找來律師跟王宇開會，你想走？照章辦事吧！你還想挖我員工？只要你能挖走，你就去挖。我倒要看看誰跟你走。

    王宇還沒出會議室，hr篩選的新人簡歷已經(jīng)到了劉雯雯案頭。

    趙婷還擔(dān)心，“他拿著股份呢，會不會做點什么？”

    持股的員工離職時公司會給現(xiàn)金收購股份的選項，但王宇不賣！他咬牙切齒，說要帶著這些股份投奔時予新的對家。

    余自新覺得好笑，就那么丁點股份，想什么呢？投奔時予新的對家？你也得看看近兩年進我們這種級別的公司招聘是什么要求。

    王宇當(dāng)年還是有自知之明的，他那個學(xué)歷，是沒法跟張欣悅趙婷這些名校畢業(yè)生競爭的，他幸運地進了一間剛開始創(chuàng)業(yè)的公司，又幸運地跟著時予新乘上了時代的浪潮。

    但這點幸運和自知之明早已耗盡。

    這么多年過去了，趙婷張欣悅她們還在不停學(xué)新東西，他安于當(dāng)一個組長，什么都不學(xué)，前幾天張欣悅提到手機游戲的發(fā)展趨勢，建議程序員們找找這方面的資料準備開發(fā)，他還嗤之以鼻。

    就這，還想跳到對手公司，繼續(xù)當(dāng)中層管理？

    除夕前一天，余自新打電話跟村長拜年，現(xiàn)在啥情況?。啃〔ㄋ麄儙准椰F(xiàn)在住哪兒呀？孩子們恢復(fù)上學(xué)了么？王老師能撐得住么？

    哦，小馬老師又回去了。

    他在報上看到余自新的新聞，深受感動，老鼠算什么？爺跟它們杠上了！爺回來了！

    可奇怪的是，這次他回來至今還沒見過一只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