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個、兩個、三個呼吸。

    屋里除了他，還有三個人。

    怠慢姬君，長屋滿住，只能委屈您暫居西北屋。是仆婦的聲音，蒼老又恭敬，因為近侍屋在東門附近，距離長遠，三島大人唯恐照顧不周，所以讓住在附近的我來負責(zé)您的起居。

    十六夜柔聲道：那就麻煩你了。

    短短幾句話，緣一沒聽出什么問題，冥加的碎碎念卻響了起來。

    這老爺爺似乎很生氣：人類真是哼！我倒是忘了，人類老得快，三島那小子活到現(xiàn)在也是快入土的年紀了。就算有心報恩，他的子孫也不愿意吧。

    什么距離長遠，借口！是不想照顧半妖吧？所以三島只能遣出自己的心腹了。

    看來這恩報不了多久，三島老了，等他一死，犬夜叉少爺絕對會被趕出去

    到底是活了幾百年的老妖怪，冥加三下五除二剖白了要害。緣一眨眨眼，竟有種醍醐灌頂?shù)母杏X。

    原來是這樣啊。

    真是的，我去哪兒找個能養(yǎng)大犬夜叉少爺?shù)娜?？冥加愁死了，半妖啊，只是半妖，寺廟也不會收誒，醒了嗎？

    不經(jīng)意間發(fā)現(xiàn)緣一醒了，冥加大吃一驚。

    這醒來不哭不鬧不找媽，只睜著眼發(fā)呆的嬰兒，他還是第一次見。一時間，他有些分不清是白犬幼崽都這樣，還是半妖的情況特殊些。

    不過，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半妖醒了，把眼睛睜開了，還不會哭鬧！

    不哭就好。冥加跳到緣一的臉上，迅速解下背后的小包裹，掏出一枚黑珍珠。

    黑珍珠不是普通的珍珠，而是鏈接人間與冥界的媒介。它通向彼岸的世界，那是犬夜叉的生父斗牙王的墓地，也是天下三劍之一鐵碎牙的藏身處。

    老爺說了，天生牙給哥哥，黑珍珠給弟弟。

    哥哥，弟弟？

    大概是被哥哥這詞觸動了一下，緣一循聲轉(zhuǎn)頭，本能地出聲詢問：哦咿啊。兄長？

    發(fā)完聲，緣一決定閉嘴。

    別，別出聲！冥加急了，不能讓十六夜夫人知道，她會有危險！少爺，犬夜叉少爺，乖！把眼睛睜開，對、對！讓我把黑珍珠給你放進去吧！

    【天生牙給哥哥，黑珍珠給弟弟?！?/br>
    【讓我把黑珍珠給你放進去吧！】

    所以這個弟弟指的是他。這么說，他還有一個哥哥？

    兄長

    緣一對人事關(guān)系并不敏感，甚至有點反應(yīng)遲鈍。但只要上心，他還是能掰扯清楚的。

    他是母親的第一個孩子，但不是生父的唯一孩子?？磥?，他與那位素未謀面的兄長同父異母。

    鑒于生父是妖怪，那么兄長

    有異物融入了他的右眼，像一滴水落入眼中，不痛不癢。耳邊傳來冥加大功告成的吁氣聲，緣一也被拉回了思緒。

    很神奇，是把黑珍珠放入右眼了嗎？

    這是怎么辦到的？是跟鬼使用的血鬼術(shù)一樣的技法嗎？妖怪跟鬼有什么區(qū)別？

    冥加辦完大事，仔細端詳了緣一半天，決定作。

    他不停戳緣一的臉蛋：奇怪，怎么不會哭呢？難道不餓嗎？三個月的嬰兒，應(yīng)該會認母親了吧？戳戳戳。

    緣一面無表情。

    不會哭的嬰兒這要是被人類知道了，會不會被偷偷抱出去燒死??？冥加更發(fā)愁了。

    緣一：

    沒多久，緣一用毫無起伏的聲音發(fā)出了哇嗚哇嗚的哭聲。

    冥加：這哭起來比鬼叫還瘆人。

    自從在犬山城住下后，緣一成長得極為迅速。

    他學(xué)會了翻身，并開始熟悉手腳。無論十六夜把襁褓包得多厚實，緣一都能掙脫而出，從居室的東邊翻到西邊，再從西邊翻回東邊。

    見狀，仆婦千春笑道：少爺又把居室擦干凈了。

    十六夜還有些擔(dān)心：三個月的孩子這么好動，真的沒事嗎？

    千春搖頭：請您放心，三到六個月正是孩子學(xué)會翻身的時候。他們對什么都好奇，會鬧很正常，不會有事。

    只有冥加提出質(zhì)疑：可是，你們不覺得奇怪嗎？少爺他無論是撞到墻還是磕到頭，都是同一種表情啊！

    正常的嬰兒是這樣的嗎？??！

    每個孩子都是不一樣的。千春慈祥道，或許這就是少爺?shù)莫毺刂帯?/br>
    冥加：

    四個月大的時候，緣一成功地撐起了身體，從躺變成了坐。且坐的姿勢能持續(xù)很長一段時間，不會因為重心不穩(wěn)而倒下。

    冥加：我觀察了犬山城里的十二個嬰兒，他們在六到八個月才學(xué)會坐，且需要倚靠物才不會倒下。犬夜叉少爺四個月學(xué)會坐，是不是太快了？

    可惜，沒人理他。

    四月大的緣一長得像個糯米團子，唇紅齒白，極為可愛。

    當(dāng)他揚起小臉看人時，金眸澄澈、銀發(fā)微蕩，頭頂?shù)陌咨⑽⒁欢?，簡直萌化世界?/br>
    千春拍拍手：不愧是少爺，真聰明真棒！來，讓千春婆婆抱抱。一臉滿足。

    十六夜逗著孩子：犬夜叉好厲害，已經(jīng)學(xué)會坐了呢！不愧是犬夜叉！滿臉欣慰。

    冥加：

    五個月，緣一會爬了。

    六個月，緣一扶著墻站了起來！

    這真的不正常?。≮ぜ与m小，聲音很大，這一次我請教了樸仙翁他是一棵活了兩千年的樸樹，什么都知道。

    他告訴我，半妖的成長分兩種：繼承人類多一點，成長軌跡就與人類相當(dāng)；繼承妖怪多一點，幼生期就與妖怪等同，特別漫長。

    但不管是哪一種，半妖的身體成長速度都遠遠跟不上妖力增加的速度。因此，他們在兒時會顯得非常孱弱，極易夭折。

    而像犬夜叉少爺這樣特別結(jié)實的半妖，樸仙翁聞所未聞！

    你們醒醒吧，孩子的表現(xiàn)很不正常，而且他的血依然燙嘴。

    室內(nèi)沉寂片刻。

    就在冥加以為她們終于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時，千春婆婆發(fā)出真切的感慨：太好了姬君，犬夜叉少爺是一位真正的天才。

    不愧是少爺！

    十六夜喜極而泣。

    冥加：這日子真的沒法過了。

    事不過三，冥加斗不過她們，只好加入了她們。

    于是，哪怕緣一七個月學(xué)會走路，八個月開口說話，九個月跑步利索，他都不在意了個鬼啊！

    冥加跳到麻雀背上，連夜飛往樸仙翁處傾訴。

    滔滔不絕到天亮，大致意思為：我家少爺不可能那么強、關(guān)于我家少爺九個月就學(xué)會了跑步這件事、為了給予少爺鼓勵，她們連我都想干掉

    末了，冥加：我想，犬夜叉少爺確實是個天才！

    樸仙翁：

    半年后，林深處，年輕的犬妖緩步而來。

    他穿著繡有紅楓的華服，戴著雪白松軟的絨尾，金眸銀發(fā)，容貌俊美。層層陽光被林葉打碎，搖落在他身上，如星輝耀眼，卻并不溫暖。

    就像一位從平安京走來的貴公子，流露出天然的高傲與疏離。

    他叫殺生丸，是血統(tǒng)純正的大妖，也是犬夜叉同父異母的哥哥。

    每當(dāng)他找來這里，樸仙翁都會滿頭冷汗。殺生丸不是好相與的大妖，而是一言不合就開打的主！

    這位主找他只有一件事：我爹墓地在哪里？不說我就殺了你。

    一年多了，他幾度在殺生丸爪下機智求生。要不是樹長在一個地方就動不了，他真想把自己連根拔起，換個地方種下。

    怕了怕了！

    樸仙翁。清冷的聲音。

    樸仙翁：如果你還要問同一個問題，我無可奉告。

    殺生丸：那只半妖在哪里？不說，就殺了你。

    誒？

    臺詞換得太突然，樸仙翁不禁陷入了沉思。

    眼前是一只純種犬妖。眾所周知，犬妖的鼻子很靈，哪怕是一縷極細的血味，他們都能順著味兒從東追到西，路線精準、不偏不倚。

    可現(xiàn)在，殺生丸不是靠鼻子找人，而是靠問路找人，這很不對勁！

    你找他做什么？樸先翁以退為進，試探道，難道你以為身為純血大妖的斗牙王，會將鐵碎牙那把名刀留給他嗎？

    再激將：還是你淪落到要靠半妖的血rou來提煉妖力了？

    你以為我是誰。殺生丸冷聲道，會看得上區(qū)區(qū)半妖的血rou。

    那你找他干嘛？

    氣味消失了。殺生丸道，即使是只半妖，也只能死在我的手上。我不允許有雜碎殺了他，還來我面前炫耀。

    樸仙翁：

    我只有一個問題，你為什么會知道他的氣味消失了？你們不是沒見過面嗎？

    不對，問出來會被殺死的吧？

    第3章 第三聲汪

    緣一利用呼吸法調(diào)和了半妖的體質(zhì)。

    出生至今，整整十五個月的適應(yīng)與完善，既讓他激活了妖怪的血脈，同時也兼容了人類的力量。當(dāng)二者合一，就像土壤遇到雨水，抽出了名為奇跡的新芽。

    緣一發(fā)現(xiàn)，半妖之軀近似于鬼，但比鬼更強。

    受閱歷所限，沒見過大妖的緣一無法用妖作為參考標準，來判斷自己是強是弱?？伤笆雷隽艘惠呑荧C鬼者，手頭宰過的鬼比吃過的鹽還多，自然能對比出好壞。

    鬼是一種由人轉(zhuǎn)化的怪物，壽數(shù)長久，以人為食。

    它們力大無比、速度迅捷，捕食時鮮少失手，遭到重創(chuàng)也能恢復(fù)如初。部分惡鬼還能改變形態(tài)、移動內(nèi)臟，甚至使用詭譎的法術(shù)。除了陽光與日輪刀，它們幾乎不怕任何東西。

    在緣一的認知里，集諸多能力于一身者只能是鬼。

    可如今，他悟了惡鬼竟是我自己的真理。

    被千春婆婆剪掉的指甲，沒過多久就能長出；學(xué)跑步時摔傷的膝蓋，不到半天就能復(fù)原。

    他頭頂?shù)娜芮逦芈犚娀ㄩ_的聲音，也能捕捉到空氣的輕微波動。他的鼻子能嗅出各種味道，還能將它們分辨得十分清楚。

    僅一歲多的年紀，他已經(jīng)能用雙手推動庭院里的巨石。而當(dāng)他邁開短腿跑動起來，幾乎能抓住風(fēng)的尾巴。

    最讓緣一感到意外的是，他的眼睛發(fā)生了變化，不但可以看得通透，還可以看見常人看不見的東西

    冥加爺爺，那是什么？

    某日正午，緣一坐在廊上，指著三島家東屋的方向問道。他看見東屋被一層血光籠罩，散發(fā)著扭曲的黑霧。

    那是牛鬼的煞氣，都快變成詛咒了。冥加順口回道。忽地，他驚覺哪里不對，犬夜叉少爺，你看得見嗎？

    緣一點頭。

    真是意外，并不是每只半妖都有妖眼，看來少爺你的資質(zhì)真是

    妖眼是什么？

    啊，沒什么！許是覺得解釋起來太麻煩，冥加跳過這個話題，只沉聲告誡道，犬夜叉少爺，你必須記住，以后看見了這些東西就當(dāng)作沒看到，否則，它們會纏上你。

    緣一安靜地聽著。

    看見是一個條件，少爺達成了這個條件又引起了靈的注意，就是在告訴它們我有特殊的力量，來吃我吧。

    冥加扮鬼臉，緣一的眼神毫無波動。

    冥加：逗這個小孩就很沒意思。

    嘖，但少爺是半妖，還是白犬后裔，而且犬本就能克制邪物。那些弱小的靈或許傷害不了少爺，不過冥加攤手，它們一定可以傷害十六夜夫人和千春婆婆。

    所以啊，犬夜叉少爺，除非你擁有強大到殺死一切敵人的實力，不然就別去看不該看的東西。

    緣一不再看東屋的煞氣，別過頭看向天空的云朵，他并不想給身邊的人帶來危險。

    眼見緣一這么上道，冥加更是起了說教的心：可少爺也要明白，有時候我們不招惹麻煩，麻煩也會找上門。

    等你慢慢長大，妖怪的血脈氣味就會越來越濃。到時候，總會有眼饞少爺血rou的妖怪找過來。

    氣味會招來妖怪嗎？

    緣一垂眸不語。

    我們正是為了保住少爺?shù)钠桨膊艁砣降?。冥加道，只要少爺?shù)牧α繘]有牛鬼的煞氣強，妖怪就發(fā)現(xiàn)不了你

    話未說完，冥加覺得氣溫有點冷。

    他打了個哆嗦，正想勸緣一回屋，卻發(fā)現(xiàn)他家少爺又盯著東屋的方向。

    牛鬼，很強嗎？緣一喃喃問道。

    冥加跳腳：當(dāng)然了！它可是大妖，盡管只剩一根肋骨，上面留著的煞氣也嚇退了犬山城外的妖怪。它活著時，殺過上萬的活人！

    斬殺過幾十萬惡鬼、還把鬼王片成刺身的緣一：

    從這天起，緣一身上的氣味就消失得一干二凈了。

    等他再陪冥加爺爺玩捉迷藏時，對方總因為聞不出他的味道而找得滿頭大汗。

    犬夜叉少爺！犬夜叉少爺！你藏在哪里??？累癱。

    【緣一，緣一！哥哥來找你了，藏好哦?！?/br>
    很久以前，年幼的兄長帶著年幼的他，在繼國家最荒蕪的院子里玩過同樣的游戲。

    兄長總是找不到他，他卻總能找到兄長沒想到幾十年過去了，這段記憶仍是如此深刻，那是他前世中為數(shù)不多的快樂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