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嶼冷冷瞥他一眼；“別把自己想得太重要。”

    張汝成頓時啞口無言。

    舒甜輕嘆一聲，道：“張大夫，我并沒有出賣你，至于夜嶼大人為什么在這里，你就不要問了?！鳖D了頓，她繼續(xù)道：“現(xiàn)在除了逃亡，你還有一條路，就是將所知道的事情和盤托出，若你也只是被人利用，夜嶼大人會盡量保你一命?！?/br>
    說罷，她轉(zhuǎn)而看了夜嶼一眼，意味深長地笑了下。

    夜嶼面色淡淡，沒有反駁。

    張汝成有些不可置信，他反應(yīng)過來，盯著夜嶼看了一會兒：“你……你真是錦衣衛(wèi)指揮使？”

    夜嶼一臉淡漠地坐下：“你可以不信?！?/br>
    張汝成沉思一瞬，堂堂錦衣衛(wèi)指揮使，又怎么會賣董姑娘面子呢？

    舒甜看出了張汝成的心思，道：“張大夫，你別多想，我和夜嶼大人不過是萍水相逢，偶然成了朋友，他才肯聽我一言……夜嶼大人正直公允，若你也敞開心扉，他一定會還你公道的?！?/br>
    夜嶼側(cè)頭，看了她一眼，舒甜神情鄭重，聲音清越，對張汝成循循善誘。

    她如此重視他的命運？

    張汝成猶疑了片刻，終于下定決心，他抬起袖子擦了把臉，對夜嶼拱手道：“夜嶼大人，草民定知無不言?！?/br>
    夜嶼眸色沉沉地看著他。

    張汝成便將前后發(fā)生過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待他說完，連舒甜都有些吃驚，居然真的有人運作反詩一事，就為了攪渾京城的水。

    夜嶼略微思索一瞬。

    此時的關(guān)鍵，還是要找到那位齊先生。

    夜嶼瞥了他一眼，道：“本座知道了?！?/br>
    說罷，他便站起身來。

    張汝成微怔一瞬，他低聲道：“大人，草民有一不情之請……草民的母親如今臥病在床，恐怕時日無多……今夜，草民能否回家看看？”

    夜嶼淡淡道：“你要去便去，天亮之前，你自行去錦衣衛(wèi)指揮司報道罷。”

    張汝成呆了呆：“大人……不擔心我逃跑？”

    夜嶼笑了笑：“別太高估你自己?！?/br>
    其實錦衣衛(wèi)指揮司早就掌握了他的行蹤，不過是想用他釣更大的魚罷了。

    張汝成面色微僵。

    他忐忑地看了夜嶼一眼，又回望一眼舒甜，舒甜沖他微微點頭。

    張汝成心下一橫，走了。

    舒甜看著他的背影，低聲道：“他不會被殺手追上吧？”

    夜嶼轉(zhuǎn)過身，道：“已經(jīng)清理干凈了?！?/br>
    夜嶼方才過來之時，遇到幾個可疑人，便順手解決掉了。

    舒甜抬起眼簾，看向夜嶼，他面色相較平時要冷幾分，整個人像個大冰塊。

    舒甜問：“對了，這么晚了，大人怎么會來找我？”

    她歪著頭看他，語氣有一絲俏皮。

    夜嶼面無波瀾：“路過?！?/br>
    舒甜莞爾：“既然是路過，怎么會突然翻墻進來？”

    夜嶼身形微頓，他轉(zhuǎn)而看她，目光強勢。

    夜嶼逼近舒甜，舒甜下意識退了一步，身子抵在石桌上。

    “我為何翻墻？”夜嶼重復(fù)了一遍，話鋒一轉(zhuǎn)，一字一句道：“深更半夜，你又為何要給他開門？”

    舒甜愣住，喃喃：“我、我認識他啊……”

    不知怎的，她明明很有理，但說起話了，就是氣焰弱了三分。

    夜嶼語氣錚錚：“認識他又如何？萬一他起了歹心，你一個姑娘家，如何招架？”

    舒甜不以為然，小聲反駁：“大人，你不知道，我和張大夫認識很多年了，我清楚他的為人……這次的事，是他一時糊涂，他本性是好的……”

    “何謂本性？”夜嶼目光定定鎖在舒甜身上，舒甜頓時噤聲。

    夜嶼又道：“就算他原本是個好人，但這世道都能變，人難道就不會變么？”

    兩人靠得極近，夜嶼一目不錯地盯著舒甜，舒甜避無可避，微微后仰。

    她聞到淡淡的藥香，十分清冽。

    “大人……我……我不過是想，若能保他性命，又能助你們破案，那豈不是一舉兩得？”

    舒甜聲音很小，看似有點委屈，巴巴地看著夜嶼。

    夜嶼冷色斂了幾分：“這案子破與不破，沒什么要緊。”

    頓了頓，夜嶼沉聲道：“你有沒有想過，他若是知道我們的關(guān)系，可能會直接抓了你來要挾我，萬一傷到你怎么辦？”

    他眸色加深，語氣不容置疑。

    舒甜呆呆地看著他，懵懵懂懂：“我們的……關(guān)系？”

    難不成，他會為了一個廚娘，而放棄唾手可得的案子么？

    夜嶼面色僵了僵，剎時收回所有情緒。

    他后退一步，側(cè)過臉去，避開舒甜目光。

    “總之，防人之心不可無?！币箮Z恢復(fù)了清清冷冷的語調(diào)。

    舒甜小小“哦”了一聲，她湊過去，巧笑倩兮：“我是錦衣衛(wèi)指揮司的人，沒人敢欺負我的，大人放心罷?！?/br>
    夜嶼薄唇微繃。

    就是因為這個，他才擔心。

    錦衣衛(wèi)指揮司樹敵眾多，既是保護傘，卻也是靶子。

    夜嶼心情有些復(fù)雜，他一言不發(fā)，轉(zhuǎn)身要走，袖子卻被人一把拉住。

    “大人……”舒甜小聲喚他，語氣暖暖的。

    夜嶼：“……”他沉默片刻，低聲：“還有何事？”

    舒甜眨了眨眼，問：“你今日用膳了嗎？”

    夜嶼垂眸，悶悶出聲：“今日忙?！?/br>
    舒甜蹙起眉來：“怎么我一日不在，你就不好好吃飯呢？”

    她滿臉關(guān)切，語氣里還帶著小小的抱怨，樣子十分嬌憨。

    夜嶼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舒甜回頭，看了一眼劉氏的臥房，依舊黑燈瞎火。

    她小聲道：“大人先別走，你等等我，我去拿點吃的來?！?/br>
    說罷，她指了指自己的房間：道：“大人先進去等我，萬一我娘親來了，你千萬要躲起來呀……”

    她語氣嬌嬌軟軟的，明明心中忐忑，但卻還有種干壞事的得意勁兒。

    夜嶼：“……”

    說罷，舒甜便輕手輕腳地回到了廚房。

    夜嶼盯著她的背影，看了一瞬，挑了挑眉，向她所指的房間走去。

    “吱呀”一聲，木門被緩緩?fù)崎_。

    暖融融的燈火，照亮了室內(nèi)的陳設(shè)。

    夜嶼站在門口，目光投向里面。

    舒甜的房間陳設(shè)簡單。

    左邊立著高大的書架，書架上放著不少書籍，書架下方，則是一張桌案。

    再往里走，便是一扇清雅的屏風，屏風后面是一張雕花木床。

    夜嶼遲疑了片刻，他想起舒甜的囑咐，終于走了進去。

    夜嶼微微仰頭，只見那書架上，陳列了不少書籍，有四書五經(jīng)、女則女訓、詩詞等。

    但最多的，仍然要屬菜譜。

    不同菜系的菜譜，被分門別類放好，都沾上了不同的標簽。

    這很符合她的性格，她研究菜式，總是一絲不茍的。

    夜嶼在書架前站了一會兒，然后垂眸，看向桌案。

    桌案上攤著一本書，書頁上折了不少角，還有些細小的批注——應(yīng)該是她近期在看的。

    夜嶼忍不住瞄了一眼，書上寫了許多藥膳的制法與禁忌。

    詳細介紹了藥補與食補的差別，以及如何相互促進，避免相沖。

    書籍旁邊，還有一本小巧的手帳。

    這本手帳，約莫半寸厚，四四方方，比手掌略大。

    手帳歪歪斜斜地攤在桌上，上面字跡清麗，一排一排，十分規(guī)整。

    “當歸，性溫，主血虛諸癥，虛寒腹痛，補血活血……”

    “山藥，入藥能補脾胃虧虛，治氣虛衰弱，可適量多食……”

    “牛rou，補中益氣、強健筋骨、滋養(yǎng)脾胃……”

    夜嶼下意識拿起這本手帳，手指微動，翻了翻。

    夜嶼翻了幾頁，頓時怔住。

    里面記載了許多不同的食材，無一例外，都有健脾養(yǎng)胃的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