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忠玉和范通通不約而同地瞪他一眼：“那你吐出來。”

    吳僉事沒理會他們的斗嘴，他拎起茶壺，為夜嶼續(xù)水，道：“大人，喝茶有助于解膩?！?/br>
    夜嶼微微頷首，他把一個豬蹄都吃完了。

    鮮香的烤料撒遍了每一寸，吃起來并不覺得膩。

    夜嶼用熱干巾擦了擦手，只覺得胃腹充實，溫溫暖暖，很是舒服。

    夜嶼放下干巾，目光轉(zhuǎn)向尹忠玉，開口問道：“吳鳴去哪里了？”

    尹忠玉微愣：“吳鳴？”

    夜嶼這么一問，他才發(fā)現(xiàn)，吳鳴從今日下午起，就不見了蹤影。

    第108章 兩難

    飯?zhí)脙?nèi),陡然安靜下來。

    眾人面面相覷，都不知道吳鳴去哪兒了。

    唯有吳僉事回應(yīng)道：“吳鳴說他有事，告假回家了?！?/br>
    尹忠玉蹙眉,道：“他會告假？他在錦衣衛(wèi)指揮司這么多年,像個陀螺似的日日轉(zhuǎn)著,從來就沒有告過假！”

    范通通想了想,開口道：“是不是吳夫人要生產(chǎn)了？”

    付貴嘆了口氣,瞥他一眼：“能不能有點兒常識？人家吳夫人懷孕不到八個月……”

    范通通一攤手：“我哪知道,我又沒生過……”

    夜嶼看向吳僉事，忽然問道：“最近……吳鳴可去過什么地方,見過什么人？”

    吳僉事愣了下,喃喃：“沒聽他說啊……”

    夜嶼收回目光，不再說話。

    眾人吃完了宵夜，便一起離開飯?zhí)谩?/br>
    吳僉事看向夜嶼，有些驚訝地問：“大人，您還不回府嗎？”

    夜嶼眸光微滯,道：“我還有事,你們先走。”

    吳僉事愣了下，點頭稱是。

    -

    城南城北交界處，有一條不起眼的巷子。

    巷子中道路狹窄,只能容一輛馬車經(jīng)過,一個人影,在蒼茫的夜色中，禹禹獨行。

    一輛馬車風(fēng)馳電掣而來,他卻毫無感知,差點被撞翻在地。

    車夫兇神惡煞地探出頭來,正要罵人,忽然瞥見那人身上緋紅的飛魚服，立即噤了聲，著急忙慌地駕車走了。

    此人正是吳鳴。

    吳鳴面色郁郁，沿著巷子，一步一步往家走去。

    新搬的小院，門口還掛著紅彤彤的燈籠，只不過如今沒人點亮了。

    吳鳴走到門口，下意識看了一眼門口的牌匾，上面寫著“吳宅”二字。

    他自嘲地笑了笑，就算有了獨立的院子，也不代表能做自己的主人。

    吳鳴推開門，院子里一片混亂，他卻毫不意外。

    他置若罔聞一般走向臥房，緩緩踏入房門。

    榻邊的針線簍里，放著做了一半的孩子衣服，針頭還在上面，沒來得及取下。

    床榻邊上，是吳鳴親手制成的小木床，孤零零地擺著。

    吳鳴在榻邊落座，伸手，輕輕搖了搖小木床，小米床晃了起來，發(fā)出微小的吱吱聲。

    吳鳴眸色微暗，面上滿是痛苦之色。

    他的眼前，再次浮現(xiàn)三日之前，晚上的那一幕。

    ……

    就在他的喬遷之日。

    他獨自在庭院中練劍，一位不速之客，來到了吳宅。

    來人一身華袍，帶著幾個護衛(wèi)，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吳鳴，怎么喬遷，也不請本王過來賀喜？”梁王似笑非笑地看著吳鳴，眸中精光微閃。

    吳鳴面色一僵，下意識收了劍，拱手行禮。

    “見過王爺?！?/br>
    梁王打量他一瞬，輕笑了下，道：“你如今看起來倒是有幾分意氣風(fēng)發(fā)的味道了……在錦衣衛(wèi)指揮司過得可好？”

    吳鳴嘴角微繃，道：“還好，多謝王爺關(guān)懷?！?/br>
    梁王點了點頭，他眸色帶著一絲探尋，問：“江南兵器廠的事，夜嶼可有對你起疑？”

    吳鳴心中有一絲慌亂，低聲：“暫時沒有發(fā)現(xiàn)?！?/br>
    梁王淡淡笑了笑：“那就好?！鳖D了頓，他又道：“不過，就算起疑也沒用……因為，他也活不了多久了?！?/br>
    吳鳴指尖一頓，下意識抬眸：“王爺?shù)囊馑际?？?/br>
    梁王直勾勾盯著吳鳴，語氣冷了幾分，道：“夜嶼抓了江南兵器廠的匠人，那寫反詩的書呆子也在他手中，他這明擺著是要跟本王作對！本王豈能容他!？”

    吳鳴面色頓住，抿唇，不發(fā)一言。

    他不能讓梁王知道，自己已經(jīng)向夜嶼坦白了，不然……只怕梁王現(xiàn)在就會殺了他。

    梁王看了吳鳴一眼，伸手掏出一物，扔給吳鳴。

    吳鳴下意識接過，狐疑地看了一眼，面色僵住。

    “王爺……這是？”吳鳴手持一包粉狀物，心中有些不祥的預(yù)感。

    梁王笑了下，道：“這是送指揮使大人上路的藥。”頓了頓，他繼續(xù)道：“本王聽聞如今夜嶼開始吃東西了？你只要把這包藥，放到他的飲食之中，不出五日，他便會暴斃而亡。”

    吳鳴面色一白，急忙道：“王爺！這……夜嶼大人待我有知遇之恩，恕難從命?！?/br>
    梁王面色冷了幾分，語氣無情：“難道本王對你沒有知遇之恩？你升任千戶之時，若不是本王幫你暗中打點，你也不會如此順利吧？”

    吳鳴頓時愣住，不敢置信地看著梁王。

    他喃喃道：“不、不！我能升任千戶，都是因為……”

    “因為自己的努力？”梁王笑了起來，有幾分得意：“吳鳴，你太天真了?！?/br>
    原來，從一開始，梁王接近他，便是一個圈套。

    吳鳴在當(dāng)百戶時，于一次偶然的機會，結(jié)識了梁王。

    梁王對他頗為欣賞，便想招安他，但吳鳴雖然出身低微，卻心高氣傲，不愿一身侍二主。

    梁王便只得作罷。

    但梁王十分有耐心，他先是暗中發(fā)力，將吳鳴扶上了千戶之位，然后又安排了一系列事件，讓吳鳴覺得自己在錦衣衛(wèi)指揮司，懷才不遇，壯志難酬……這一生恐怕再晉升無望。

    就在吳鳴內(nèi)心極度不平衡之時，再次對他懷柔招安。

    吳鳴搖擺了好一陣，終于向梁王的方向，踏出了一步。

    此刻，吳鳴凝視著梁王，情緒復(fù)雜。

    無助、恐懼、悲憤……還有些后悔。

    若是他不曾動搖初心，此刻就不會面臨騎虎難下的境地。

    梁王面色陰冷地看著他，道：“怎么，不想做？”

    吳鳴渾身微顫，說不出話來。

    梁王輕蔑地笑了起來：“吳鳴，你以為你搬個院子，他們來為你道賀，你們便能稱兄道弟，肝膽相照？你別做夢了！”他一字一句道：“他們一個個的出身，都非富即貴，尹忠玉出身錦衣衛(wèi)世家，范通通家族勢大，付貴家中雖然沒有在朝為官，卻是京城中有名的富庶之戶……你吳鳴，又有什么？就算你再努力又如何，拿什么和他們比？你此生，升遷已經(jīng)到了盡頭?！?/br>
    吳鳴面容緊繃，一句話也沒說。

    梁王看著他，語氣放緩了些：“你就聽本王的，將這藥放到夜嶼的飲食中……待他死后，同知龐鑫也好、僉事吳巖山也罷，都不足為懼！本王會設(shè)法將你送上指揮使的位置！這樣一來，錦衣衛(wèi)指揮司，便盡在你我之手了！”

    梁王越說越興奮，甚至露出了笑容。

    “吳鳴，你意下如何？”

    吳鳴薄唇緊緊抿著，背脊挺直，手中捏著那包藥。

    他低聲道：“王爺，吳鳴……做不到?！?/br>
    梁王面色一變，聲音有些變調(diào)：“你說什么？”

    吳鳴顫抖著，將藥粉雙手奉上，道：“合作之初，我便說過，至多為王爺提供一些錦衣衛(wèi)的消息……從沒有說過，要助王爺害人。”

    梁王一聽，哈哈大笑。

    梁王陰鷙地看著吳鳴，語調(diào)上揚了不少：“吳鳴，所以本王才說你天真……你以為想退便能退嗎？你以為本王是什么人，可以任你驅(qū)使?。俊?/br>
    吳鳴面上血色盡失。

    梁王沖身旁護衛(wèi)使了個眼色。

    兩個護衛(wèi)便忽然奔向臥房。

    吳鳴頓時大驚失色，起身要追，卻被其他的護衛(wèi)摁倒在地。

    “王爺！”

    梁王勾唇笑了下：“吳鳴，你莫要慌張……本王知道，你重情重義，讓你去殺夜嶼，一時半會也狠不下心腸?！鳖D了頓，他冷聲道：“既然如此，只能請你夫人去本王那里做客幾日，讓你一個人清靜清靜，好好想清楚了。”

    吳鳴面色驟變，出聲哀求：“王爺，此事與我內(nèi)人無關(guān)，請不要牽連無辜！”

    他被兩個護衛(wèi)壓著，被迫跪倒在地。

    梁王帶的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吳鳴以一對多，實在是沒什么勝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