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遠山一愣，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不覺說漏了嘴，干笑了兩聲：“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我自己差點都忘了……”

    夜嶼沒有說話，只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

    不久后，門口響起一陣吆喝：“烤全羊來嘍！”

    舒甜聞聲回頭，只見兩個壯碩的漢子，抬著一只烤好的羊，威風凜凜地走了進來。

    小二連忙將桌上的東西挪了挪，便招呼兩個漢子，將烤全羊放在了桌上。

    烤全羊平臥在桌上，頭系紅綢，看起來十分喜慶。

    其中一名漢子，對三人躬身行禮，然后便拿出小刀，將烤全羊上的rou，一點一點剔下來。

    舒甜看著那漢子剔r(nóng)ou，神情認真。

    夜嶼看了她一眼……她不會連烤全羊也想學罷？

    莫遠山下意識看了他們兩人一眼……這兩人和上一次見面比起來，似乎有什么不同了。

    剔好的羊rou，很快便被呈了上來，小二便帶著剔透的師父下去了。

    羊rou外表呈現(xiàn)出十分誘人的醬紅色，上面撒著豐富的調(diào)料，聞起來焦香四溢。

    夜嶼夾起一塊羊rou，放到舒甜面前的盤子里，低聲：“嘗嘗看?！?/br>
    舒甜微愣，沖他一笑。

    莫遠山看到兩人的互動，面露詫異，但隨即又恢復如常。

    舒甜夾起一塊烤羊rou，緩緩送入口中，羊皮烤得十分脆嫩，嚼起來嘎吱作響，香料隨著羊皮抖落到口中，激起味蕾的驚喜。

    表皮之下的羊rou，極其鮮嫩，咬起來一絲絲的，帶著羊rou獨有的香，鮮而不膻，恰當好處。

    舒甜笑彎了眼：“好吃！”

    夜嶼見她開心，嘴角微勾：“那就多吃些?！?/br>
    舒甜點了點頭，她夾起一塊焦脆的烤羊腿，放到夜嶼盤子中。

    “羊腿的位置，rou質(zhì)勁道，肥瘦適宜，烤起來酥香焦脆，大人也嘗嘗？”

    “咳咳……”莫遠山一陣咳嗽。

    舒甜頓覺不妥，連忙道：“莫大哥也多吃些，不然我們的烤全羊大多要浪費了?！?/br>
    莫遠山笑了笑，道：“若是當年，我一個人就能吃下大半只?！?/br>
    “真的？”舒甜有些不可思議。

    “真的，不信你問大人?！?/br>
    舒甜看向夜嶼，夜嶼淡聲道：“確實是真的?！?/br>
    當年在軍營之中，唯有得勝之時，才會開啟全羊宴。

    莫遠山最愛吃烤全羊，曾有一次打完仗回來，餓了兩天兩夜的他，幾乎吃下了一整只烤全羊，成為整個軍營茶余飯后的笑談。

    莫遠山看了看眼前的烤全羊，笑道：“現(xiàn)在不比當年了?！?/br>
    屋內(nèi)炭盆太旺，三人都有些熱，舒甜便起身去找小二。

    房內(nèi)只留下夜嶼和莫遠山兩人。

    夜嶼淡淡看了莫遠山一眼：“莫大哥……我見到清姐了?！?/br>
    莫遠山面色微頓。

    “咳咳咳……”他被嗆得咳嗽了起來。

    夜嶼面色淡淡，為他倒了一杯茶，莫遠山連忙接過茶水，一飲而盡。

    好不容易才將咳嗽壓了下來。

    莫遠山看了夜嶼一眼，嘆氣：“哪壺不開提哪壺……”頓了頓，他又問：“她如今，還好么？”

    夜嶼沉吟片刻，開口道：“老樣子……你可記得我之前在心中說的，梁王身邊的那個門客齊先生？”

    莫遠山濃眉微揚，問：“這與她有什么關聯(lián)？”

    夜嶼淡笑一下：“齊先生，是清姐假扮的?！?/br>
    莫遠山一愣，臉色微變：“胡鬧！梁王老謀深算，豈是她能騙得了的？”

    “但不可否認，在清姐的推波助瀾下，梁王的反意更甚了，而且還策劃了反詩一事，直接觸到了皇帝的逆鱗?！?/br>
    若非如此，皇帝也不會氣得一劍將梁王殺了。

    莫遠山神色凝重了幾分，道：“她一個姑娘家，總在外面算怎么回事？放著好好的將軍府不住，她到底要漂泊到什么時候？”

    夜嶼看了他一眼，道：“清姐這么做的原因，難道莫大哥不知道？”

    莫遠山面色微繃，嘆了口氣，道：“是我對不起她?！?/br>
    當年，他們婚期臨近，莫家和宋家籠罩在一片喜悅的氣氛中，籌備著婚禮。

    就在婚禮前夕，莫遠山隨軍隊出征北疆，原本打算戰(zhàn)事結(jié)束，便回來迎娶宋亦清。

    誰知道，玉谷城一朝被圍，二十萬軍民危在旦夕，莫遠山一路披荊斬棘，奔回京城求援，換來的卻是眾臣的冷眼旁觀，就連即將結(jié)為姻親的宋家，都將他拒之門外。

    所有人都勸莫遠山，既然回了京城，便好好養(yǎng)傷，等著成婚便是。

    但他不顧所有人的阻攔，只身奔赴北疆，拋下了自己的青梅竹馬，只為完成自己的使命。

    夜嶼眸色沉沉，低聲道：“莫大哥，清姐沒有怪過你?！?/br>
    莫遠山自嘲般笑了笑：“我知道……但是，夜嶼，你知道我們的事有多危險?！鳖D了頓，他低聲道：“因為我，她已經(jīng)背井離鄉(xiāng)，與將軍府決裂了，我不想她再因為我而喪命……于我們這樣的人來說，離珍愛之人遠一些，便是對她最好的保護了?！?/br>
    夜嶼手指微凝，心頭一動。

    看向舒甜空落落的位置，有些出神。

    莫遠山愣了愣，連忙道：“這不過是我的選擇，畢竟我和亦清經(jīng)歷了太多，兩家也多少有些牽絆，并沒有很好的辦法解決……你和董姑娘卻是不同的，董姑娘為人通透，明理溫和，與你的性子恰好互補……你們還可以好好籌謀未來?！?/br>
    夜嶼搖了搖頭，心中苦澀。

    就算大業(yè)能成，他也沒有那么多時間了。

    “我只怕沒有莫大哥這般無私?！币箮Z淡淡笑了起來：“我原本也想孑然一身，但沒想到會遇見她?！?/br>
    她像一道光，讓他這個在寒風中獨行的人，多了些許溫暖，他不想放手。

    “我會保護好她。若我能活下去，便許她一個未來；如若不能，我也要讓她過得比旁人都好?！?/br>
    廂房門外。

    紅裙下的腳步頓住，舒甜靜靜聽著，眼中蓄起了水光。

    第129章 黑市

    這頓飯比料想中吃得更快,三人用完飯后，夜嶼便將舒甜送回客棧。

    “我今夜有事出去，你不必等我,早些睡。”

    舒甜看了他一眼，眸光溫柔：“大人一切順利。”

    夜嶼微微頷首,遂轉(zhuǎn)身,和莫遠山一道離開。

    長街上寒風呼嘯,兩人策馬飛奔，一路向黑市行進。

    黑市在玉谷城的城郊處，距離他們住的地方有一段距離,尋常百姓也很少去那里,多的是亡命之徒。

    半個時辰后,兩人終于到了黑市附近。

    夜嶼翻身下馬,莫遠山也牽著馬走了過來：“已經(jīng)開市了，咱們進去罷?！?/br>
    夜嶼點點頭,兩人便牽著馬,走入了黑市。

    夜色已深，但這黑市的熱鬧，才剛剛開始。

    街邊的小攤小販絡繹不絕,乍一看,與尋常集市沒什么差別,但走近了才發(fā)現(xiàn),上面擺了不少稀罕的玩意兒。

    就算是前朝的宮中擺件、東海的夜光壁、又或是某些秘藥等,都能在這里看到。

    莫遠山低聲道：“有許多江洋大盜,干完一票買賣后,便會來到這兒出手,只不過……真假就要自辨了?！?/br>
    兩人路過一個賣書的小攤,還未走近，便聽到那攤主抱怨，道：“這黑市之中，越是稀奇古怪的玩意兒越好賣！我真是信了邪，才會來這兒賣書！”

    旁邊賣吃食的攤主聽了，哈哈大笑起來：“你賣菜譜就賣菜譜，非要說得那么好聽做什么？照我說，你賣菜譜，還不如賣春宮……”

    “你懂什么？我這菜譜可是孤本！十幾年前就絕跡了！不識貨……”

    夜嶼眸光微動，停下腳步。

    “怎么了？”莫遠山低聲問。

    夜嶼面色淡淡：“買樣東西?！?/br>
    莫遠山有些疑惑，只見夜嶼走回方才的書攤前，站了一會兒，然后便將一本薄薄的冊子，塞進了衣襟里。

    莫遠山見夜嶼走來，有些好奇地問：“你買了什么？”

    夜嶼笑了笑：“沒什么?！?/br>
    莫遠山挑了挑眉，沒有再問了。

    黑市之中，不但小攤小販賣的東西外面少見，連逛集市的人，也是形形色色，魚龍混雜，以胡人居多。

    “再往前走，就是胡人的地盤了，千萬莫要暴露身份?！蹦h山低聲提醒道：“而且，這次的消息，一部分是弟兄們打探的，還有一部分是買來的，也不知道是否可靠，咱們小心為上。”

    胡人和漢人的相處，本來就時有摩擦，若是被他們發(fā)現(xiàn)漢人冒充胡人，到了他們的地段，只怕要生亂。

    夜嶼點了點頭。

    錦衣衛(wèi)指揮司在北疆也是有消息網(wǎng)的，但一直被同知龐鑫給把持著，他雖然也按部就班地傳消息回指揮司，但都是些不痛不癢的消息，夜嶼從未信任過他。

    這次江南兵器廠的事，莫遠山最是清楚，他便提前讓莫遠山來北疆探路了。

    “莫大哥，北疆的事還要請你多費心?！?/br>
    “放心，這邊交給我便是?！鳖D了頓，莫山又道：“不過龐鑫城府極深，他就算在窩在北疆，不與你往來或沖突，你也不能掉以輕心……此人詭計多端，當年，便是他將玉谷城的困境透露給了端王和梁王，不然，他們也不敢那樣卡著我們的脖子……”

    提起當年之事，莫遠山滿是悵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