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鳴，你早些回去罷！嫂夫人在家該等急了！”尹忠玉理了下身上的衣裳，全是酒氣。

    吳鳴看了一眼剩下的幾人，道：“等把他們送走再說罷……”

    范通通一拍胸脯：“交給我們便是，我正好吃多了，要活動活動！哈哈哈……”

    付貴翻了個白眼，開口道：“認(rèn)識你這么多年，第一次聽你說吃多了，罷了，我也勉為其難幫幫忙罷?！?/br>
    吳鳴一笑，沖眾人點頭：“多謝各位了！年后見！”

    至此，錦衣衛(wèi)指揮司的年休，正式開始了。

    吳僉事走在后面，笑道：“大人，今年這年宴，恐怕是最成功的一次了?！?/br>
    夜嶼淡笑一下，微微頷首，低聲：“該獎?！?/br>
    吳僉事應(yīng)聲：“屬下這便去安排。”

    后廚之中，余下幾個雜役們，也飛速將中庭和伙房收拾好了，舒甜給他們一一發(fā)了年宴荷包，還有備好的工錢，誠摯道：“諸位辛苦了。”

    “都是應(yīng)該的！”

    “舒甜也辛苦了！早些回去……”

    “大伙兒年后再聚！回見！”

    眾人眉開眼笑的離開了后廚。

    偌大的后廚，只剩下舒甜和孟廚子兩個人了。

    孟廚子洗凈了手，用干布擦了擦，見舒甜一人坐在后廚中庭的長廊上，便也走了過來。

    “舒甜，還沒回去嗎？”

    舒甜笑著搖了搖頭，道：“孟師傅今日辛苦了?！?/br>
    孟廚子不在意地笑笑：“我從來不怕辛苦，只怕咱們飯?zhí)米龅貌缓?，不能讓大人們滿意……今夜這年宴，算是最圓滿的一次了，我很高興。”

    舒甜唇角微勾，笑道：“我也很高興……”

    每一次做了菜，見到食客露出滿意的笑容，她就會有極大的成就感。

    孟廚子低頭看了她一眼，忽然道：“舒甜，其實我覺得你挺厲害的?！?/br>
    舒甜一愣，抬眸看他：“厲害？”

    孟廚子憨厚一笑，道：“不錯?！?/br>
    “你看著溫柔和氣，很好說話，但對于自己要做的事，拎得很清，很堅持到底。”他語氣誠懇，徐徐道來：“你來的時候，后廚一片混沌，人人都是混日子，得過且過。你接了最無人問津的早膳，卻也不氣餒，一點一點將早膳做起來……直到做得風(fēng)生水起，帶動了身邊的人一起努力?！?/br>
    舒甜有些意外，她低聲道：“我沒想那么多……自小我爹便跟我說，既然要做一件事，就要做好，所以，凡事我都喜歡全力以赴，不想給自己留遺憾。”

    孟廚子點頭笑笑：“這便是你與眾不同的地方……記得我剛來后廚的時候，也是雄心滿滿，但日子久了，發(fā)現(xiàn)別人都不求上進(jìn)，自己便也懈怠了?！?/br>
    他笑著看向舒甜：“舒甜，你與我們，是不同的?！?/br>
    舒甜微怔，復(fù)而笑道：“每個人都是不同的，孟師傅不要過謙，你對自己要求很高，我們大家都是能看到的?！?/br>
    孟廚子有些不好意思地?fù)蠐项^：“和你比起來，差遠(yuǎn)了……”

    兩人相視一笑。

    對舒甜來說，孟廚子是第一個對舒甜釋放善意的人，也是幫助她最多的人，兩人好似戰(zhàn)友一般默契。

    月光如水，照耀到兩人身上，舒甜的長發(fā)烏黑發(fā)亮，眸子明亮清澈，膚白勝雪，美得不似凡塵中人，孟廚子只看了一眼，便自覺收回目光。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舒甜不會永遠(yuǎn)待在錦衣衛(wèi)指揮司的。

    兩人靜靜待了一會兒，孟廚子也走了。

    舒甜站起身來，準(zhǔn)備回廂房收拾行裝。

    她面帶笑意，步履輕盈，心中有說不出的輕松，才剛走出長廊，便眼前一亮。

    那一道熟悉的暗紅身影，在拱門旁，負(fù)手而立。

    夜嶼聽到腳步聲，轉(zhuǎn)過臉來，見到舒甜的一剎那，眼中有暖意蕩漾開來。

    舒甜抿唇一笑，幾步迎上去：“大人什么時候來的？等很久了嗎？”

    夜嶼輕輕搖頭，視線一直停留在她身上，自宴席結(jié)束，他就一直在這里等她了。

    “今日可吃飽了？”舒甜挑眼看他，語氣嬌軟。

    夜嶼淡笑了下：“牛乳喝完了，酒只飲了三杯，沒在紙條上的菜……我沒動?！?/br>
    他眼神溫和，語氣認(rèn)真，雖然身上帶了一絲酒氣，卻像一個謙遜的學(xué)生，按照小紙條上的“規(guī)則”，一一向夫子報告完成情況。

    這模樣看起來俊朗又乖巧，和殺伐果斷的錦衣衛(wèi)指揮使比起來，簡直判若兩人。

    舒甜忍俊不禁。

    舒甜抬眸凝視他，柔聲囑咐道：“馬上要年休了，大人在家也要好好用膳、喝藥呀……年休過后，我可要檢查的?！?/br>
    夜嶼面色一頓，那就意味著……不能日日見到她了。

    第143章 胎記

    冬日深夜,拱門前寒風(fēng)呼嘯，舒甜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夜嶼長眉微蹙，解下身上的披風(fēng),套在她身上。

    “大人,不用啦，我這就回去收拾行裝了。”后廚里已經(jīng)空無一人,只剩下她了,舒甜也想早日回去，和父母團(tuán)聚。

    夜嶼沒有回答，卻問道：“你今日用膳了么？”

    舒甜一愣,點點頭：“簡單用了些，已經(jīng)不餓了。”

    這是夜嶼第一次問她是否用膳,倒是有些稀奇。

    他凝視她一瞬,低聲道：“那我送你回去罷?！?/br>
    語氣清清淡淡,聽不出一絲情緒。

    舒甜笑道：“好，那大人等我一會兒?！?/br>
    夜嶼依舊立在原處等她。

    過了不久，舒甜便拎著包袱出來了。

    “我們走罷?！彼Φ妹佳蹚潖?夜嶼低低應(yīng)了一聲,順勢接過她手中的包袱，兩人一起向前走。

    走到錦衣衛(wèi)指揮司門口時,卻見有個人站在這兒，似乎在等他們。

    “莫大哥？”舒甜驚喜出聲，她這才想起來,既然所有的百戶都要來京城集議,那他肯定也不例外了。

    莫遠(yuǎn)山笑著點頭：“董姑娘,好久不見了?！?/br>
    “莫大哥今晚也來參加年宴了罷？感覺如何？”

    “今夜的年宴氣氛很好,菜式也非常好吃,百戶們都在說，如果能每一季，集會一次就好了?！?/br>
    舒甜一笑：“多謝莫大哥夸獎，我今年也是第一次和大伙兒一起辦年宴，如果有招呼不周的地方，還望多包涵。”

    “董姑娘太謙虛了……我已經(jīng)許久沒有參與過這般熱鬧的集會了，上一次，還是十幾年前。”

    夜嶼靜靜聽著。

    他和莫遠(yuǎn)山，有著共同的回憶……那些爽朗的將士們，每當(dāng)打了勝仗，也會聚在一起把酒言歡，開懷暢飲。

    軍營里篝火烈烈，將士們豪氣干云，忠肝義膽，發(fā)誓要死守北疆，保國安寧。

    他們做到了。

    夜嶼一言不發(fā)，與莫遠(yuǎn)山對視一眼。

    莫遠(yuǎn)山收起了心中的悵然，淡笑一下：“總之……多謝董姑娘，讓我重溫了一把當(dāng)年的感覺?！?/br>
    他說得沒頭沒尾，舒甜有些不明所以，但也沒有多問，只笑著點頭。

    莫遠(yuǎn)山走后，夜嶼帶舒甜上了馬車。

    冬洪一見兩人，憨厚一笑，問：“大人，現(xiàn)在回都督府嗎？”

    夜嶼沉吟片刻，低聲：“去長寧街?！?/br>
    舒甜的家在長寧街。

    冬洪愣了下，連忙應(yīng)聲，揚起了馬鞭。

    夜嶼和舒甜靜靜坐在車內(nèi)，馬車緩緩行駛出錦衣衛(wèi)指揮司門前大街。

    深夜的街道十分寂靜，唯有車輪滾滾的聲音，一道道傳入耳中。

    月光透過車窗，像水一樣流進(jìn)來。

    舒甜面容沉靜，語氣輕柔：“大人在想什么？”

    每當(dāng)臨近春節(jié)，他便不自覺地心情沉重，記憶好似一塊大石，壓在心頭，讓他喘不過氣來。

    夜嶼不想讓她擔(dān)心，只淡聲道：“沒什么。”

    舒甜湊近了些，凝視他：“那大人為何皺眉？”

    夜嶼微怔，下意識斂了思緒，面色放松了幾分，問：“年休，你打算干些什么？”

    年休有將近一個月的時間，她可以好好休息一番了。

    舒甜想了想，道：“我會在家照顧父親，陪陪娘親……還要準(zhǔn)備些過年的東西，有空的話再去看看難民村的孩子們?！?/br>
    她的生活一向簡單又充實，完全不會讓自己閑下來。

    夜嶼似有若無地應(yīng)了一聲，眸光微垂。

    “對了?！笔嫣鹚坪跸肫鹆耸裁?，一本正經(jīng)道：“還有一件重要的事?！?/br>
    “嗯？”

    舒甜坐得近了些，伸手挽上夜嶼的胳膊，輕輕道：“我每日都會想大人的。”

    夜嶼眸色一滯，轉(zhuǎn)頭看她。

    舒甜的眼睛清澈見底，好似一汪清泉，總能洗去他心中陰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