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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6.離他遠點

    艾斯黛拉將克萊爾帶回自己的臥室,重新給她包扎傷口;但她沒有找到應急的醫(yī)藥箱、又不好去驚動女傭瑪麗,于是就只能從衣柜里找出一件棉布裙子拆成了布條以充當紗布。

    得益于從小生活在農(nóng)場的經(jīng)驗,她對于這些包扎已經(jīng)得心應手;

    艾斯黛拉一邊將克萊爾腿上被鮮血浸透的紗布慢慢拆下來、一邊悶悶的說:“我不會把這件事告訴其他人,所以你不用擔心我的嘴是否嚴實……”

    “……”

    聞此,克萊爾那蒼白的嘴唇張合了一下、似乎是想說點兒什么。但她垂眸片刻,最終還是沉默不語;

    紗布被一層層揭開,女人小腿上的彈孔在經(jīng)過潦草的處理后依然清晰可見;深紅色的污血一縷一縷的溢出來,就連皮下白色脂肪和血管也若隱若現(xiàn)。

    如果是普通女孩兒見到這個場面或許會覺得駭人,但是在農(nóng)場里,艾斯黛拉甚至給母牛和母羊接生過,因此她表現(xiàn)得十分淡定和冷靜;

    在用干凈的毛巾給克萊爾擦拭完血跡之后,她就拿起干凈的布條重新給其包扎傷口。

    艾斯黛拉的動作很熟練,并且時不時的出聲詢問是否有壓迫到傷口。

    克萊爾一邊搖頭回應、一邊觀察面前的年輕女孩兒,想了半天最終還是忍不住出聲問:“你的包扎手法看起來很專業(yè)……你的家人是醫(yī)生嗎?”

    “不,我爸爸是農(nóng)民,”

    纏好之后,艾斯黛拉將布條系成了一枚并不十分緊繃的結(jié)、以防壓迫到傷口,然后解釋說:“從小到大,我不管是在田野里還是在森林里都受過傷……九歲那年我還踩到過樹林里的捕獸夾……所以我爸爸教了我如何保護自己、如何處理這些傷口……”

    聽到她這樣說,克萊爾不由得面露驚訝;她環(huán)顧這件臥室,只見床頭擺著一只流光溢彩的貝母花瓶、里面插滿了火紅艷麗的郁金香;靠窗的中國漆木梳妝臺足足有一尺多寬、兩尺多長,上面擺滿了各種閃閃發(fā)光的瓶罐和器皿;

    像是唯恐房間主人摔到一般,就連地上鋪著的羊毛地毯也比其他地方的更加厚實柔軟,腳步踩上去,簡直像踩在云端上。

    無論怎么看,這都是一處納粹惡魔為情婦打造的黃金鳥籠。

    可克萊爾望著面前認真為自己包扎的女孩兒,那顆一直堅定的心卻隱隱有些動搖:

    “那你為什么會在這里?你是怎么認識托馬斯·蘭達的?”

    “一個月多月前他來到了我家里搜捕藏匿的猶太人……”

    艾斯黛拉垂眸回答,那對長而濃密的黑睫毛被陽光一照,便在眼睛下方投擲下一小片陰影、宛如一道淚痕:“……等一切結(jié)束之后,他就把我抓到了巴黎……事情就是這樣,沒什么特別可說的。如果真有,那大概就是我也不懂為什么他非要把我留在這里……”

    “所以你是他的情婦嗎?”

    克萊爾皺眉問。

    “什么叫情婦?”

    艾斯黛拉疑惑的望著她,同時也從她的表情里預知到這大概不是什么好詞。

    “……”

    克萊爾反倒被問住,她看了這個女孩兒半天,最終就無奈的解釋說:“就是……就是和已婚男人親嘴、睡覺的女人……”

    此言一出,艾斯黛拉直接從臉紅到了脖子根,她快速給克萊爾包扎好傷口,有些郁悶和不滿的說:“我們沒有親過嘴!他也從來沒有和我一起睡過覺!我才不是他的情婦呢!”

    女孩兒的反應直白而可愛??巳R爾相信這個連“情婦”意思都不明白的鄉(xiāng)下姑娘沒有騙人,于是她放下了心中的成見,以充滿歉意的口氣對她說了對不起:

    “我很抱歉我之前對你的誤解與偏見……請原諒我,拉帕蒂小姐?!?/br>
    “算了,這不是什么大事,”

    艾斯黛拉癟癟嘴,掩去臉上的失落。她起身將地上沾滿鮮血的紗布扔進盥洗室的垃圾桶里,然后道:“現(xiàn)在在巴黎大概所有人都覺得我是他的‘情婦’,我可沒辦法讓每個人都向我道歉!”

    “……我很遺憾,小姐?!?/br>
    克萊爾心中內(nèi)疚感更甚了;

    “我的來歷已經(jīng)全部告訴你了,現(xiàn)在也該輪到你坦白了,”

    艾斯黛拉隨手潑下一瓶深紅色的香水以掩飾地毯上的血跡,然后挑眉問:“你到底是誰?為什么會受到槍傷?”

    聞此,克萊爾深吸一口氣,在思索半晌后就用十分嚴肅凝重的口吻對她說:“我可以告訴你,但是你得向我保證,你絕對不會告訴第二個人!”

    她表情的凝重程度有點嚇到了艾斯黛拉,她心生退縮,于是就悶悶不樂的說:“如果后果很嚴重的話……那你還是不要告訴我好了;我在巴黎舉目無親,沒有人告訴我可以怎么保護我自己……”

    克萊爾沉默不語,但眼中卻流露出同情與不忍;她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就站起來與艾斯黛拉告別,在出門之前,她又像上忍不住般的回頭小聲提醒說:“離那個德國人遠些,越遠越好,這樣你才會安全一點兒?!?/br>
    “……”

    克萊爾離開之后,艾斯黛拉因為她的話而郁郁寡歡了一整天。她心中像揣著塊石頭一般沉重不安,卻又不知道該向誰訴說,只能獨自承受。

    上周在Lanvin買下的時裝在晚飯前被送至家里,但艾斯黛拉無心試穿,只是淡淡的吩咐女傭?qū)⑺胚M衣櫥。

    當自鳴鐘的時針指向7點時,德國人依然沒有回家。艾斯黛拉失去了往日的好胃口,她蜷縮在沙發(fā)上雙目無神的發(fā)呆直至睡著,不知道多久后,耳邊才隱隱約約的響起瑪麗的聲音:

    “……她還沒有吃晚飯,今天下午也沒有叫點心……”

    “她在沙發(fā)上,等您等睡著了……”

    迷迷糊糊之間,艾斯黛拉聽到德國人快速而低聲的吩咐了幾句,緊接著瑪麗應聲離開,而軍靴接觸地板的悶重腳步聲也在逐漸向自己靠近。

    艾斯黛拉知道來者是誰,但她困頓得不愿意睜開眼睛;

    她感覺到自己身邊的沙發(fā)位置微微凹陷了下去,而后臉頰就被人輕輕吻了一下;

    如果這個吻就此停住,艾斯黛拉還想再繼續(xù)睡一會兒。可當它從臉頰、逐漸貪婪的挪向自己嘴唇時,她那因睡夢而昏沉的大腦忽然閃現(xiàn)出了與克萊爾的對話:

    [什么是情婦?]

    [就是和已婚男人親嘴、睡覺的女人。]

    像是受驚般,艾斯黛拉一個抽搐得醒了過來;她倏地睜開眼睛、猝不及防的與那雙近在咫尺的灰藍色眼睛對視,兩秒鐘后,她像彈簧一樣從沙發(fā)上彈了起來,楞楞的問:“你、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蘭達將女孩兒驚慌失措的樣子看在眼里,他目光幽暗,但笑容如常,恍若一切無事發(fā)生的回答說:“大約兩分鐘之前。”

    “……”

    “發(fā)生什么了,艾拉,”

    蘭達伸手摸了摸女孩兒那蒼白失色的臉,關心的問:“為什么你看起來似乎不太開心呢?”

    “……我、我只是累了而已。”

    艾斯黛拉低下頭,極力去掩飾自己心中的沮喪與不安,“我餓了……我想吃東西?!?/br>
    聞此,蘭達摸了摸她的腦袋,然后就起身一把將她抱起,一邊走向餐廳,一邊悠悠道:“我和你說過、你晚上不用等我一起吃飯嗎?不過你今天胃口似乎不怎么好?”

    “……”

    德國人的懷抱如父親一般結(jié)實而牢固,只是他胸前佩戴著的那幾枚十字勛章卻冷冷的硌著她的臉,讓她覺得刺痛;

    心中的不安情緒在德國人的懷抱里達到了巔峰,艾斯黛拉不知所措的伸出手、第一次主動去摟德國人的脖子,就像溺水者試圖抱緊眼前唯一的浮木一般:

    “我很害怕……我也不知道我在害怕什么……我覺得我好像生病了……”

    她將臉埋在他的軍服上悶聲悶氣的說著,整個人既無助又可憐;

    蘭達垂著眼皮去瞟肩膀上的女孩兒,嘴角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幽幽上揚,像是得意,也像是嘲諷;

    他抱著女孩兒走進餐廳坐下,然后就摟著她,溫柔的調(diào)笑安慰說:“難道是因為上周看的電影太嚇人了嗎?我和你說過了、電影里的中槍和血漿都是假的,根本沒什么可怕的……”

    對于他的安慰,艾斯黛拉心不在焉的點了點頭;

    瑪麗將早就準備好的豐盛晚餐布置好之后,兩個人就以這種抱坐在一起的姿勢開始用餐。

    德國人今晚似乎格外親人一些,他不允許膝蓋上的女孩兒離開,也不允許她自己吃東西;自己每吃一口、就喂她一口。

    艾斯黛拉并不喜歡這種被當做小嬰兒對待的感覺,但是她沒有辦法拒絕,只能坐在他懷里、一口一口的吃掉他喂來的食物。

    “我這段時間會很忙,所以你得學會自己吃東西,小艾拉~”

    蘭達喂給女孩兒一口沾滿奶油的水果派,然后又拿餐巾輕輕拭去她嘴角殘存的奶油,語氣輕柔的叮囑說:“你得好好照顧自己,明白嗎?”

    “……為什么會很忙?”

    艾斯黛拉下意識的反問,而蘭達則是挑了下眉,一邊繼續(xù)喂她吃東西,一邊態(tài)度隨意的解釋說:“只是忙著處理一些間諜而已……最近有一些抵抗軍與間諜走得很近,不少軍官都受到了sao擾……”

    想是想到什么一樣,艾斯黛拉的臉色頓時變得很古怪;

    注意到她的異常,蘭達便摸著她的腦袋、溫聲安撫說:“不過別擔心,無論發(fā)生什么事,你都會很安全,我一定會保護好你的……”

    “……”

    男人的眼神里充滿了溫柔與專注,艾斯黛拉的心臟也像是被泡進了橘子汁一樣又酸又甜;

    對此,她勉強露出了一個哭喪臉的微笑。在認真點了點頭后,她便又開始神游天外的發(fā)呆了……

    晚餐就這樣走向尾聲,在臨近結(jié)束時,蘭達像是忽然想起來什么樣的問:“瑪麗和我說,她今天在你房間的盥洗室里發(fā)現(xiàn)了帶血的紗布……你受傷了嗎?嚴不嚴重?”

    聽到這話,艾斯黛拉瞳孔一縮、身子一歪,差點就要從他膝蓋上摔下去;

    蘭達摟住她的大腿、將她穩(wěn)在懷里,然后半是嗔怪半是調(diào)侃的問:“你總是這么反應激烈嗎?我可不知道我居然養(yǎng)了一只容易受驚的小兔子……”

    “我、我、我只是……”

    女孩兒心臟在砰砰砰的打鼓,臉上也跟著漲紅了起來;

    蘭達饒有興趣的望著她,靜候她的下文。

    而在亂七八糟的思考好半天之后,艾斯黛拉便咬牙道:“我只是、只是來了初潮而已……”

    “……”

    氣氛突然凝固,在安靜幾秒后,德國人臉上的笑容逐漸擴大、嘴角上揚至了一個十分夸張的弧度;

    隨著哈哈的大笑聲響起,他的臉上出現(xiàn)了兩道深深的、像是被刀劃破一般的括弧。

    艾斯黛拉被他這失控大笑樣子嚇得呆住,她茫然而不知所措,只能吶吶的問:“你、你只是在嘲笑我嗎?”

    “哦~當然不是……哈哈哈,當然不是嘲笑……”

    蘭達逐漸止住笑聲,然后捧著她的臉去吻她的額頭,開心的說:“我只是很開心!非常非常開心!我的小兔子已經(jīng)長大了~她要變成一只可愛的小貓了~我真開心你即將成為一名真正的女士,拉帕蒂小姐~”

    “……這沒什么值得開心的。”

    艾斯黛拉心虛得不敢抬頭去看他,而蘭達則是吻著她的頭發(fā)、笑著提議說:“在我的家族里,每個女孩兒初潮來臨時都會收到一件昂貴的珠寶、以作為紀念品……或許你明天可以去看卡地亞逛逛,看看有沒有——”

    “不用!”

    還沒等他說完,艾斯黛拉就果斷開口回絕,“我已經(jīng)有很多珠寶了!不需要更多了!”

    這么多天以來,她第一次在面對珠寶時露出如此堅決的拒絕神情;

    蘭達抽著煙,微笑著睨著她;

    艾斯黛拉看不懂他這個表情背后的意思,只能在心里暗自打鼓。

    “那好吧,那就等到你想要的時候再補上?!?/br>
    男人將沒抽完的半根煙隨手插進了吃剩的水果派里,然后再度將她抱起、走向臥室,“現(xiàn)在,乖女孩兒應該去洗澡睡覺了~”

    浴室里已經(jīng)放好了洗澡水,蘭達在將她放在浴室的地面上之后便轉(zhuǎn)身離開;

    在她洗完澡、躺在床上平息今天未定的驚卻之魂時,蘭達如同以前的每個夜晚一樣,走進房中親吻她的額頭對她說晚安:

    “晚安,好夢,艾拉?!?/br>
    艾斯黛拉揪著身上的被子接受了蘭達的吻;

    也許是因為他脫掉了白日里那身一絲不茍的軍裝,也許是因為房間里的燈光并不明亮,總而言之,站在昏暗光影里的他看起來溫柔極了;

    而在他即將起身離開時,艾斯黛拉忽然脫口問出一句:“你結(jié)婚了嗎?”

    ——這個問題讓她自己嚇了一跳,也成功讓蘭達腳步一頓。

    在艾斯黛拉于心里痛罵自己是個頂級傻瓜時,她看到即將轉(zhuǎn)身離去的德國人折返到了她床邊:

    男人伸出手,纏綿而輕柔的撫摸著她的臉頰;

    艾斯黛拉看不清他的正臉,只能看到他的嘴角在昏暗的光影里微微上揚;

    德國人就這樣坐在黑暗里望了她半晌,然后才慢慢收回手,以一種既愉快又促狹的口氣輕笑道:“如果你能告訴我你問這個問題的理由,我就告訴你答案……不過今晚,你該好好睡一覺了,小艾拉?!?/br>
    說完,他再度俯身親吻她的額頭,然后起身離開了房間,并替她輕輕關上了門。

    這一晚,艾斯黛拉一夜無眠。

    無論是克萊爾,還是那個沒有得到答案的問題都讓她輾轉(zhuǎn)反側(cè)、不得入眠。

    本以為第二天早上八點時,瑪麗會來準時叫她起床上課??僧斔挥X睡到十點醒過來時,這才發(fā)現(xiàn)今天克萊爾根本沒有來。

    躺在床上的她心中一驚,立刻從床上跳起來跑去客廳大聲叫著瑪麗的名字:

    “發(fā)生什么了?小姐?!?/br>
    聽到呼喚聲,瑪麗匆匆從熨衣間里走了出來。

    “杜波伊思女士呢?她今天為什么沒有來給我上課?!”

    艾斯黛拉一臉焦急的問,心臟也忍不住暗暗提了起來。

    “蘭達先生說你今天需要休息,所以特地給你放了一天假,”

    瑪麗無奈的回答解釋,“杜波伊思女士早上來的時候他還沒有走,是他親口對她這樣說、她才回去的……”

    “……”

    ——幸好沒有出事。

    心里這樣想著,艾斯黛拉也就松了一口氣;她像是脫力一般、軟綿綿的跌坐在沙發(fā)上發(fā)呆,于是瑪麗就去給她端來一杯熱牛奶,念叨說:“蘭達先生對你真的很好、小姐……在你之前我從來沒有見過第二個女人住到這里來……而且他對你很寬容、很有耐心……”

    “嗯……”

    艾斯黛拉喝著牛奶、漫不經(jīng)心的應付著年長女傭的嘮叨,然后就看到幾名男仆人走進她的房間,將那張地毯給收走了:

    “等等、他們這是在做什么?”

    女孩兒站起來,茫然的問。

    “您昨天不是打翻了香水嗎?蘭達先生吩咐了要給您換一張新的。”

    瑪麗嘆著氣將雙目失神的女孩兒推回房間,哄勸說:“好了、乖姑娘……快去洗漱好然后吃早餐吧,你這樣光著腳站著很容易著涼、萬一感冒蘭達先生又要@$^amp;%!$  ……”

    蘭達、蘭達、蘭達……

    不知不覺之間,這個德國人已經(jīng)占據(jù)了自己的生活全部。

    艾斯黛拉坐在床上一臉呆滯的望著那只停在臥室窗臺不停張嘴嚎叫的烏鴉,覺得心里有種說不出來的不祥預感;

    看來巴黎的這個夏天,注定不會平靜呢……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