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叁點，名族廣場，時間咖啡館。

    對于艾斯黛拉來說，要找到這樣一個外出的機(jī)會并不容易，無論她去哪里，蘭達(dá)總會派人跟著她，除了……

    除了和弗朗西絲卡待在一起！

    艾斯黛拉很少主動邀請弗朗西絲卡她們下午茶，因為她總是很忙，不是要去跳舞畫畫、就是要陪在蘭達(dá)身邊。因此當(dāng)她主動邀請弗朗西絲卡和布蘭琪在麗茲酒店喝下午茶對，她們兩個頗為意外；

    “……我必須得說、除了時間有點早之外，今天的下午茶分外美味。”

    弗朗西絲卡端著茶杯優(yōu)雅的品茗，今天她穿著一條有著白色百褶披肩的黑色修身連衣裙，配上身上的白色珍珠首飾，整個人如天鵝般高貴迷人。

    聽到她的話，一旁的布蘭琪笑了起來，她從煙盒里拿出煙點上，挑眉道：“你可以直接夸艾拉，麗絲～誰都知道你喜歡她！”

    弗朗西絲卡聳聳肩、不可否置，她瞟了一眼坐在一旁發(fā)著呆的女孩兒，就問：“到底是什么原因讓你突然想起來要請我們喝下午茶？你今天不用跳舞嗎？”

    艾斯黛拉回過神，驚訝的看向自己的兩位朋友，在短暫思考幾秒鐘后，她就遲疑的說：“因為最近蘭達(dá)很忙……所以我就想和你們多待一會兒?！?/br>
    “男人太忙可不是什么好兆頭，親愛的?！?/br>
    布蘭琪抽著煙，那張如好萊塢明星般艷麗精致的臉蛋上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落寞；

    艾斯黛拉和弗朗西絲卡對視一眼，就輕聲問：“發(fā)生什么事了嗎？你看起來似乎有些心事……”

    布蘭琪彈去指尖的煙灰，撐著下巴幽幽道：“從上個月開始、克勞奇（布蘭琪的丈夫）就開始時不時的在半夜外出……每次出門前他都會精心打扮、而且也不愿意告訴我他去見誰……這可完全不太正常！”

    “他想做什么？他都和你結(jié)婚八年了！”

    弗朗西絲卡感到匪夷所思，“他是在和哪個女人幽會嗎？他找了情婦？是酒店里的女服務(wù)員還是哪個貴婦人？”

    “我不知道，”

    布蘭琪平靜的聳聳肩，然后用夾著煙的那只手端起威士忌一飲而盡，“我追問他、和他吵架、甚至拿花瓶砸他……他都不肯和我說?！?/br>
    “……”

    她用這輕飄飄的叁言兩語描述著婚姻生活里最殘酷的一面。弗朗西絲卡和艾斯黛拉面面相覷，都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來安慰布蘭琪；

    但好在布蘭琪是為堅強(qiáng)的女人，因此倒也不怎么需要她們的同情：

    “步入婚姻是件多么需要勇氣的事情……我曾經(jīng)也以為克勞澤那家伙會忠于我、忠于我們的婚姻，結(jié)果你們現(xiàn)在看到了……”

    布蘭琪撇撇嘴，又喝下一大口威士忌；靠在椅子里、像男裝的瑪琳·黛德麗一樣姿態(tài)瀟灑的抽著香煙，語重心長的勸告說：“作為朋友、我由衷希望你們兩個謹(jǐn)慎選擇婚姻……而且不管結(jié)不結(jié)婚，你們都一定要永遠(yuǎn)足夠的財產(chǎn)……最起碼得留一筆足讓你們離開男人之后可以獨(dú)自生活的錢！”

    “……男人和婚姻一樣靠不住，我們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和錢?！?/br>
    “……”

    聽到這話，弗朗西絲卡握著茶杯僵在原地、臉上的表情患得患失；

    而艾斯黛拉則是在腦海里設(shè)想了一下自己和蘭達(dá)的婚姻生活——她打個寒顫，有點不敢再想下去。

    “謝謝你的忠告，我會記得的。”

    艾斯黛拉盡力扯出一個微笑道謝，而布蘭琪則是舉起酒杯與她手里的下午茶碰個了杯。

    眼看著時間就這樣來到了下午兩點，艾斯黛拉牢記著與馬修的約定，于是便起身與弗朗西絲卡、布蘭琪告別；

    “這才下午兩點你就要走嗎？”

    弗朗西絲卡蹙起細(xì)長的眉、有些不開心的問。

    “沒辦法……我答應(yīng)了艾爾莎·夏帕瑞麗要在今天下午試穿她的新時裝……”

    艾斯黛拉對她們報以歉意的一笑，然后就拿起手袋準(zhǔn)備離開：“你們可以繼續(xù)享受下午茶、或者是去隔壁的美容廳做個按摩……就當(dāng)我請客！賬全部都記在蘭達(dá)名下就好！”

    說完一句“Au  revoir”，艾斯黛拉就笑著轉(zhuǎn)身離去。

    車子和司機(jī)就在酒店門口等候，但是艾斯黛拉卻徑直往麗茲酒店的后廚走去；

    途中，她“不小心”撞上了一名端著香檳的侍者，然后便在對方一連串的道歉中、用德語命令其為她找一身新的干凈衣服。

    驚慌失措的年輕服務(wù)生迅速為她找來了一身干凈衣物，于是在給服務(wù)生留下送洗衣物的地址后，艾斯黛拉就堂而皇之的溜進(jìn)了麗茲酒店后廚那條供給食材貨物的通道。

    ——這得多虧了布蘭琪！要不是那天布蘭琪帶她和弗朗西絲卡去麗茲酒店的后廚學(xué)習(xí)如何烤舒芙蕾，她甚至都不知道這后面藏著這樣一條通道！

    旁若無人的離開酒店之后，艾斯黛拉的心臟已經(jīng)開始砰砰砰的劇跳——這是她第一次擺脫蘭達(dá)和德國人的視線獨(dú)自行事，她甚至已經(jīng)在擔(dān)心如果被他們發(fā)現(xiàn)、自己會被蘭達(dá)如何懲罰。

    但是冥冥之中，她預(yù)感到有些事情她必須得知道真相——她知道自己只是個有些愚蠢的鄉(xiāng)下女孩兒，但是潛意識里察覺到，有些事情是與她有關(guān)的、她絕對不能裝作看不到或坐視不理。

    懷揣著這樣的想法，她深吸一口氣，腳步也愈發(fā)堅定；

    離開酒店后門時，艾斯黛拉看了一眼那臺停放在角落里的舊自行車，在猶豫叁秒后，她果斷向其走去，然后便趁著主人發(fā)現(xiàn)之前、騎著它一流煙的沖向了名族廣場……

    這是個悶熱無比的盛夏下午，日頭雖然毒辣，但天空中卻漂浮著一抹抹灰翳，這是即將下雨的征兆。

    從這里到民族廣場需要穿越大半個巴黎，艾斯黛拉騎著自行車、拼命踩動著腳下的踏輪，可她頭頂?shù)臑踉茀s愈發(fā)濃厚；

    一陣風(fēng)倏地刮起、擦著她的耳朵呼嘯而過。路邊的梧桐樹驚魂不定地像是在等著些什么，直到轟隆一聲閃雷劈下、白亮亮的雨點嘣嘣得砸向地面，驚起了無數(shù)塵土。

    黑沉的陰云壓滿了天際，梧桐樹也在風(fēng)中發(fā)出了梭梭的哀鳴。

    幾顆子彈般的雨點砸在艾斯黛拉背上，但她卻一刻也不敢停下來。

    樹葉被掀起，飄蕩在半空中；

    雨點砸向地面，將塵土賤得飛揚(yáng)；

    風(fēng)、土、雨，混在一起，聯(lián)成一片，將整個巴黎籠罩在了一片灰茫茫的世界里。

    被裹在這樣密集的浴簾里，艾斯黛拉早已看不清哪里是樹、哪是人、哪是房屋，整個世界都被攪成了一片漿糊，讓人暈頭轉(zhuǎn)向。

    濕漉漉的白色裙擺和黑色的長發(fā)在狂風(fēng)中上下浮動，如同一只垂死掙扎的飛蛾一般；艾斯黛拉咬著牙、像是在和誰做抗?fàn)幰粯佑l(fā)狠厲的踩著自行車向前沖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眼前的雨簾終于變緩了一些，而此時艾斯黛拉的雙腿也已經(jīng)酸軟得快要失去知覺。

    民族廣場逐漸出現(xiàn)在眼前，遠(yuǎn)遠(yuǎn)的就看見那家招牌上掛著一只鐘表的“時間”咖啡館。

    停好自行車，艾斯黛拉剛一進(jìn)門就看到了角落里馬修正起身朝自己走來。

    看見她滿身雨水的狼狽樣子，他瞪大了眼睛驚呼一聲，然后急忙問：“你是走過來的嗎？怎么淋成這個樣子？”

    “我是騎自行車過來的……阿嚏！”

    艾斯黛拉打了個噴嚏、低聲咒罵了一句，全然沒有注意到自己身上那被雨水打濕后、變成半透明狀的白色連衣裙。

    望著女孩兒胸前那抹若隱若現(xiàn)的淺粉色小衣服和飽滿起伏的弧度，馬修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然后便脫下外套、搭在了她的雙肩上：

    “雖然是在夏天，但淋了雨還是很容易感冒……要來杯熱咖啡嗎？”

    “不用！”

    女孩兒搖搖頭，皺眉解釋說：“我這是背著人出來的、沒有時間在這里多呆，你還是趕緊帶我見克萊爾吧！”

    “……”

    聞此，馬修頓了一下，那雙海藍(lán)色的眼睛也跟著微微垂下，像是在遲疑和思考。

    但是這種遲疑只短暫存在了幾秒鐘就迅速消失，等他再次抬起眼皮時，眼睛里便只剩下冷靜與堅定：

    “走吧。我?guī)闳ヒ娝??！?/br>
    ……

    雨水逐漸停歇，只有墻角屋檐的水珠仍在滴滴答答的落下。

    兩人穿過老舊的街道，來到了一片僻靜的居民區(qū)，艾斯黛拉抬頭看向那一棟棟老式的住宅樓，只覺得從這里看上去、連巴黎的天空都分外狹隘。

    馬修帶她走進(jìn)其中一棟住宅樓、敲響了叁樓的一間公寓大門。

    他的敲門動作很輕盈，在響了兩下無人應(yīng)答后才逐漸加重。

    艾斯黛拉等了半天都沒有聽見人回答，正在疑惑家里是不是沒有人時，就聽到里面?zhèn)鱽硪坏郎n老的老婦人聲音：

    “是誰在敲門？”

    “雨果·迪朗?！?/br>
    馬修回答了門后的老人，并解釋了自己的來意：“我來自‘面包坊’，是伊萊娜·莫羅的同事，今天特地來拜訪她的?！?/br>
    “……”

    伊萊娜·莫羅？

    就在艾斯黛拉皺起眉頭望向馬修、懷疑他是不是弄錯了時，公寓門被緩緩打開，一名白發(fā)蒼蒼的老婦人從里面走了出來：

    “你們找伊萊娜？”

    老婦人戴著眼鏡，眼皮和眼眶都充著血泛著紅，像是剛哭過一場一般；

    “是的?！?/br>
    馬修點點頭，向他介紹了身邊的艾斯黛拉：“這位是娜塔莉·吉拉德、伊萊娜的學(xué)生……她很久沒有來上課了，所以我們想來她家看看?！?/br>
    “……”

    老人握著門把手陷入了沉思，她猶豫了片刻，就輕輕拉開了門，道：“進(jìn)來吧……”

    走進(jìn)公寓里，首先進(jìn)入艾斯黛拉視線的、就是那幾張擺在立柜上的照片；

    心中的直覺驅(qū)使著艾斯黛拉走到了柜子前，她拿起其中一張照片，只見上面一對結(jié)婚的年輕夫婦，其中正挽著丈夫、笑顏燦爛的看著鏡頭的女人，正是克萊爾的模樣。

    “……他們很般配，對嗎？”

    老婦人佝僂著腰遞給她一杯茶，然后就拿起絨布、仔細(xì)將那張小女孩兒的照片擦干凈：“這是他們的女兒、我的孫女，她叫瑪歌……看看她的眼睛，和她mama長得多么像?！?/br>
    “……”

    艾斯黛拉接過照片，靜靜望著照片里那個抱著洋娃娃笑容甜美的小姑娘；

    半晌后，她抬頭環(huán)顧四周安靜而空蕩的房屋，喉嚨里像是被塞進(jìn)了一坨鉛塊一樣沉重梗塞：

    “那她們……現(xiàn)在在哪里？”

    “他們啊……”

    老婦人將女孩兒照片小心翼翼的放回了她父母身邊，然后盯著那幾張照片、像是說夢話般的喃喃道：“他們都在天堂團(tuán)聚了……那里不會再有德國人、也不會再有戰(zhàn)爭……他們會在那里生活得很好……上帝會庇佑他們的……”

    心里的那一期待終于徹底化作泡影。艾斯黛拉渾身僵硬的呆在原地，幾乎連呼吸的力氣都沒有；

    “自從6月7日之后，伊萊娜就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

    馬修來到她身邊，將一只手放在了她的肩上，然后問：“您知道她到底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嗎？”

    老婦人背對著他們，默默將柜臺上的所有照片都擦拭干凈，等到她換掉花瓶里枯萎的白玫瑰、將一束新鮮的蝴蝶蘭插好，才緩緩回答說：

    “她在6月6日的晚上參與了針對德國人的刺殺行動……臨走前她告訴我、如果她第二天早上沒有回來，那就代表她永遠(yuǎn)都不會再回來了……”

    “……伊萊娜是個勇敢的姑娘、和她的丈夫亞當(dāng)一樣勇敢……她是個好母親、是個勇敢的愛國者，我將永遠(yuǎn)以她為豪，永遠(yuǎn)?！?/br>
    “……”

    六月六日。

    那一天到底是什么日子？

    那一天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艾斯黛拉努力想要讓自己混沌的大腦保持一絲清醒，卻覺得所有的神經(jīng)都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抓住一樣痛；

    她努力思考、努力回想，直到一場奢華夢幻的舞會于腦海里慢慢浮現(xiàn)出來……

    是的、沒錯……舞會。

    就是那場奢華盛大的舞會；

    那是她的生日舞會；

    蘭達(dá)為她舉辦的生日舞會；

    克萊爾……生日舞會……

    德國人……刺殺行動……

    艾斯黛拉的太陽xue突突突的抽搐跳動著，腦袋痛得像是要被硬生生掰扯開來一樣；要不是馬修緊緊摟住了她、支撐著她，她幾乎要像個泥人一樣栽倒在地上；

    “那瑪歌呢？瑪歌發(fā)生了什么？”

    馬修皺眉看向小女孩兒的照片，冷靜的追問。

    “……”

    房間里再次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因為這個問題，老婦人睜著那兩只血紅色的眼睛、佝僂著脊背，像只傷痕累累的老貓一樣嘶啞著說：“她死了……因為氰化鉀中毒?！?/br>
    馬修聞言一震，當(dāng)即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神情：“為什么會中毒？這樣劇毒的藥物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食物里？”

    老婦人沒有說話，只是轉(zhuǎn)身從柜子里拿出了一只糖果盒；

    當(dāng)她拿著盒子走近時，艾斯黛拉的臉忽然像是被蚯蚓爬過一樣輕輕抽搐了一下；她渾身發(fā)冷，身體在止不住的顫抖，明明是夏天，但她覺得自己從頭到腳、從皮膚到內(nèi)臟都在被冰塊凍結(jié)——她已經(jīng)感覺不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了。

    “……這盒子里一共有36塊巧克力、其中有18塊都藏著劇毒的氰化鉀……可憐的瑪歌在醫(yī)院里躺了六個小時才痛苦的離開這個世界……”

    老婦人的身體搖搖晃晃，胸肺像是無法承受住那沉重的脊背一般、發(fā)出破風(fēng)箱似的嗚咽：“伊萊娜將它從外面帶回來之后，我們都舍不得吃、全留給了瑪歌……”

    “……這是德國人做的，對嗎？”

    老婦人顫抖著那雙通紅的眼皮，悲憤的看著馬修問：“你是伊萊娜的同事……你知道那個德國人是誰嗎？”

    “抱歉，夫人……我不知道那個人是誰?！?/br>
    馬修滿懷同情與不忍的望著她；

    老婦人有些失望，于是便緩緩轉(zhuǎn)過身，一邊撫摸著家人們的照片，自言自語的道：“不知道也沒關(guān)系……反正所有的德國人都該死……”

    死于一戰(zhàn)結(jié)束后第四年的丈夫再也不會因為噩夢里的槍聲而驚醒；

    長眠于亞眠戰(zhàn)壕里的兒子再也不用擔(dān)憂母親和妻子是否有收到他的書信；

    還未來得及長大的小孫女再也不會哭泣和挨餓；

    時鐘的擺錘在一下下的搖晃，窗外的雨在一滴滴的墜落；老婦人坐在沙發(fā)上呆望著那被雨水打濕的青灰色窗臺，喃喃的訴說著屬于她的故事。

    她的視線綿延至那看不見的地方，而像這樣的窗戶，還有千千萬萬個。

    當(dāng)馬修和艾斯黛拉離開這里時，時間已經(jīng)接近傍晚，此時天空又變得暗沉許多，烏云黑壓壓的壓在房頂上、像是隨時會砸下來一般。

    看著身邊沉默不語的女孩兒，馬修便有些擔(dān)憂的輕聲問：“你還好嗎？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回去？”

    艾斯黛拉抬起那張了無生氣的、如石膏般慘白的臉，靜靜的注視著馬修：“我回哪里去？我能夠回哪里去？”

    女孩兒的眼睛是如此清明，以至于讓馬修有一種被看穿靈魂般的戰(zhàn)栗感；他心有一絲愧疚，但只出現(xiàn)了幾秒鐘，就迅速被壓了下去。

    “謝謝你幫我查清楚這件事?！?/br>
    艾斯黛拉脫下外套還給馬修，并和他告別：“再見，格洛斯特公爵大人?！?/br>
    她頭也不回的離去，將一切都遠(yuǎn)遠(yuǎn)拋在了身后。

    就這樣如同行尸走rou般悄無聲息的向著未明的方向走去，直到幾滴雨水倏地墜落在臉上、像幾行斑駁的淚痕；

    艾斯黛拉加快了腳步，可雨水卻好似追著她一樣越下越大；

    隨著“轟隆”的一記雷聲，大雨傾盆而下。

    艾斯黛拉在雨中狂奔起來，卻怎么樣也逃不出去；

    她像只受傷的獸一樣咆哮、嘶吼、在大雨中痛哭流涕，可回應(yīng)她的只有雨聲和雷聲。

    雨水沖洗著巴黎的每一條街、每一片土地，將街道的灰塵洗去之后露出了泛青的狼藉；它們下給巴黎的每一個人、每一張面孔，將淡妝濃抹洗去之后露出了那或哭或笑的臉龐；

    在自己生日那天晚上死去的克萊爾……

    被自己親手送出去的巧克力所毒死的瑪歌……

    那個繁華旖旎、充滿歡樂的世界在這片大雨里化作一片廢墟。艾斯黛拉被深切的絕望與恐懼所吞沒，因為她所喜愛的、珍惜的事物拋棄了她、背叛了她、利用了她；

    她感到自己的胃在翻江倒海，那些被摧毀的希望、坍塌的美好，化作了堵在她喉嚨里腐rou，使她狼狽的摔倒在雨里、抓著喉嚨痛苦的干嘔……

    膝蓋和手肘的鮮血隨著渾濁的雨水流向了街道的污水孔，隨著那充斥著枯葉、灰塵以及垃圾的骯臟液體流遍了整座城市。

    艾斯黛拉伏在雨里痛苦的喘息、哽咽，直到一雙黑色的皮鞋停在了眼前；

    她緩緩抬起頭看向面前的人，只見赫爾曼正將一把黑色的大傘舉在她頭頂：

    “你不應(yīng)該去見他的，”

    他在她面前緩緩蹲下，外面的雨好像下進(jìn)了他的眼睛里、使他那雙灰綠色的眼瞳漂浮著輕微的漣漪；

    赫爾曼伸手想要扶起地上的女孩兒、結(jié)果卻被她一把抓住手臂、重重的咬住了手腕——

    她咬得很重，牙齒幾乎要釘進(jìn)他的腕骨里；

    她像只小狼一樣泛著眼白、惡狠狠的盯著他，里面布滿了仇恨與淚水；

    赫爾曼咬緊牙關(guān)、面無表情的望著艾斯黛拉，最終只是默默將她從地上拽起來、一把塞進(jìn)了路旁的車子里……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