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我了?
婤舟在山腰上發(fā)現(xiàn)了一條黃色紋理的幼蟒,那鮮艷的顏色吸引了婤舟,她在遠處悄悄跟著它,但她刻意保持著距離。等她稍微走進點兒時,幼蟒的身體緊繃,蛇頭高高昂起,那雙冷漠的蛇眼緊緊盯著婤舟。它像是在告訴她,雖然它小,但一點都不好欺負。 她發(fā)現(xiàn)它身上有多個銀色橫環(huán),在心里估測了它的身體長度大概有她的一條手臂那么長,寬度對于體長來說較為纖細。 婤舟深吸一口氣,穩(wěn)定了自己的情緒。她保持著腿彎曲的姿勢,身體微微前傾,右手緩緩向后移動,穩(wěn)穩(wěn)地握住了箭柄。她閉上一只眼,另一只眼則緊盯著幼蟒,準備隨時應(yīng)對它的攻擊。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凝固了。幼蟒與婤舟之間的對峙持續(xù)了許久,誰也沒有率先發(fā)動攻擊。幼蟒依舊發(fā)出威脅的嘶嘶聲,婤舟則努力保持著冷靜和堅定。直到它緩緩地放下了高昂的頭部,吐出的蛇信子也收回了口中。然后,它轉(zhuǎn)身游向了草叢深處,消失在婤舟的視線中。幼蟒相較于成年蟒蛇,體型更小,力量更弱,大概是它也意識到自己可能敵不過面前的少女。 日光從天而降,輕柔地彌漫開來,像透明露水般落在一切物事上。婤舟從緩坡上的小徑走出來,穿過破舊的墻,上面爬滿了紫色藤蔓和小蟲子。秋日的風(fēng)輕柔地吹起她兩側(cè)的頭發(fā)。 她的手指輕輕彎曲,形成一個半圓形的空洞,放在唇邊。隨著一陣輕微的呼吸,她輕輕地吹起口哨。小莉便踏著馬蹄從另外一邊了跑過來。上馬后,婤舟用一只手攏著韁繩,雙足微微輕夾馬腹,催著小莉跑,它跑起來像陣利颼的小風(fēng),飛快而平穩(wěn)。 回想起剛剛的場景,她忽然感到疲乏,那是一種不痛快的,并不值得驕傲的一種疲乏。憂愁被吹成一條條連續(xù)隱藏在發(fā)絲里的黑線,不再包含著一些星星點點的幸福。 她并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從幼蟒那里脫身。 她忘記了自己并不是一個果敢狠辣的人。 是只有自己這樣嗎?不知感恩,婤山給她的已經(jīng)夠多,夠好了,但她還是厭倦了。她并不相信別人的話,禁止她做任何事都是沒有用的。她好像比所有的女生都軟弱,盡管她外表看起來很強大,但是任何禁令在她面前都會發(fā)揮效力。 那個時刻就像關(guān)于生活的寓言。她進入一段新生活,滿懷年輕無瑕的信念,相信生活中只有純凈和健康,但很快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原來那個病人,被臟東西污染,生存就是腐爛。 在另外一個家里,父親與母親正好相反,他總是在指責(zé)陳舟,有時候近乎辱罵,母親只是關(guān)上門,等外邊安靜之后再出來。接著又開始了夫妻之間的爭吵,他們讓陳舟渴望躲在一個黑暗的角落里,渴望消失,讓他們再也找不到她。 初中放學(xué)回家時,她經(jīng)常聽見母親在臥室里啜泣的聲音。 第二天早晨,她會看見母親臉上和手臂上的淤青。 母親不愿意離開父親,也不愿意保護女兒。 血,一般是經(jīng)過激烈的爭吵和骯臟的辱罵,身體被暴力地對待后,才從傷口里流出來。 心里的血越流越多,催促著她用別的方式離開這個家。 常年感受到的恐懼會變成神經(jīng)元的一部分??謶趾筒话?,總是能把她帶回那個黑暗的人角落,渴望逃離某一處的欲望,變成了近乎本能的反應(yīng)。 她覺得自己忽然被一陣可怕的悲傷擊潰了,再一次被自己可怕又可笑的、無所事事的狀態(tài)以及自己迷失在過去的那種悲傷、無望狀態(tài)擊潰了。 她仰起滿是淚痕的臉,任由風(fēng)替她拭去淚水。 她把她的弓箭和披風(fēng)掛在墻上,轉(zhuǎn)身進了后院,婤糅在教蕭陸如何修剪花草,婤水和婤山去族里了。她沒打擾他們,自己去了廚房小水缸里,從木質(zhì)的櫥柜中取出一個陶碗,隨后走到案板前,從籃子里拿出一塊新鮮的rou,又將rou塊切成細絲。 雖然她做的菜很難吃,但是刀工練出來了。她又挽起衣袖,開始用手將rou絲細細揉捏,直至變成泥狀。 在秋季時,喂rou泥可以加強高營養(yǎng),幫助烏龜增長脂肪以順利越冬。 攪拌好rou泥后,她端著陶碗來到后院的小水缸旁。她養(yǎng)的小烏龜正在水里悠閑地游來游去。她輕輕地將rou泥撒入水中,小烏龜立刻游過來,把食物吞進肚子里。 “今天怎么回來的這么晚?”傲嬌鬼開口說話了。 蕭陸覺得有點奇怪,平常少女回家都是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今天居然沒sao擾他。她就安靜地蹲在水缸旁邊,喂烏龜。 過了一秒鐘,婤舟就從那種神經(jīng)緊張的狀態(tài)中解脫出來,好像為了補償她剛才那種不必要的感情耗損,她走向了另一個極端,她感到冷漠、有趣,甚至有點幸災(zāi)樂禍。 回頭一笑,調(diào)皮地說:“夫君想我了?” 夫君兩字在蕭陸腦袋里嗡嗡響個沒停,他紅著耳朵快速進屋子里了。 婤舟做了個鬼臉:才怪。 喂完魚后,她又跑進去找他,他正坐在桌邊折菜,她從他身邊經(jīng)過,去廚房洗干凈手?;貋砗?,她隨便拉了一張凳子,坐在他身后,忽然開口:“你想家嗎?” “家?”他的動作慢了下來,轉(zhuǎn)了過來。 “我好像對你一無所知。”她隨意地用手撐住腦袋。 “知道又怎樣?難道你就會讓我離開這里?”他的眸子就像一把銳利、冷酷,像亮晃晃的刀刃,在被害人瞥見時旋即收回,并給她一個平淡的微笑,仿佛說:現(xiàn)在沒必要隱藏。 他看上去真的很討厭她哎。 “萬一我心情好,就放你走了呢?” 她想不到他會因為什么離開自己,如果說一個人在關(guān)系中過度控制對方,可能會讓對方感到壓抑和束縛,從而產(chǎn)生負面情緒。那她也沒做什么啊,一沒虐待,二沒打罵,三沒限制他自由。怎么看都是他占了便宜好吧? 他沒有再說話。 從那天之后,她時不時地開始帶上蕭陸去晨練。她一個人上山,讓他和小莉在山下等她。至于這段時間,他要做什么,她都不管。 她對他的好,他也未必會領(lǐng)情。讓他知道自己有在給予他足夠的空間和選擇權(quán)。她并非真心綁住他,遠比讓他恨自己好。她還想去別的地方生活,萬一以后還真遇上了呢?也不至于撕破臉。 回家之后就讓他幫她捶捶背,揉揉肩。 力道正好,在婤舟的有序調(diào)教下,他逐漸掌握了按摩的技巧,總能準確地找到她身體需要的放松點。天氣逐漸轉(zhuǎn)冷,步入初冬。因為少女身上穿得嚴實,也會戴帶有頭帽的披風(fēng),臉很少接觸強烈的紫外線,膚色由蜜黃又變回了暖白。按摩一通下來,她的脖子上都是紅印。 每次他給她按完之后,婤舟都渾身暢快,肌rou的每一次變化轉(zhuǎn)折,都有力量讓她去把那容光煥發(fā)的瞬間固定下來。 “手酸了,不弄了。”他故意板起臉。這句話的意思就是:這場按摩結(jié)束了。 她知道蕭陸是故意裝的,于是她故意逗他:“今晚就送你一份禮物,怎么樣?” “禮物?這是什么”他的眉毛挑起,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和她計較稱呼的問題了。 說了又怎么樣,不服氣又怎么樣,她根本就不改。 “嗯……就是,我給你一件東西,是驚喜。這就是禮物啦!”婤舟說完,接著她就發(fā)出那種新的短促尖銳的笑聲,站在椅子上,摸了摸他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