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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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 太監(jiān)尖利的“退朝——”喊聲似乎還未散去,眾臣三兩結(jié)伴地從太和殿走出。門外立在一旁候著的小太監(jiān)沒忍住打了個哈欠,被一位大臣斜睨了一眼,嚇得一個激靈,瞬間清醒了。 “誒,左大人留步?!?/br> 左杰慢下步子,回頭,見兵部侍郎快走幾步,跟了上來。 “吳大人。”他作揖道。 吳羽權(quán)作揖還禮,他其實比左杰要高出幾個品級,但近幾年左杰跟宮里那位走得近,升得也快,讓他不得不多了幾個心眼。 “你說皇上方才,那是何意,”二人同行一路,吳羽權(quán)邊走便說出了自己的困惑,“北疆再怎么說也是一國之邊,邊防不可謂不重要,哪怕再貧瘠,也終歸是大夏的土地啊。” “吳大人稍安勿躁,”左杰緩緩地道,“皇上自有他的理由。再者,若是將南蠻之地打下來,成了我大夏的土地,就算失了北疆,不也是以劣換良的好事嗎?” “那讓北疆的將士如何處?北疆的百姓怎么辦?”吳羽權(quán)壓低了聲音,對左杰道,“說一句大逆不道的話,這要是讓有心之人知道了,可是在寒大夏子民的心啊?!?/br> 今日被放棄的是北疆,那么明日便會出現(xiàn)另一處“最無價值”的土地,明日被放棄的又會是哪座城池? 終有一日將會禍臨己身。 “那以吳大人之見,陛下理當(dāng)如何?” “這我可不敢講,公堂之外不宜妄議,”吳羽權(quán)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道,“京中到了年紀(jì),卻因父親還健在,故而未曾封爵,養(yǎng)在京中的世子也還是有的。雖說藩王之亂不可不防,但若非建功立業(yè),又如何能堵住皇戚們、天下眾人悠悠之口?皇上若是能想到這一點,也是好的?!?/br> 吳羽權(quán)科舉出身,飽讀詩書,口誅筆伐的力量他最是了解。他憂心天下讀書人的筆桿終將不受控地偏向歷史選擇的那一方,焦土之下,他曾處于風(fēng)口浪尖,成為被千萬人唾棄的對象之一。 “當(dāng)下北疆負(fù)責(zé)軍務(wù)的是誰?” 吳羽權(quán)愣了一下,仍答道:“封邑北疆的是代父行職的豫王世子,實際的主將是四品驍騎沈嶼將軍?!?/br> “你覺得這兩人,與皇帝名垂千古的功績相比,哪個更重要?” “自然是……” 吳羽權(quán)的話音戛然而止,他不自覺地皺起眉。 豫王久病居京中,已是不中用了,其子軟禁京城數(shù)年,也翻不出什么花來;驍騎將軍寒門出身,又調(diào)任北疆打了這場硬仗,雖然勝負(fù)未分,卻已經(jīng)算得上是命運多舛,想必今后也不會好過。 在皇帝心中,這二人大抵是連后宮中哪個寵妃的重要性的比不上吧? “吳大人,”左杰見他久未答言,緩慢地笑起來,吳羽權(quán)卻無端覺得有些冷,“我為官時日不如你長,如你所見,升得卻比你快,你知道為什么嗎?” 這話未免過于冒犯,吳羽權(quán)微微變了臉色,未等他答話,卻聽左杰又道: “因為皇上身邊的人,雖不一定是最有用的,卻一定是最聰明的,”左杰冷聲道,“有用之人光輝太盛,蓋過了明黃的天子之氣,可不是什么好兆頭;而聰明之人懂得察言觀色,最重要的是,能管住自己的嘴,懂得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br> “你……” “吳大人,”左杰瞥了他一眼,見他已不知不覺落后半步,“天子受天命而行,何錯之有?好自為之吧?!?/br> 左杰從他身側(cè)走過,吳羽權(quán)咬緊了牙關(guān),似乎無法承受這樣以下犯上的侮辱。旁人大抵以為左杰不過是一條反咬呂洞賓的狗,但吳羽權(quán)卻清楚,他不是呂洞賓。 他垂眼一路出了皇宮,回到府邸的時候見窗邊停著一只通體雪白的鴿子。他摸了摸白鴿橘紅色的鳥喙,從從白紙上裁下一小截,提筆寫下密密麻麻的小字卷成極細(xì)的一卷,塞進(jìn)白鴿腿上的細(xì)竹筒里。 他走到窗前,抬手一扔,白鴿扇著翅膀,撲棱棱往北邊飛去。 宋吟秋再見到沈知弈時,他腰上的傷已經(jīng)大好了。 她撐著傘仰頭,目光隨著沈知弈翻身下馬的動作往下移,摸了一把馬的鬃毛,道:“不礙事吧?” 沈知弈見她目光系在自己腰上,不自然地咳了聲,道:“承蒙殿下關(guān)懷,騎得馬,已經(jīng)大好了?!?/br> “那便好,”宋吟秋頷首道,“我先前聽聞你在北狄一營遭了流矢,還疊了舊傷,也全好了?” 沈知弈道:“已無礙?!?/br> 宋吟秋點點頭,她與沈知弈一路進(jìn)了里屋。屋里燒著碳,甚是暖和,沈知弈解下披風(fēng)搭在衣架上,流鶯卻替他取了下來,道: “殿下吩咐,奴婢去將將軍的披風(fēng)隔著碳烤干了,將軍待會兒出門前定送回來?!?/br> 沈知弈愣了一下,道:“有勞?!?/br> 北疆風(fēng)寒,才十月便冷出了京城年關(guān)的氣勢。這幾日雪愈發(fā)大,若不撐著傘,出門走一圈定會淋了一身雪,進(jìn)屋受熱化成水,再出門時貼著幾層衣物都是冰的。 流鶯關(guān)上門,將風(fēng)雪隔絕在屋外。宋吟秋親自倒了兩杯熱茶,一揚(yáng)下巴,道:“坐下說?!?/br> 沈知弈聞著茶香不似平常,反倒隱隱有甜味,再看那茶水,也是深色氤氳。 “紅棗姜絲枸杞茶,”宋吟秋笑吟吟地端起茶呷了一口,“天冷了,喝這個最能暖身子。怎么,還怕我下毒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