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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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她認得北地的茶,沈林頗有些意外:“是兄長去鶴川時帶回的,北地荒涼,茶苗卻不錯。” 提及鶴川,洛久瑤眸光微動:“鶴川,傳聞鶴川銀霜覆地雪落遍野,真想去看看啊?!?/br> 沈林的目光輕飄飄掠過她頸側(cè)薄痂:“北地苦寒,公主萬金之軀,怎好踏足荒煙蔓草之地。” 幼年時,他隨父親去過北地。 他曾親眼見過北地的凄涼荒蕪荊榛遍野,許許多多的罪犯被發(fā)配到連柏之北,其中不乏老弱婦孺。 他們大多是遭到株連的家眷。 絕處逢生的人成了扎根在荒漠地上的刺沙蓬,更多的卻像是被連根拔起的花植草木,凋零在了荒涼的邊地。 洛久瑤的掌心已經(jīng)被茶水焐出暖意,指節(jié)也不再顫抖。 她淺飲一口茶,輕聲笑了:“可這燕京城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如果能離開燕京,大人想到哪兒去呢?” 沈林如實應(yīng)答:“殿下說笑了,北地尚有一日需要沈家來守,臣就一日不可能離開燕京?!?/br> “總要有想去的地方嘛,想一想也好呀。” 洛久瑤皺眉低嘆,轉(zhuǎn)了話題,“今日大人見到我似乎沒有意外,是早就在這里等我嗎?” 沈林正添著茶的手頓了頓:“臣只知道,殿下今日前來,而今坐在這里,是有話想對臣說?!?/br> 洛久瑤將手揣進袖子里,盯著他瞧:“我此番費了些不小的力才借著東宮采買的車輦跑出來,的確是有要緊的話想……” 雅間外忽而傳來腳步聲。 “程公子留步?!?/br> 守在門前的沈無虞截下來者。 腳步聲頓住,一聲大大咧咧的喚響起:“沈林?” 洛久瑤警覺側(cè)首,瞥向關(guān)合的門扉。 眼下被攔在門外的,正是沈無虞方才說的那位程公子——如今的禁衛(wèi)統(tǒng)領(lǐng),程驚鴻。 程家與沈家是自父輩的交情,程驚鴻為人直爽,幼時與沈林一同習(xí)武。后來沈林因身體故棄武從文,二人依舊親近,程驚鴻更對沈林多了幾分照拂。 洛久瑤信得過沈林身邊的人,但她今日出宮是唐寄月相助,若有萬一,閑言碎語傳到宮中人耳朵里,免不得多有牽連。 洛久瑤收回目光,再望向沈林時,神色換上了十分明顯的驚慌。 沈林也正望著她,目光平靜。 “沈林?” 程驚鴻沒什么耐心,許久沒等到應(yīng)答,徑直推門。 沈無憂和沈無虞不是他的對手,自是攔不下人。 洛久瑤不得已壓著嗓子輕咳一聲,撐起身體。 房門打開。 與此同時,長屏上投出兩道相疊的影子來。 洛久瑤已然傾身過去,長屏上光影交錯,影子融作一處。 衣袖剮蹭帶翻桌上的茶盞,杯盞撞上茶壺,發(fā)出叮咚脆響。 洛久瑤微斂眼睫。 她與沈林的距離很近,幾乎抬抬指就能觸到他的衣襟。 少年身畔清苦的草木氣息近在咫尺,連同周側(cè)翻攪起的茶香都隱下,輕而易舉將她的記憶拽回到多年前。 從他們相識起,沈林的身上就總帶著清苦的藥味。 他的衣衫上又慣來熏的是草木香,清淡的味道融合起來,讓人聞著十分心安。 在洛久瑤的記憶里,沈林從來沒有提及過他的病情。 他不愿提自己的事,她也鮮有問詢,以至二人相識許多年,她只知他曾在十四歲時大病一場,從此放下長槍,不再習(xí)武。 她不知他的病是什么來歷,只見過他不畏苦似的,眉頭也不皺的飲下一盞盞苦澀的藥湯。 關(guān)于沈林,有許多是她不曾知道的,洛久瑤也曾有很多話想要問問他,可察覺時卻已來不及了。 雅間內(nèi)靜可聞針,洛久瑤收起思緒。 她抬眼,慌亂已盡數(shù)消散。 沈林避開她的目光。 憑他面色如何平靜,洛久瑤卻瞥見了他紅透的耳尖。 “不要和他解釋一下嗎,沈大人?” 她故意放輕了聲音,試探著喚他,“……沈林?” 像是略過耳畔的絨羽。 她撐著桌案,自袖中帶出一張行宮工匠的聘單,推至沈林手邊。 不知是因那張聘單,亦或是因她連名帶姓的一聲喚,沈林的脊背繃緊了。 他面上仍維持著平靜,瞥一眼聘單,又瞧見洛久瑤手掌纏繞的細布,轉(zhuǎn)過目光。 視線交纏一瞬,沈林終于輕咳:“程驚鴻,停在那兒?!?/br> 程驚鴻早在聽到屏風(fēng)對面的動靜時已停下腳步。 他驚詫開口,語調(diào)染上十二分的訝然:“沈林,你你你,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沒記錯吧,是你說請我喝茶的???” “你的問題太多了?!?/br> 沈林抬手輕置案上茶盞,手下發(fā)出一聲輕響。 他又對外面的兩個少年道:“你們兩個是這么幫我攔人的?” 程驚鴻滿腔不服氣:“我哪有什么問——沈無憂你做什么,你給我撒手——” 屏風(fēng)外的聲音漸漸消了,房門重新合攏,洛久瑤微斂眼睫,退回到竹簾的影中。 沈林狀若不經(jīng)意的探一下耳后,溫度仍有些灼手。 他正了正身形,好似方才的一切都未發(fā)生過。 “人已走了,殿下有什么話想要說與臣聽?” 洛久瑤也學(xué)著他正襟危坐,神色認真:“我想先同大人說好條件?!?/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