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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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的透徹,雨勢又大,村落中的人家早已閉戶落鎖。 少年挨家挨戶叩門,自村頭至村尾,卻沒有得到一句應(yīng)答。 洛久瑤伏在他背上,她聽著他從未間斷的輕喚,聽著他一起一伏的呼吸聲,感到他的身體同樣在發(fā)燙。 她想應(yīng)他,卻連張口的力氣也沒有,更吐不出半個(gè)字來。 風(fēng)雨瀟瀟,天際忽明,刺目的銀練橫劈而過,耳畔乍然響起一聲春雷。 銀練將夢境劈散,洛久瑤終于在那陣幾乎要穿破耳膜的雷聲中睜開眼。 劇烈的疼痛瞬間流竄過全身,她一瞬間清醒過來。 屋室晦暗,天色陰沉,辨不出傍晚還是清晨。 狹小的房間里,斷燭上的光線忽閃忽閃,照亮推門而入的人影。 雨還在下,打在窗欞上的噼啪聲不絕于耳。 少女端著湯藥走進(jìn)來,反手將門關(guān)攏。 “許姑娘,你昏睡了一整日,可算是醒了。” 她將瓷碗放在床側(cè),抬手輕探洛久瑤的額頭,“燒已退下了,姑娘先喝藥,一會兒我為你換藥?!?/br> 墻上的影子隨著燭火擺動晃來晃去,洛久瑤只覺身上發(fā)了濕黏黏的冷汗,衣衫卻不算潮濕。 她垂首,衣裳已換過,穿在她身上略有些松垮,隱隱泛著皂角香氣。 是眼前少女的衣裳。 洛久瑤的意識尚有恍惚,揉一揉衣袖,忍痛撐起身子。 眼前少女十六七歲模樣,眉眼柔和,聲音亦十分溫柔,只是她的唇色極淺,說是蒼白也不為過。 苦澀彌漫在唇畔,洛久瑤看一眼喂至唇邊的湯匙,后退躲開了。 “這是什么地方?你是什么人?” “說來我要對姑娘道謝的?!?/br> 見她防備,少女放下瓷碗,柔聲道,“姑娘可記得,不久前在皇城門外你曾對一人施以援手?姑娘未曾見過我,卻救過我的命?!?/br> 洛久瑤的腦海中浮現(xiàn)起那場大雪來。 她的確沒有忘,那天她曾出宮去見沈林。 她略微思索:“可當(dāng)日我并未露面,你們?nèi)绾沃朗俏遥俊?/br> “我名崔筠,姑娘曾相助的人是我兄長,崔恒?!?/br> 崔筠輕笑道,“他雖未見過姑娘樣貌,但認(rèn)得姑娘手上的玉扣?!?/br> 洛久瑤這才了然,那枚玉扣如今戴在沈林的手腕上,想是因此被崔恒認(rèn)了出來。 世事奇詭,她那時(shí)的確生了善念,卻沒想到會在今日種因得果。 世上真有如此陰差陽錯的巧合嗎? 洛久瑤無暇繼續(xù)探究,問道:“與我一同前來的人,他怎么樣?” 崔筠捧起藥碗。 “姑娘是說沈公子,你們深夜在此落腳,他在你的床前守了一整日,如今已歇下了?!?/br> 崔筠再次遞來湯藥,“姑娘放心,他身上只受了些淺傷,只是他身子似乎不大好,淋雨后發(fā)了高熱,一直沒能退下?!?/br> 洛久瑤一顆心本就懸著,聽到沈林還病著,喝盡湯藥后匆匆起身下床。 “姑娘還未換藥,傷得這樣重,也該好好歇息才是?!?/br> 崔筠忙按下她,“他是個(gè)倔性子,我與兄長勸了許久才將人勸去歇息,姑娘且等一等罷?!?/br> 肩側(cè)傳來劇痛,洛久瑤只好依她所言重新坐下。 細(xì)布解開,涼意覆上肩側(cè)時(shí),血水流淌下來。 洛久瑤呼吸微顫,咬牙將痛楚咽下,望了一會兒被雨壓住微光的天際。 離他們?nèi)レo法寺已足足過了一日,后日便是歲除了。 那個(gè)熙國極盛大的節(jié)慶。 洛久瑤曾見過歲除的盛宴,前世洛璇登基后亦沿用傳統(tǒng),每逢年節(jié)都會命人購置焰火在城樓各處燃放。 少年轉(zhuǎn)眼間已能在宴上飲酒,卻還總?cè)缒暧讜r(shí)那般,在宴罷后拉著她的手走到尋梅園中的玉霄臺,看火樹拂云,燈焰千光。 只不過那時(shí)的洛璇見到焰火已不再如幼時(shí)般欣然,他沒有笑,也不會舉著梅枝蹦蹦跳跳,將最漂亮的那束焰火指給她看。 他只是安靜地站在她身側(cè),看焰火綻開又跌落,消散在遼闊的天際。 直到天幕空空如也,尋梅園中寂靜無聲。 洛久瑤也望著天際。 這場雨不知什么時(shí)候才會停。 她曾數(shù)次身處盛宴,卻從未真正置身其中,節(jié)慶,團(tuán)聚,這些詞語本與她無甚關(guān)系。 如今亦然,她本如浮萍,棲息在哪里都沒什么差別。 可沈林不一樣。 他的父兄正快馬加鞭趕回燕京,母親和弟弟還在家中等他,年關(guān)當(dāng)頭,他合該盡快與家人團(tuán)聚。 肩側(cè)細(xì)布收緊,衣衫重新蓋上來。 洛久瑤道一聲謝,起身整理衣帶,又打算出門去。 崔筠攔不住她,只得幫她系好衣帶。 “沈公子在旁的屋子里,外面還下著雨,姑娘的傷口不能見水,我先去取傘?!?/br> 洛久瑤點(diǎn)頭,動一動僵硬的雙腿,趁著崔筠取傘的間隙緩緩朝房門走。 愈走近房門,她便愈發(fā)清楚地聽到外面的落雨聲。 腳步聲傳來,她伸手推門,想要迎一迎崔筠。 潮濕的水汽漫卷進(jìn)來,模糊的光亮夾雜著細(xì)碎雨霧,落在少年人的發(fā)梢肩側(c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