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拿到筷子?的一瞬間，小娃娃就飛快地低下了腦袋，埋入碗里，專心干飯。

    一口一口，嗷嗚嗷嗚吃得很香，叫人看了就忍不住食欲大動。

    然而葉芳愉卻依舊心情低落，表情沉重，甚至是有些食不下咽，一邊沒滋沒味地喝著粥，一邊小心翼翼用眼尾余光觀察著小娃娃的動靜。

    生?怕他突然想起武英殿被?欺負(fù)的事?，從而像昨日那般委屈巴巴哭出?聲來。

    好在直到用完早膳，小娃娃也沒有想起來什么。

    漱完口，擦了手，葉芳愉費(fèi)勁地親自把胖兒子?抱到院中被?清洗干凈的大型滑梯前。

    踩著階梯一步一步走到頂端，把小娃娃往滑梯上?一放，托著小屁。股的手微微一用力，就把他給推下去了。

    底下很快傳來小娃娃清脆如鈴鐺一般的笑聲，葉芳愉沉重的心情也稍稍放松了些許。

    干脆也跟著滑了下去。

    為讓小娃娃開心，葉芳愉陪著玩了一上?午，笑聲遙遙傳出?延禧宮，往來宮人半是震驚半是艷羨。

    *

    與延禧宮的歡快氣氛不同，此時(shí)的乾清宮，氣氛沉重如霜，叫人無端感覺莫名?壓抑。

    清晨剛下早朝，正?欲去往慈寧宮給太皇太后請安時(shí)，忽然傳來武英殿張師傅的求見，彼時(shí)皇上?已?經(jīng)上?了御輦，梁九功便暫時(shí)壓下不表，想著等?請完安再說也不要緊。

    誰知?jiǎng)倧拇葘帉m出?來，皇上?臉上?的表情幾可?用潑墨來形容。

    聲音也冷到叫人心驚，“張弘文呢？”

    張弘文是武英殿張師傅的名?字。

    梁九功掩下心頭震驚，拱了拱手，“在乾清宮等?著求見呢?！鳖D了頓，又把方才求見之事?一說。

    就見皇上?揮了揮袖子?，肅著臉大步上?了御輦。

    梁九功快步跟上?，一行人很快回了乾清宮。

    回到乾清宮的第一句，就是叫張弘文滾進(jìn)來！

    梁九功的身形微微一顫，不知想到什么，臉上?表情也快速冷了下去。他走到偏殿，原封不動轉(zhuǎn)達(dá)了皇上?的話。

    見張弘文拍拍袖子?要走，忙皮笑rou不笑的將人攔下，“皇上?說了，讓您滾著進(jìn)去?！?/br>
    張弘文的臉色霎時(shí)間漲得通紅，花白胡子?抖啊抖，看向梁九功的眼神似要吃人一般，他咬著牙，“你說什么？”

    梁九功指了指地板，客客氣氣地重復(fù)一遍，“皇上?說了，讓您滾著進(jìn)去。大人請吧?！?/br>
    這聲“大人”已?是十分客氣的說法。實(shí)際上?，張弘文的身上?并無任何官職。

    他的名?氣大多?來自孔孟之鄉(xiāng)，又因時(shí)常出?入貴門府邸，這才受到了京城中許多?人的追捧。

    皇上?以為他是有什么真才實(shí)學(xué)，存了考量之心，故而才讓他來給大阿哥啟蒙。

    可?是很明顯，眼前之人辜負(fù)了皇恩，也許還犯了什么其他的事?，說不得就與大阿哥有關(guān)……

    一想到大阿哥可?能在這人手里吃了什么苦頭，梁九功就氣得牙齒癢癢，幾乎失去了往日的分寸。

    他把拂塵一甩，身形牢牢擋在佝僂的老者面前，眼中寒芒幾乎要化作實(shí)質(zhì)。

    被?他用這樣的看著，張弘文許是也意識到了什么，渾濁的老眼中飛快閃過?幾分不敢置信，踟躇片刻，終是在大殿門口跪了下來，當(dāng)著眾多?宮人的面，顫巍巍地一路膝行而入。

    蒼老的面孔紅到發(fā)?紫，指尖深深掐進(jìn)手心，滲出?了絲絲紅跡，心頭的恥辱之感幾乎要將他淹沒。

    等?他就這么跪行至御案跟前，尚來不及磕頭請安，就有一道白色虛影在他眼前飛快劃過?，撞擊到地面濺起片片碎裂白瓷，置于地面的手背猝不及防被?劃出?幾道紅痕，鮮血直流。

    這下再不敢心存任何僥幸。

    也顧不得地上?的白瓷碎片，深深將頭磕下去，磕得頭破血流也不敢停，“皇上?，皇上?贖罪，求皇上?贖罪！臣，臣知錯(cuò)了……”

    “連一官半職都沒有，就敢自稱為‘臣’？是何人教你的規(guī)矩？”

    “這……草民知錯(cuò)！草民有罪！”張弘文迅速改了口，磕頭磕得愈發(fā)?勤快，腦中因著失血傳來陣陣暈眩，卻絲毫不敢停下。

    御案之后，身著明黃色龍袍的青年天子?，俊朗面龐黑沉如墨，眼神深邃幽暗似見不到底，眉宇間還帶著濃郁到化不開的陰翳。

    他死死盯著底下不?？念^的老者，薄唇緊抿，耳畔猶還回蕩著慈寧宮與老祖宗的那番對話。

    俄頃，眸色愈發(fā)?深沉。

    他壓抑著心頭怒火，直等?到底下人磕頭磕到?jīng)]了力氣，像坨軟泥一樣癱軟在地面上?，方才冷聲開口，把梁九功叫了進(jìn)來，“拖下去，先問清楚背后可?有人指使。”

    同時(shí)派人出?宮，徹查張弘文入京之后的所有交際往來。

    一個(gè)時(shí)辰之后，御案上?多?了一本冊子?。

    帶著薄繭的指尖在冊上?人名?一個(gè)個(gè)劃過?，乾清宮陷入了一陣冗長的沉寂。

    ……

    當(dāng)日下午，葉芳愉就得了皇上?的召見。

    派來接她的人是梁九功。

    一進(jìn)正?殿，他的眼神就帶著隱約探尋，尋了兩圈，沒能在殿內(nèi)看見大阿哥的身影，面上?很快浮現(xiàn)出?明顯的失望之色。

    葉芳愉直接就當(dāng)沒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