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jié)
“選中了?!”經紀人瞪大了眼睛,隋垣也立刻擺出一副失魂落魄的表情,下意識地擠出恭喜般的微笑,潔白的貝齒卻緊緊咬住下唇,勾勒出一片脆弱的雪白。 “選中了,但是不是岳明輝那個角色,是昊源?!被艨聮吡怂逶谎郏粗诖笃鸫舐渲猩裆欢?,稍微有些解氣,暫時按捺住了想要進一步打壓對方的念頭,“鄭導覺得我演岳明輝終究差了點什么,反倒是昊源更適合我,所以又讓我試了這個角色,然后選中了。” 在娛樂圈這種四面八方都是眼睛的地方,他一定要穩(wěn)住,切莫沖動,待到站穩(wěn)腳跟,早晚會有“回報”他們的那一天?;艨氯绱烁嬲]著自己,對隋垣露出一絲鼓勵的笑容:“同鄭導的語氣,岳明輝這個角色你大概十拿九穩(wěn)了,放心吧。” “謝謝?!彼逶闪丝跉?,恢復了之前的純凈陽光,朝著霍柯感激地一笑,“先恭喜阿柯哥得到角色啦!” “同喜同喜?!被艨路笱苤c頭,與隋垣和經紀人一同走出了視鏡所在的會所,而樂森也在三人離開后不久走了出來,回想起剛才隋垣與霍柯面對彼此時候的模樣,輕嘲著聳了聳肩膀。 ——娛樂圈里沒有一個人是當真干凈無垢的,即使是在一起五年之久的組合成員之間,也少不了表面上的和諧友好,背地里的爾虞我詐。 明明早就知道會是這樣,他又在失望些什么呢? 因為霍柯拿到了角色,隋垣的角色也十拿九穩(wěn),所以返回公寓的路上,保姆車上的氣氛輕松了很多,經紀人也對霍柯“改觀”了不少,起碼愿意主動將他拉進談話之中了——即使霍柯一點也不介意被孤立,甚至對此還頗為享受。 上輩子,霍柯已經受夠了經紀人的唯利是圖和冷酷無情,并不愿在于他虛與委蛇,只可惜現在他對經紀人還有些價值,所以不得不按暫時捺住不悅,敷衍一下。 雖然在演藝圈摸爬滾打了不知道多久,但是霍柯的骨子里還帶著一種清高,一種與娛樂圈的實際狀況并不相容的堅持和傲骨。他看不慣很多事情,也無法逼迫自己折節(jié),去適應那些污穢,所以才一直混得那么慘,直到遇到欣賞他這股氣節(jié)的樂森,才真正站了起來。 只有你的地位足夠高、背景足夠雄厚,才有可能出淤泥而不染。因為一旦沒有這樣的依托,越干凈的東西便越是遭人排斥、引人破壞,人們越是渴望將它踐踏入泥里,直至染上與周圍人一樣的墨色。 經過了上一輩子的掙扎和洗禮,霍柯深深地明白了這一點。所以這一次,在成功之前,他要努力將自己的與眾不同隱藏起來,顯得“合群”一些,即使再看不慣身邊其他人的所作所為,也不能與他們翻臉。 與經紀人告別后,霍柯與隋垣有一搭無一搭地閑聊著回到了公寓,剛一開門,便聽到了悠揚的吉他聲,還有柔和纏綿的男低音的輕聲哼唱。 憑著刻在身體腦中的印象,隋垣立刻判斷出,這是fashion mix樂隊最后一張專輯的主打曲目,應該算是eason的得意之作。只可惜,這首歌曲在發(fā)布后卻反響平平,像是落入湖泊卻連一點水滴都沒有濺起的石子那般,徹底擊毀了自認為極有才華的eason的自信心。而隊長的沉寂與自我懷疑,也導致了整個樂隊如此放任逐流地消沉了下去,從此一蹶不振。 隋垣沒什么音樂天賦,但是卻本能地覺得曲子還不錯。不過,為了避免露出馬腳,他沒有輕率地做出什么評論,只是扭頭看了一眼身邊的霍柯。 霍柯的表情是驚艷的,顯然被對方的輕聲哼唱所折服、沉浸其中,眼神卻又格外地復雜,有著怨憤、有著恨其不爭,也有著懷念。 趁著沒有被發(fā)覺,隋垣轉頭朝著另一個方向扯了扯嘴角,總感覺自己跟不上霍柯細膩豐富的感情思路,于是每當跟他站在一起,都覺得格外出戲。 果然,他還不是人類,就算懂得了感情,也大概體會到了什么叫zuoai情,卻也完全沒有辦法將其更加復雜化、深入化,于是僅僅流于表面。 隋垣明白什么是愛,卻體會不到所謂的愛恨交織,即使是對待趙羲和,他也清清楚楚地將一切劃分開來——他欠了趙羲和的,趙羲和欠了他的,一筆一筆,清楚而克制。 隋垣的出身便決定了他不可能擁有激烈的感情,即使是歷經了“生死別離”,甚至是所愛的人也許帶著對他的怨恨與失望不見了蹤影,與隋垣而言,也僅僅是感覺到失落和惆悵罷了。 隋垣和趙羲和之間的感情從最初就是不對等的,并非一個深刻而另一個淺薄,只是一個擁有一百萬,所以將一百萬盡數給了出來,而另一個卻只有一元錢,也僅僅拿出了一元錢。 本質不同,所以無從比較。 霍柯與隋垣兩人一個入戲一個出戲,不約而同地安靜聽完了整首曲子。 eason維持著手抱吉他的姿勢,抬起頭,看向門口的兩人。 逆著光的男人像是西方所描述的墮天使,碧色的眼眸深沉到可以將人的所有思緒吸入其中,隋垣覺得他在看自己,又覺得也許是在看自己身邊的人,不由得再次扭頭看了霍柯一眼。 霍柯的雙眸包含著千言萬語,默默注視著eason。隋垣格外糾結地表示自己完全hold不住這樣的氣氛,不由得輕快地打了聲哈哈,破壞了一室無聲勝有聲的靜謐:“eason哥的唱功又進步了呢,我都聽入迷了!” eason的眼中露出幾分的無奈,似乎完全看穿了隋垣的謊言,隨后將手中的吉他放到一邊,站起身詢問道:“視鏡的結果如何?” “阿柯哥的角色拿到了,我的還要等消息?!彼逶椿艨聸]有回答的欲望,只能率先開口。 “恭喜。”eason冷靜地說道,帶著一絲不甚明顯的笑意。 “啊~啊,等了一天,午飯都只是草草吃了一點,真是餓死了!”隋垣笑嘻嘻地走向廚房,還不忘詢問自己的兩位“室友”,“eason哥,阿柯哥,你們要吃點什么嗎?” “不用了?!眱扇她R聲回答,又互相看了一眼,再次異口同聲地開口,“有時間嗎?我想跟你談一談?!?/br> 隋垣叼著從冰箱里拿出來的三明治,看著默契的兩人,突然覺得自己這個設定中“第三者插足的白蓮花”簡直名副其實,電燈泡亮的都快把自己給閃瞎了! “那……你們慢慢聊?我先回自己屋了。”雖然作為一朵白蓮花,按照設定他應該纏著eason,提防他再與霍柯“舊情復燃”,但是心里已經被趙羲和占得滿滿當當的隋垣一點都不想摻和進其他人的感情糾葛之中,于是相當識趣兒地圓潤滾走。 “別只吃三明治,昨晚剩下的牛奶也拿走?!眅ason叮囑了一句,看到隋垣乖乖聽話才滿意地收回了目光,向霍柯示意了一下。 霍柯微皺了一下眉,一時間也對目前的情況把握不好,所以干脆保持了沉默,跟著eason一起走進了隔音條件最好的訓練室。 “……我感覺自己被排斥了,你覺得他們要聊什么?”隋垣事不關己地詢問5237,帶著幾分八卦的好奇。 “看那曖昧的氣氛和隱晦的態(tài)度,就知道十有八九是感情問題啦?!?237相當靠譜地回答,“再從兩人目前的情況看,談分手的可能性極高,或者是涉及到分手的其他話題?!?/br> “……雖說劇情上的確有這一段?!彼逶行┘m結,“但是時間點對不上啊……” 5237剛想開口,便被一連串手機鈴聲打斷了。隋垣掏出手機,發(fā)現是剛剛道別的經紀人,不由得有些吃驚:“王哥?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嗎?” “好事!”經紀人的語氣格外開心,“剛剛劇組那邊來電話,你的角色選上了!是岳明輝,恭喜??!” “??!真的嗎?!太好了!”內心深處狂喊“要遭”的隋垣語氣格外歡脫,“謝謝王哥!” “謝我做什么?這是你自己的努力。好好加油,別浪費了這一次寶貴的機會,還有,讓霍柯也注意著點?!苯浖o人不放心地叮囑道。 “好的,我知道了?!彼逶怨缘卮饝讼聛恚瑒傄粧鞌嚯娫捑吐读艘粋€苦逼臉。 “現在,不僅是談分手的時間點不一樣了,你也得到角色進入了劇組,甚至擠掉了霍柯,拿到了他原本應該拿的角色?!?237哼了哼,語氣聽上去比起生氣,倒更像是“早知如此”的釋然。 隋垣扭頭看了5237一眼,覺得無論是自己還是自己的智腦,已經都對劇情跑偏這件事情習以為常了。 ——不跑偏的劇情不是好劇情,一旦劇情正常了,那才叫奇怪呢! ☆、第八十八章 第九個世界(四) 霍柯和eason單獨交談,而隋垣則將剩下的時間全都用來研究劇本和補眠,待到第二天早晨起來,隋垣突然發(fā)現,這個世界變得讓他都有些不認識了。 隋垣眨巴著眼睛,心中吃驚,表面上卻愉悅而好奇地看著竟然主動來找他的霍柯,疑惑道:“阿柯哥,有什么事嗎?” 霍柯看著盤腿坐在床上,嬌小剔透到似乎不染纖塵的少年,一時之間突然覺得,他似乎都有些不太認識這個上輩子刺在心中的利刺了。 少年的一舉一動都帶著毫不做作的自然嬌憨,明明是有些不雅的坐姿,由他做出來卻賞心悅目到令人生不出一點兒的不滿。想到昨天自己與eason之間的一番長談,霍柯深吸了一口氣:“你和eason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他……都告訴我了?!?/br> 隋垣心道“來了!”,自發(fā)自動地進入了對臺詞的狀態(tài),愉快天真的笑容一僵,突兀地有些心虛和不自然:“阿柯哥你在說什么啊……我不太明白……” “你和eason在一起了,對嗎?前天晚上,我還看到你們在廚房接吻了?!被艨乱会樢娧卣f道,略帶嘲弄,絲毫不給隋垣任何敷衍的機會,“還是你想說,那種深吻是一場誤會、意外?” 少年白皙的面頰頓時變得通紅,水汪汪的眼睛目光亂飄,整個人都陷入了被戳破地下戀情的羞澀、緊張、甚至不安當中:“……對不起,阿柯哥,我和eason哥不是有意隱瞞你的,只是……這件事情說出去必定不好……” “那么,他有沒有告訴過你,直到昨天為止——”霍柯的語氣冷漠,“他都在與我交往當中?——我們一直是戀人,已經兩年多了?!?/br> 隋垣瞪大了眼睛,原本緋紅的面頰瞬時間變得雪白一片,似乎在懷疑自己是否出現了幻聽。 ——當然,按照角色設定來說,這一切都是裝的,隋垣扮演的李堃早就知道這一點,只不過為了維持“白蓮花”的假象而故作無知罷了。 “我……我不知道……你和eason哥……我一直以為你們關系好,不過是因為……”隋垣的語氣格外的失魂落魄,簡直將“無論我做了什么全都不是我的錯”的白蓮花奧義演繹地淋漓盡致,甚至讓霍柯也不由得疑惑,也許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起碼現在還不知道。 這就是同性戀人的悲哀了,即使同住在一個屋檐下,也要死死得隱瞞住,裝作單純的友情,誰都不敢告訴。 隋垣所扮演的李堃表現出來的性格單純而跳脫,有時候開起玩笑來甚至有些肆無忌憚、口無遮攔,eason和霍柯都將其當成弟弟照顧,自然害怕萬一這個不靠譜的弟弟在人前露出馬腳被有心人察覺,所以一直將他蒙在鼓里。 于是,在組合尚未解散、李堃目前還沒有想要跟霍柯撕破臉皮之前,他完全可以將過錯全都推給eason,自己則當成一個被人蒙騙的無辜的受害者。 “我和eason是戀人,直到昨天為止?!被艨麻]了閉眼睛,重復了一遍。 因為看不透隋垣到底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所以霍柯忍耐住了將憤怒傾到在也許“無辜”的隋垣身上。 畢竟,他曾經當真將隋垣當成弟弟照顧,而且上輩子的那些背后陷害都尚未發(fā)生,現在坐在他面前的,大約還是一個干干凈凈、沒有害過他分毫的孩子。 盡管無法釋懷,但是霍柯還做不出將報復施加在“無辜者”身上的事情。 隋垣在霍柯冰冷冷的注視下低下頭,潔白的牙齒緊緊咬住下唇,脆弱到仿佛一碰就會碎掉,簡直連“白蓮花”都不足以形容此刻進入狀態(tài)狂飆演技的他。 ——水晶娃娃?還是玻璃娃娃?5237腦中略過一大串令人感覺五雷轟頂的形容詞,按捺住想要點贊的沖動過,生怕影響到了隋垣讓他出戲,心里卻格外佩服自己眼光獨到。 它就知道!隋垣格外適合扮演“白蓮花”,簡直是白蓮花界的一大翹楚!誰都比不上! 5237為了隋垣的表演而迷醉,就連面對他心冷似鐵的霍柯也忍不住軟了軟,放緩了語氣:“eason昨天跟我分手了,說,他現在只喜歡你。他控制不住對你的感情,所以只能對不起我。一切都是他的責任,你什么都不知道,如果我要報復,盡可以去找他,但是不要傷害你?!?/br> 隋垣羽睫輕顫,黑白分明的眼中難掩震驚。 這份震驚是真的,因為隋垣知道,從eason的渣攻人設看,他是不可能親口對霍柯說出這樣一番話的。eason只會像李堃一樣,將錯誤推到別人身上,努力洗白自己,而不是親自其承擔一切,所以,說出這樣的話的人,一定不是eason! 霍柯只看到隋垣的眼眸中迸射出激動、歡欣、難以置信的眸光,甚至帶著一絲盈盈的水意,那份從內心深處展露出的感情連他都不由得動容。 隋垣不由自主地伸手抓住霍柯的衣袖,用著顫抖的語氣連聲追問:“他是這樣說的?eason,是這樣說的?!” ——這不是李堃的臺詞,更不是扮演著李堃的隋垣,而僅僅屬于隋垣本身。 霍柯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啞然看著似乎喜極而泣的隋垣,弄不懂他為何會有這樣大的反應,卻又不由自主地有些悲哀,又有些羨慕。 “我去找他!”幾乎迫不及待地想要驗證eason背后隱藏的那個人,隋垣猛地從床上站起來。 柔軟的床鋪讓他難以保持平衡,再加上霍柯反射性地抓住他的手臂,使得隋垣一個站立不穩(wěn),直接砸到了霍柯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