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黛黛的眼眶頃刻變得通紅，大滴大滴的淚珠沿著面頰流淌下來：“阿娘，阿娘……”

    她不知道該說什么，只是一遍遍地喚著這個(gè)名字。

    躺在冰棺內(nèi)的女子不知何時(shí)坐起身來，輕柔地伸手，將哭泣的少女擁入懷中：“我們黛黛受委屈了，哭吧，哭吧?！?/br>
    秦黛黛不知自己哭了多久，直到淚水漸漸干涸，她聽見阿娘柔聲問：“黛黛，現(xiàn)在是什么時(shí)辰？”

    “寅時(shí)?！?/br>
    “黛黛可想看日出，就像以前阿娘帶你去的那般？”凌聽荷笑了一聲，“感覺自己好像做了一場很長很長的夢，身子都要躺化了?！?/br>
    “……好?！鼻伧祺鞇灺暤?。

    她扶著阿娘走出冰棺，落地的瞬間，凌聽荷的身子僵硬了下，目光定定落在自己的手背上。

    “阿娘？”

    凌聽荷回過神，若無其事地遮擋住自己的手背，笑道：“無事，只是要麻煩黛黛攙著阿娘了?！?/br>
    秦黛黛搖搖頭，眼眶再次酸澀了。

    阿娘明明是洞虛境末期修為，可此刻卻再無半點(diǎn)靈力，比人界最孱弱的凡人還不如。

    就像小時(shí)候阿娘攙著她一般，她一步步攙著阿娘走出密室，走出宗堂，越過延綿山路，最終來到縹緲峰的最高處。

    秦黛黛設(shè)下結(jié)界擋住凜冽的山風(fēng)，扶著阿娘坐在柔軟的衾毯上，獻(xiàn)寶一般拿出梨花酥，仍熱騰騰的蜜漿：“阿娘，這些是黛黛游歷時(shí)備的，很好吃?！?/br>
    凌聽荷看著四周的結(jié)界，與眼前琳瑯滿目的物件，笑了起來：“黛黛以為阿娘是小孩子呢?！?/br>
    秦黛黛用力地?fù)u頭。

    二人逐漸安靜下來。

    秦黛黛輕輕靠在阿娘的肩頭，看著遠(yuǎn)處的云海彌漫在一片昏暗之間，夜色幽靜，偶爾傳來幾聲靈鶴長鳴之聲。

    當(dāng)?shù)谝豢|朝陽出現(xiàn)在山的那邊時(shí)，秦黛黛聽見阿娘的呢喃：“太墟宗的風(fēng)景，真的沒有千山美?！?/br>
    秦黛黛身軀微僵，咽下喉嚨中的酸澀：“阿娘。”

    “嗯？”

    “若有來生，阿娘不要再救黛黛了?！?/br>
    凌聽荷輕柔地笑了一聲，抬手撫摸著她的發(fā)：“可阿娘最不后悔的，便是當(dāng)初救下了黛黛?！?/br>
    淚水沿著眼尾滑落，秦黛黛想要再說些什么，眼前卻飄來幾點(diǎn)如螢火般的光芒。

    她抬頭，那光芒越來越多，自阿娘的手掌溢出。

    秦黛黛直起身：“阿娘……”

    聲音戛然而止。

    阿娘的手在一點(diǎn)點(diǎn)的化為點(diǎn)點(diǎn)螢火，消散于天地之間。

    “阿娘，怎么會(huì)這樣？”秦黛黛努力地想要捂住她的手，阻止她軀體的消散，“阿娘明明沒事了，都是黛黛把你帶出來……”

    “黛黛，不怪你，聽阿娘說，不怪你，”即便是這時(shí)，凌聽荷的語氣仍是溫柔的，“淬魂盞淬煉的只是靈魂，這具rou身，在十五年前便該腐爛了……”

    “阿娘已經(jīng)很知足了，讓我能夠抱抱長大后黛黛，替她擦去眼淚，陪她再看一次日出?！?/br>
    “只是黛黛，你可以答應(yīng)阿娘一件事嗎？”

    秦黛黛拼命地忍著眼中的淚水，用力地點(diǎn)頭。

    “待阿娘的rou身散去，將千葉連同阿娘的靈魂送回千山好嗎？”

    凌聽荷朝著遠(yuǎn)處看去，朦朧中好像又變成當(dāng)年的少女：“我想念千山了。”

    身后，一陣踉蹌的腳步聲傳來。

    秦黛黛用力地擦去眼角的淚水。

    凌聽荷轉(zhuǎn)頭看去，下瞬神情微頓，靜靜地看著來人。

    “聽荷……”秦胥的腳步慢了下來，小心地、一步一步地朝這邊靠近著，努力扯起一抹笑，“你醒了，聽荷?！?/br>
    凌聽荷的眼底恍惚了一瞬，而后牽起笑：“當(dāng)年說，等你回來有話同你說。”

    “沒想到這一等，竟是十五年?！?/br>
    “不要說了，聽荷，”秦胥慌亂地上前，“我?guī)慊厝?，回到冰室，也許就不會(huì)消散了……我?guī)恪?/br>
    “可我不想被禁錮在那個(gè)小小的冰棺里，”凌聽荷的左臂已經(jīng)全然消散，“秦郎，我也不想被禁錮在太墟宗了。”

    秦胥的身軀僵在原處：“聽荷，都是我害了你，你打我罵我都好，不要走……”

    “秦郎，”凌聽荷打斷了他，輕輕垂眸，聲音如輕嘆：“都無妨了，我愛過你，只是，我很累了?！?/br>
    朝霞逐漸遍布，照在凌聽荷纖細(xì)瘦弱的身軀上，她消散得愈發(fā)快，卻仍如以往般彎起一抹笑：“夫君的本分，便是讓道侶自由地來去。”

    “我離開千山太久，我想那里了……”

    “聽荷……”

    一輪紅彤彤的朝陽跳出峰巒云海。

    秦胥的瞳仁張大，死死地看著眼前的女子化為漫天螢火，消散于霞彩之間。

    他朝前走去，伸出手，卻之抓住滿手虛無。

    “聽荷！”一聲嘶吼過后，秦胥驀地吐出一口鮮血，倒在山風(fēng)之間。

    秦黛黛站在一旁，只覺芥子袋微微墜了墜，她取出千葉，看著千葉的花瓣復(fù)又變得光彩奪目，不覺彎唇：“阿娘？”

    花瓣撲簌簌動(dòng)了下，根莖處伸出一根翠色藤絲，輕輕勾纏住了她的手指，如同安撫一般，輕輕拍了兩下。

    秦黛黛蹭了蹭眼角，將千葉收起，看著已無意識的秦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