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滿布正義之光,竟有說書先生口中的少年將軍風(fēng)貌,凜凜威風(fēng),如春日奔涌的額遠(yuǎn)河,兀自流向天邊。姑蘇霍家，養(yǎng)出這樣的兒郎,果然非等閑之家。

    花兒見過的名門之后僅此一個,也因此對霍言山多了一些好奇。她定定地看他，并不追究這突如其來的誓言真假，也不再詢問其他。

    霍言山察覺到她的目光,隔著篝火問她：“看什么？”

    花兒搖頭：“就覺得可惜?！?/br>
    “你若不怕我,它就不可惜。”霍言山道：“花兒，姑蘇霍家，有恩必報?！?/br>
    花兒笑了?；粞陨胶軙迦?花兒窺得一二。她因著旅途奔波倍感疲憊，眼睛漸漸閡上?？焖鴷r想起白棲嶺對她說的話：是非善惡，你自會分辨。你愿走哪條路、愿做那種人是你的事與我無關(guān)。他還說：滾蛋，離我遠(yuǎn)點(diǎn)。

    若非那一日她于城外救下霍言山，那么就不會有后面接連發(fā)生的事。初回燕琢城整頓門楣的白棲嶺也不會派人跟著她。姑蘇霍家有恩必報，白棲嶺定是知曉這事，才將她看牢。她后來逐漸清楚，她是白棲嶺的餌，他給她錢財、帶她出行、派人跟著她，是想知曉藉由她究竟能釣到怎樣的大魚。

    霍言山是白棲嶺要釣的大魚，他們相互掣肘，互為明暗，而她是他們之中隱形的那根線。他們都以為她知曉什么，都期冀從她口中獲取對方一二，殊不知，她對他們均一無所知。

    這種感覺不妙，但花兒又能想透徹。不管他們要找的是什么，他二人肯定分屬不同陣營，定是要大開殺戒一場的。

    他們太看得起她了。

    花兒閉目思考，看起來像要睡著一樣?；粞陨綖樗w上衣服，她睜開眼道了聲謝。而霍言山則對她笑笑，兀自說起了姑蘇。姑蘇這個地界，最不缺的就是水，女子也生得水潤。他一路追到燕琢，看到這里的女子大多高大，就感嘆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花兒幾人救他之時，他亦恍惚覺得或許花兒也是如此，但當(dāng)他后來看到她，不及他肩膀高一個人，竟是有那樣大的力氣和膽魄。

    “所以你知道都是誰救了你？”花兒突然開口，坐起身來。

    “是。”

    “霍家人有恩必報？”

    “是。”

    花兒覺得自己的心頭顫了，隔衣捏住那個平安符，抖著嗓音問：“那你可報答了飛奴？”

    霍言山看似意外，問她：“飛奴是誰？”

    “你剛說你知曉都是誰報答了你，霍家人有恩必報?！?/br>
    “但我只想報答你。”

    花兒覺得自己的思緒亂了，她不再追問，躺回去細(xì)細(xì)回想。她要霍言山在那間茅屋里藏匿，她送藥給他。那時她斷定那間廢屋不會有人去，但忘記了那柳條巷里沒有任何一個地方是飛奴不知曉的。

    若那時飛奴就見了霍言山呢？若飛奴見了霍言山以后就上了霍靈山，而后在那座靈庵里求了這個平安符給她呢？那么飛奴如今在哪呢？

    花兒知曉若霍言山有意欺瞞，她無論再問都是問不出什么的。到后來花兒昏昏沉沉睡著了。

    人在極度困乏之時的入睡就像死了一般，她也如此。她實(shí)在遭不住了，那困意席卷著她，將她帶進(jìn)一場濃霧之中。那片林子應(yīng)當(dāng)是他們鑿冰捕魚的河邊的林子，林子里大霧彌漫。她在林子里穿啊穿，那么認(rèn)路的她無論如何都走不出去。

    她睡了多久就在夢里走了多久，一直到下一個清早，日頭爬起來，有日光照在她臉上，而霍言山拍打她臉頰，她才費(fèi)力睜開眼。

    “你做夢了?！被粞陨秸f道：“你一直在喊，不是這里！不是這里！”

    “我夢里迷路了?！被▋鹤鹕韥恚蛩闹芸纯?。

    “你昨日跟我走的時候并沒給商隊(duì)的人留口信，他們會不會派人來尋你？”

    霍言山有意提起這件事，花兒覺得他似乎在試探。這么個大活人丟了怎么不派人追呢？尤其這個大活人還是主子的貼身書童?；▋簞t擺擺手：“我與他們不熟。白二爺看不慣我把我丟給他們，他們也煩，巴不得我自己走，少個麻煩。”

    言畢打了個哈欠，眼向四處看?；粞陨讲恢獜哪睦镎业揭粋€破木桶，木桶里竟還有溫水?；▋耗萌裟樖冢质孢m。再回身，看到他在火上烤一個白色的東西。

    “這是什么？”她走上前問道，緊接著聞到一股香甜的味道。

    “粘粘糕?！被粞陨降溃骸拔覀兡抢锏某允?，我用火烤熟，你可以充饑?！闭f完又從懷里掏出一塊，這粘粘糕是細(xì)長條，倒也方便帶著。

    “我想起來了，白棲嶺在碼頭邊新開的飯莊里好像有這個。但我看小二端上來是小薄片?！?/br>
    “那是切過的。”霍言山捏起一點(diǎn)點(diǎn)鹽巴撒上去：“雖說好男兒志在四方，但人總會思鄉(xiāng)。我思鄉(xiāng)之時來這么一塊，好像姑蘇城就在我眼前?！?/br>
    “這個叫粘粘糕，意味著年年高。與芝麻開花節(jié)節(jié)高一樣?！睂⒖竞玫倪f給花兒，她也不客氣，接過咬了一口，外皮酥脆，內(nèi)里粘軟，米香四溢，很是美味。

    “如何？”霍言山問她。

    花兒猛點(diǎn)頭：“人間至味?！?/br>
    她沒吃過什么好東西，更別提這稀罕玩意兒。二人席地而坐吃了，而后隨霍言山上路。

    二人沒有馬，依舊徒步?；▋簡査ツ模f找個驛站，解決二人當(dāng)下的困境?；▋阂膊欢鄦?，只是隨著他走。白日山間有日光，不似夜晚冷，走著走著就出一層薄汗?；▋侯B劣，偶爾要跟自己的影子玩，一來二去，走的就很慢?；粞陨絽s也不急，她玩影子，他就爬上樹看著她，待她玩夠了繼續(x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