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華裳也曾想，我這樣?jì)傻蔚蔚呐畠杭遥サ侥翘旌貎鋈藷熛∩俚捻^靼，被那巨人高的韃靼王爺□□，恐怕活不過一日。但她又想，老天爺既不讓我葬身火海，必要我有他用。葉華裳舍命也要跟那些人鏖戰(zhàn)一場，看到底誰輸誰贏。

    花兒看著葉華裳，仿若看到一副錚錚鐵骨，說不清為什么，她對(duì)這個(gè)葉小姐又憐又愛又敬。他們明明沒講太多話，她卻心如刀絞。那戲文里總唱有情人終成眷屬，說書先生也唱念快意恩仇攜手浪跡天涯，她看不得這分道揚(yáng)鑣生離死別的戲碼，簡直快要了她的命了。

    他們就這么站著，白棲嶺的身體快支撐不住了，花兒見狀開口：“要么二爺咱們先回客棧去？凍死了也不能用您尸體當(dāng)聘禮您說是不是？話不用非得一日說完?！?/br>
    白棲嶺冷冷看她一眼，隨她向外走?；▋合肫鹗裁此频?，跑回葉華裳面前，問她：“葉小姐，您身上的傷可好些了？”

    葉華裳擦掉眼淚，哽咽著答她：“好些了?！?/br>
    花兒好生難過啊，從衣袖里拿出“那人”送白棲嶺回來時(shí)順道留下的創(chuàng)藥，她出門時(shí)順帶包了一點(diǎn)，覺得這東西是好東西，葉家小姐能用到。她膚如凝脂，若是留下什么傷痕，多叫人心疼。

    葉華裳接過她的藥，對(duì)她說道：“小丫頭，我懇請(qǐng)你幫我一個(gè)忙。我與那頭說好了，我不會(huì)這么快就去京城，我會(huì)在這里多住幾日。待你二爺好些了，你再帶他來見我，我跟你家二爺把話說開。你家二爺是個(gè)倔人，我怕若是不說開，他就此走了絕路。這也是為什么我逃出來后一直在外頭藏著，不找任何人，只求一個(gè)機(jī)會(huì)見他一面?！?/br>
    “都這時(shí)候了你還要為他著想?！?/br>
    “你自己都身處險(xiǎn)境，還記得為我?guī)н@創(chuàng)藥。一樣的，小丫頭?！?/br>
    花兒跑出去，上了車。他們要去松江府外的驛站住，花兒沒來過松江府，此刻看著外面的市集，深夜還不打烊收當(dāng)，朝廷的宵禁令在這里儼然是擺設(shè)。他們從熱鬧的地方去往城外，越走越荒蠻。往黑夜里一看，總覺著有綠森森的眼睛在看著他們。白棲嶺一直不講話，花兒為避免被他發(fā)邪火，也坐在那不說話，只顧著低頭搓手，要自己暖和些。

    她對(duì)男女之事知之甚少，銜蟬和照夜眉來眼去之時(shí)她看著新鮮，私下偷偷問過銜蟬：“怎么就知曉了自己對(duì)照夜有心思呢？”

    “想他、想見他，想與他耳鬢廝磨?！?/br>
    花兒沒對(duì)誰這樣過，在一邊搖頭：“飯都吃不飽，還耳鬢廝磨呢！磨得肚子咕咕叫！”

    那白棲嶺跟丟了魂兒似的，她想規(guī)勸都不知從哪句開始，歪著腦袋想了半晌，最終搖頭：罷了！讓他吃些苦頭吧！免得整日一副“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狂妄樣子，惹人心煩！

    一直到驛站，小二將熱水端上來要她伺候主子洗腳?；▋褐髯邮軅?，我就伺候著吧！她干過的活計(jì)多，碼頭上搬過貨、茶館里倒過茶、飯莊里洗過碗、西市耍過雜技…獨(dú)獨(dú)沒伺候過別人洗腳。她不會(huì)，心中也不愿，是以從前別人說去大戶人家做丫頭的時(shí)候，她總不想去。將水盆放到床前，醞釀好半晌才開口：“二爺，您該燙腳了?！?/br>
    白棲嶺也沒被丫頭伺候過洗腳，他也不自在，問她：“獬鷹呢？”

    “奴才怎么知道獬鷹去哪里了？”花兒把那長帕子搭在肩膀上，像個(gè)跑堂的，人半跪在那，催他：“洗不洗?。俊?/br>
    白棲嶺磨蹭著過去，因?yàn)閯?dòng)作扯帶著身上的傷很疼、捂著胸口哼了一聲。脫鞋脫襪，露出一雙大腳，倒像他這個(gè)身量該有的腳?；▋浩策^臉去不愛看，白棲嶺反倒不滿意：“有你這么伺候人的？”

    “不然怎么伺候？我還得給您搓搓？”

    不然呢？

    “欺人太甚！”

    “你整日挑三揀四，這不愿意做那不愿意做，還想賺大把銀子當(dāng)人上人，做夢去吧！”白棲嶺終于找到一個(gè)地方來傾斜他滿心的痛苦，開始往花兒身上撒氣?；▋寒?dāng)然不讓他：“您倒是不挑不撿殺人跟吃飯似的，人家葉小姐不一樣跟你一拍兩散了嗎！”花兒故意戳他心窩子，她覺著這人就是這樣，就可著那難過的地方戳，戳久了就麻了。一直避諱著反倒讓事情變大。

    白棲嶺被她氣得一時(shí)之間說不出話，抬腳就踢翻了木盆，花兒跳到一邊：“愛洗不洗！水撒了你自己擦！”推門跑了。不給白棲嶺多余機(jī)會(huì)。

    她反正不生氣，也知曉他生氣也只是嚇唬他，他生氣不嚇人，不聲不響算計(jì)她才嚇人！

    外頭碰到獬鷹，就對(duì)他說：“你二爺又發(fā)瘋了?！?/br>
    “咱們二爺?！扁锄椪溃骸斑@幾日你不要?dú)舛斄?，給二爺氣死對(duì)咱們都沒好處。”

    “我沒氣他，是他挑剔我伺候他洗腳不給他搓?！?/br>
    獬鷹聞言一時(shí)語塞，最終嘆了口氣：“罷了，你二人是冤家。”

    白棲嶺在驛站歇了幾日，這幾日花兒日日氣他，無論獬鷹說什么，她就是不肯讓著他。有時(shí)把白棲嶺氣得捂著胸口咳，她反倒開懷：再咳厲害點(diǎn)，一口氣倒不上來，那葉家小姐也就不用有牽掛了！

    又去見葉華裳。依照白棲嶺平素的作風(fēng)，遇到這等事還不來個(gè)強(qiáng)取豪奪？可他在葉華裳面前站著，沒有任何不端的言行，甚至帶著拘謹(jǐn)。

    花兒心道：還是有人能壓住白棲嶺的瘋勁的。他在喜歡的姑娘面前，大氣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