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臣做的極少?！?/br>
    “這是嵇恒的想法，他恐是藏有后手，一些安排顯然不合時宜，至少是不符合當下大秦的情況，而其中具體是何原因，唯嵇恒一人知曉，所以臣才斗膽讓公子去請嵇恒出山?！?/br>
    “還望公子不要介懷?！?/br>
    扶蘇道：“理應如此，何怪之有？”

    隨即。

    他還是有些費解的問道：“張御史，你認為嵇先生這些不合時宜的地方，究竟意欲何為？”

    “臣……實不知。”張蒼無奈苦笑一聲，道：“我雖精通經濟之事，但也精于數(shù)字之道，而嵇先生向來不按常理，所思所想跟常人迥異，除非嵇先生愿主動說出，不然恐難有人能如實猜出?！?/br>
    “臣同樣做不到?！?/br>
    “不過……”

    張蒼頓了一下，道：“若嵇恒真是一心為秦，非是什么壞事，此舉一出，數(shù)年之內，朝廷商稅會得到大幅提升，朝廷多了商稅，勢必不會冒然加賦，也算是為民紓難了?！?/br>
    “只是這法難得長久?！?/br>
    “形如揠苗助長，若是沒有后續(xù)，恐會引起更大禍端?！?/br>
    “但按竹簡上面的情況，只怕嵇恒早已想好后續(xù)，甚至我若沒猜錯，這些不合時宜的存在，也是嵇恒故意道出的，就是為展示其有后續(xù)，避免公子因這些而生出誤解。”

    聞言。

    扶蘇尷尬的笑了笑。

    他并不覺得是認為，因為自己壓根沒看出來。

    嵇恒此舉，分明是說給始皇聽的，自己只是一個傳話人。

    想到這。

    扶蘇突然明白，始皇為何讓自己不要再呈上去了，只怕始皇是早就猜到了這些，也知曉嵇恒會這么做，所以并不想關心正在做的，始皇關心的只是最終的結果。

    只要能達到目的，那就是好辦法。

    扶蘇若有所思。

    他自不可能將這些道出。

    簡單應付了幾句，便將此話題略過。

    張蒼心中門清，自不會拆穿。

    兩人都心照不宣。

    扶蘇又詢問了一些其他事情，張蒼事無細巨的全部答復。

    在政事殿待了快半個時辰，扶蘇心中的疑惑，大多都得到了解釋，他對此行也頗為滿意。

    扶蘇朝張蒼行了一禮，滿臉歉意道：“今日打攪張御史了。”

    “時間不早，我就不繼續(xù)打擾了?！?/br>
    “張御史莫要將嵇先生之事放在心上，張御史知曉之事，不會有他人知曉的。”

    張蒼苦笑一聲，拱手道：“多謝公子替臣隱瞞?！?/br>
    “張蒼感恩?！?/br>
    扶蘇看了張蒼一眼，徑直轉身離去了。

    張蒼目送著扶蘇離開。

    等扶蘇走遠，張蒼的臉一下耷拉下來，整個人如xiele氣一般，精神萎靡，他重擊著掌心，暗暗叩問道：“張蒼啊張蒼，你平素不是那么管得住嘴嗎？怎么這次就管不住了？”

    “嵇恒此事，牽涉甚廣，甚至跟陛下有關。”

    “這是你能知曉的？”

    “你前面本就聽聞了一些機要，而今又知曉了此事，只怕日后稍有不慎，就會因此殞命?！?/br>
    “你怎么就突然犯了糊涂呢？”

    張蒼自責了幾句。

    而后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

    望著擺在竹簡后面的蜜罐，張燦忍不住嘆了口氣，道：“這蜜糖吃多了，也是會壞事的?！?/br>
    “你這小東西這次坑慘我了?！?/br>
    張蒼嘆氣一聲，坐到了涼席上。

    他將蜜糖抱在懷中，從中取出一匙，細細品嘗著滋味，嘴里卻小聲說著：“這嵇恒改管仲的專營之法，究竟意欲何為？而且我怎么覺得，他所為就是在拖延時間？”

    “只是他拖延時間又能做什么呢？”

    “大秦眼下積弊良多，非朝夕能解決，他就算拖延了數(shù)年，又能改變多少？”

    “這可是天下數(shù)百年之怨氣?！?/br>
    “他若真想救秦，不僅要平息天下積怨，更要消弭天下怨恨，這恐非人力能為，若是嵇恒能做到，恐真就宛若天人了?！?/br>
    “只是真的能做到嗎？”

    張蒼蹙眉。

    他對此很是懷疑。

    非是他質疑，而是他乃總監(jiān)天下上計的御史。

    而今上計會剛結束，他對天下之事，比其他人了解更為深刻，也更知曉當今大秦陷入的困境，關東跟朝廷已越發(fā)背離，官員呈上的資料，相比過往，已是大為縮水。

    關中疲憊。

    早已不堪重負。

    大秦這種高壓治理，注定很難繼續(xù)維持。

    眼下始皇尚在，尚且能夠壓制，一旦始皇出現(xiàn)狀況，以關中之疲敝，以關東之叛逆，天下很快就會陷入動蕩，一旦朝堂應付不當，就可能引發(fā)更大sao動，到時世事可就難料了。

    正是因為了解，才越發(fā)感覺艱難。

    天下的積弊陳苛之眾之甚，實是驚世駭俗。

    而今朝堂大臣幾乎都心有動搖，唯一期望的，便是始皇的大政能盡快結束，而后放民休養(yǎng)，或許還能有所改善，只是始皇的大政大制，真能很快結束嗎？

    沒有人知道。

    也沒有人敢去妄加推斷。

    張蒼也不知道。

    甚至從去年開始，他就有了逃亡之心。

    只是并未找到合適借口。

    而今嵇恒的橫空出現(xiàn)，卻讓張蒼看到了一縷曙光，但這縷曙光很是渺茫，也難讓人提起精神。

    只是多少有了一些希望。

    “嵇恒……”張蒼輕嘆一聲，凝聲道：“你現(xiàn)在真的讓我很難辦，我甚至不知是該走還是該留，你若是參加了這次的上計會，便會知曉，大秦的天下已是病入膏肓，大秦對天下的治理又是多么的千瘡萬孔，多么的觸目驚人?！?/br>
    “唉?！?/br>
    舉殿陷入沉寂。

    良久。

    張蒼才抬起頭，默然道：“你要能把此事辦妥，我姑且再信你一次?！?/br>
    “我也很想知道，你為大秦延緩的這幾年，究竟能做出什么事，又能對天下有多少改觀？”

    張蒼將蜜罐封好，重新放置在了身后。

    而后起身朝殿外走去。

    既決定再多留一陣，自要恪盡職守，做好分內之事。

    他去尋了幾名官吏，將長公子交代的事，吩咐了下去，而且再三叮囑，一定要多加考量，多加考察，務必要讓各項安排都詳實妥帖，在一切吩咐布置好后，張蒼才邁著沉重的步伐，回到自己的政事殿。

    第096章 鐘先生！

    雍宮。

    扶蘇長身而立。

    他不住用竹簡拍打著手掌，眼中閃爍著明銳的光芒。

    他在思索，明日當如何去游說嵇恒，以嵇恒清冷的態(tài)度，恐是不愿去沾惹這些事情。

    只是張蒼說的也有道理。

    大秦現(xiàn)在缺的就是時間，若是讓其他官吏去做，固然也能做到，但可能跟嵇恒預想的會出現(xiàn)偏差，等到日后斧正時，又要花上一些時間。

    這不是扶蘇想見到的。

    但如何勸說嵇恒，卻是令人頭疼。

    扶蘇低下頭，看著手中的竹簡，隨手放置在了一旁，低聲道：“父皇同樣不懂經濟之道，但世間道理一通百通，卻是幾遍就看出了蹊蹺。”

    “我看了這么多次，卻依舊渾然未覺?！?/br>
    “洞察之力差距太懸殊了?！?/br>
    “而父皇之所以讓我不要再呈上去，恐是早就猜到，這里面非是全部，因而并不愿就此耗費心神?！?/br>
    “對父皇而言，結果更重要?！?/br>
    “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海?！?/br>
    “這些道理，父皇跟嵇先生早就告訴過我了，而我并沒有悟透，甚至在聽了嵇先生的方法后，還有些急功近利，然未曾窺過全貌，又豈能信口開河？”

    扶蘇深吸口氣，調整了一下心神，讓內心恢復平靜。

    他已不再去多想。

    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