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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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下回去,定將善后之事,處理妥當(dāng)?!?/br> “請長公子,諸位長吏放心?!?/br> 嵇恒微微額首,拱手道:“這有勞諸位多費心了?!?/br> 程鄭笑著道:“分內(nèi)之事,當(dāng)不得先生大禮?!?/br> 嵇恒身子微微前傾,淡淡道:“但我認為僅靠商賈的自覺是不夠的,還應(yīng)當(dāng)從法律層次進行嚴格規(guī)定。” “這次沉船關(guān)系著數(shù)百條人命、上百戶家庭,豈能不引以為戒?” “發(fā)人深思?” 聞言。 程鄭臉上的笑容戛然而止。 嵇恒沒有理會,轉(zhuǎn)頭看向了蒙毅,問道:“蒙毅廷尉你認為呢?” 蒙毅沉思片刻,額首道:“的確可行。” 嵇恒搖頭道:“不是可行?!?/br> “是必須?!?/br> “大秦眼下急需補上《工商管理法》!” 第154章 法律能滯后,但法官不能! “工商管理法?”眾人咀嚼著這幾字。 嵇恒漠然道:“上次官山海后,官府便已對外宣布,商賈的身份不再是賤籍,而是跟尋常黔首并列,但商賈相關(guān)的律法卻遲遲沒有問世?!?/br> “蒙毅你為廷尉府主官,難道就沒有什么想說嗎?” 蒙毅臉色微滯。 最終。 只是苦笑道:“的確是我失職了?!?/br> “失職?”嵇恒冷笑一聲,不屑道:“只是失職嗎?” “你這是在犯罪!” “天下上至商賈大富,下至販夫走卒,靠經(jīng)營為生的以數(shù)十萬計,這么龐大的群體,朝廷卻始終沒有給出律法規(guī)章,這在以法立國的大秦,豈非是個笑話?” 聞言。 蒙毅臉色陡變。 嵇恒冷哼一聲,繼續(xù)道:“法無禁止即可為?!?/br> “大秦律令從未對商賈進行嚴格管理,因而這次的沉船事件,在我看來是必然會發(fā)生的,只是這次碰巧發(fā)生在了關(guān)中。” “法律的缺失?!?/br> “必會導(dǎo)致犯罪的多發(fā)?!?/br> “這是必然的?!?/br> “大秦有跟商賈相關(guān)的律令嗎?” “有。” “《金布律》《司空律》《倉律》《廄苑律》等,都有涉及商品買賣的,但都只限于商品,并沒有對商賈的舉止做出約束,尤其在商賈地位大幅提升后,大秦現(xiàn)有的律法對商賈的約束更少?!?/br> “甚至直接是無法可依?!?/br> “商賈儼然成為了法律的空白區(qū)域。” “僅靠最基本的《盜律》《賊律》等六篇進行定罪?!?/br> “大秦最基本的律令六篇,針對的多為尋常黔首,尋常黔首能犯的罪,能大能小,但相對而言,還是以小罪居多,但商賈不然,一旦發(fā)生犯罪,便可能致使一地動蕩?!?/br> “然大秦律令卻難以輕易定罪。” “這豈非荒唐?” “而今大秦關(guān)于商賈的律令依舊沒有出臺,這是否意味著沉船事件,還可以繼續(xù)發(fā)生,甚至只要能將責(zé)任拋清,就可以無人擔(dān)責(zé),還能以一句輕飄飄的我也是受害者,就此獲得官府同情?” 聞言。 蒙毅臉色大變。 額頭更是冷汗涔涔。 他也意識到了問題所在。 若大秦對商賈的舉止不加以管理,不加以約束,沉船之事,除非真的找到確鑿證據(jù),其實都很難將商賈定罪,因為商賈只要稍微辯解,將此事給辯解出去,就可以輕易洗脫罪責(zé)。 但這未免太過草率,太過兒戲了。 這儼然是秦律之漏洞。 蒙毅道:“先生教訓(xùn)的是,蒙毅過去大意了?!?/br> 嵇恒冷笑一聲,漠然道:“我知道法律是具有滯后性的,但法律的滯后,并不意味著官員官吏可以滯后,官員官吏的滯后,那就等同是在犯罪?!?/br> “廷尉的官員近乎都失職了?!?/br> “也全都在犯罪?!?/br> “這次懷縣數(shù)百人喪命,廷尉府的大小官員,你們都脫不了干系?!?/br> 蒙毅連忙道:“我回去便召見官署官員籌備商法,將商賈的日常管理納入到律法之中?!?/br> 嵇恒搖了搖頭,道:“不夠?!?/br> “廷尉府在世人心中是象征著律令公平的,而今因為你們的失職,直接導(dǎo)致了數(shù)百人喪命,上百個家庭受到重創(chuàng),這豈是亡羊補牢就足夠的?” “廷尉府在世人心中是律法的象征?!?/br> “眼下廷尉府出現(xiàn)了這么大的漏洞,豈是一句輕飄飄的籌備商法能了結(jié)的?” “治世不一道,便國不法古?!?/br> “這是商鞅當(dāng)年就明確提出的,因而大秦律令每隔一段時間都會進行損益填補,但工匠、商賈等群體,卻一直游離于律法之外,并沒有得到真正的重視?!?/br> “你們需要給世人一個交代!” “這關(guān)乎著世人對廷尉府能否保持公平公正的看法?!?/br> 蒙毅臉色一白。 他已聽出了嵇恒的意味。 他要擔(dān)責(zé)。 只是這責(zé)任一擔(dān),廷尉之職恐就保不住了。 扶蘇臉色微變。 他也沒想到,嵇恒這么狠。 三言兩語,就將蒙毅給定了罪,而且是整個官署。 若真按‘失刑’、‘不直’罪判處。 廷尉府恐全都要降一兩級。 扶蘇張了張口,想給蒙毅辯解幾句,只是話還沒說出口,便迎頭撞見了嵇恒冷冷的雙眸,最終話到嘴邊,只是化為了一道長長的嘆息。 杜赫此時只覺毛骨悚然。 他前面旁聽尚不覺得有什么,但現(xiàn)在這‘鐘先生’真的發(fā)難,他才感覺到頭皮發(fā)麻,這人當(dāng)真是無法無天,根本就不帶怕的,此舉可是要將廷尉府上下全都得罪。 他正了正身子。 在腦海想了想少府的情況,想到少府牽涉應(yīng)該不深,這才在心中長舒口氣。 同時也為蒙毅暗暗默哀。 工商缺乏管理其實由來已久,甚至自古以來便是如此,只是過去無人理會,也無人在意,然這次好巧不巧撞到這‘鐘先生’手中,而這人似乎是一個嫉惡如仇之人,一下將事情全抖落了出來。 蒙毅又正好位列廷尉之職。 因此直接遭了難。 張蒼暗暗挪了挪屁股,讓自己稍稍遠離了蒙毅。 他也怕此事牽連到自己身上。 蒙毅臉色變了變,最終垂下了頭,拱手道:“鐘先生說的是,我蒙毅身為大秦廷尉,卻一直忽視了工、商相關(guān)的管理律法,眼下懷縣突發(fā)此等嚴重事端,卻依舊沒有引起警覺。” “我失職過于嚴重了?!?/br> “理應(yīng)懲治?!?/br> “多謝先生教誨?!?/br> 嵇恒微微頷首,道:“我只是對事不對人?!?/br> “你的才能足夠勝任廷尉。” “但見識不夠。” “韓非子曾說過一句話?!?/br> “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將必發(fā)于卒伍?!?/br> “你的家世注定你能身居高位,但起點太高,同樣對你有所限制,你的眼界局限在了朝廷之內(nèi),以及一些書籍之內(nèi),卻是少了很多地方基層的經(jīng)驗?!?/br> “貶官對你并不算壞事。” 蒙毅若有所思。 嵇恒回過頭,繼續(xù)道:“大秦的工商管理法必須建立,也必須盡早建立。” “懷縣的這次慘痛事件,令人悲痛,也令人警醒。” “這樣悲慘的事發(fā)生一次便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