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利益不會平白產(chǎn)生?！?/br>
    “只是轉(zhuǎn)移。”

    “在朝廷沒有真正落實之前，地方官吏不會因此內(nèi)訌，更不會互相攻訐的，唯有塵埃落定，這些不相干的官吏才會去痛打落水狗，而在此之前，他們只會靜觀其變，但這些被針對的官吏，又豈會無動于衷？又豈會置之不理？任由朝廷刀斧落到自己頭上？”

    “懷縣沉船的事，距今也就兩年?！?/br>
    聽到懷縣沉船，扶蘇臉色猛地一變，整個人瞬間變得嚴肅。

    當年懷縣沉船，可是將他嚇得不輕，若是關(guān)東再發(fā)生一次，他可不確定能夠妥善解決了，一旦涉及上千萬人口的鹽鐵出了問題，那可是真要出大事的。

    “扶蘇錯了?！狈鎏K道。

    嵇恒冷哼一聲，漠然道：“朝廷的確當整頓鹽鐵跟市場，但這是不能明面說的，更不能為外人知曉，唯有一切都準備妥當后，才能去執(zhí)行。”

    “不然只會弄巧成拙?！?/br>
    “甚至……”

    “一敗涂地。”

    “修人事以勝天，這才是你該做的。”

    第359章 再苦一苦底層好了！

    “修人事以勝天。”扶蘇低嚀一聲。

    他自然知道這句話。

    始皇這次巡行，打的旗號便是這個，也一直致力于在天下宣揚。

    不過就他知曉的，效果并不怎么好。

    移風易俗哪有那么容易？

    而且朝廷本就沒想著直接改變，只是想借此讓世人知曉朝廷的態(tài)度，并以此去震懾關(guān)東貴族跟士人。

    只是嵇恒現(xiàn)在重提又是為何？

    他沒有發(fā)問。

    靜靜地等著嵇恒解釋。

    不過嵇恒卻是話題一轉(zhuǎn)，說起了另外的事。

    他開口道：“自古以來，治國者一直需要解決兩個問題。”

    “發(fā)展跟維穩(wěn)。”

    “而大秦因立國理念的緣故?！?/br>
    “從始至終都走的是維穩(wěn)的道路，維穩(wěn)的對象，也并不僅僅是貴族士人，而是整個關(guān)東，甚至是整個天下，你為政已有一段時間了，也當發(fā)現(xiàn)一些事，就大秦現(xiàn)在的局勢，維穩(wěn)是穩(wěn)不住的?！?/br>
    “因為天下沖突太大了?！?/br>
    “大到不是僅靠武力就能蠻橫壓制一切的地步?！?/br>
    “因而黔首始終未集?！?/br>
    “大秦眼下將貴族跟士人壓下了?！?/br>
    “但豪強卻在慢慢抬頭?！?/br>
    “等將豪強壓制下去，只怕又會有新的勢力冒頭，長此以往，大秦只會陷入疲于奔命，最終天下的窟窿越來越大，大到根本就填補不上，即便是拆東墻補西墻也不夠?！?/br>
    “歸根到底?！?/br>
    “其實就落在了治國的另一個方向?！?/br>
    “發(fā)展?。?！”

    “大秦一統(tǒng)之后，天下的發(fā)展停滯了，沒有發(fā)展，天下的田地也好，財富也好，知識也好，只會不斷向上累積，最終變成整個天下盤剝底層，而底層的不滿，又會釀成，底層向地方勢力的靠攏，所以也就開始出現(xiàn)豪強的做大?！?/br>
    “豪強眼下依附于官吏?！?/br>
    “但假以時日，豪強自己踏上了仕途?！?/br>
    “也就徹底成為地方一霸。”

    “甚至是封主。”

    “現(xiàn)在的大秦就陷入到了這種尷尬境地?！?/br>
    “針對貴族跟士人，就會缺乏精力跟心思去針對地方，而針對地方，就會讓貴族跟士人得到喘息機會，而最終始終疲于奔命的，始終為各方壓榨的底層，只會越發(fā)活不下去?！?/br>
    “大秦需要轉(zhuǎn)向。”

    聞言。

    扶蘇眉頭一皺。

    他對大秦沒有發(fā)展持有不同看法。

    他也并不認同這句話。

    大秦一直有發(fā)展。

    不然大秦為何建國初，就大興水利、掘城池、統(tǒng)一度量衡這些，為的便是發(fā)展。

    而今嵇恒說大秦沒有發(fā)展，他自然是不認可。

    見狀。

    嵇恒冷笑一聲。

    他漠然道：“我知道，你或有不同意見?！?/br>
    “但這就是事實?！?/br>
    “大秦所謂的發(fā)展其實是偽發(fā)展。”

    “因為發(fā)展是為改革服務的，并非是真的為了發(fā)展，而大秦每年在維穩(wěn)上耗費的錢糧，更是不計其數(shù)，朝廷根本就沒有盈余去進一步發(fā)展，最終所謂的發(fā)展，都變成了壓榨底層，靠著剝削底層的血rou，來促就所謂的發(fā)展?！?/br>
    “發(fā)展是于民讓利的。”

    “而大秦的‘發(fā)展’，是靠盤剝底層實現(xiàn)的，底層的生活不僅沒有得到改善，反而越發(fā)的困頓難堪，甚至到了民不聊生的地步，這真的能算作發(fā)展嗎？你或許會辯解說，這是地方官吏胡作非為，是好心辦壞事?！?/br>
    “但無論你如何辯解。”

    “大秦的底層沒有得到改善?！?/br>
    “這是事實！”

    “我提倡改革，也認為大秦當堅持改革，但從我力主讓你去推動天下革新時，往往首先的出發(fā)點，并不是從改革出發(fā)，而是從錢糧出發(fā)。”

    “你可知這是什么原因？”

    扶蘇搖頭。

    他現(xiàn)在腦子有些懵。

    嵇恒面色無比的冷峻，寒聲道：“因為大秦這個國家，從立國開始，就已經(jīng)踏上了滅亡的道路，而大秦一直以來力推的改革，其實只是在不斷加速這個滅亡的進度?！?/br>
    “天下革新不是大秦這么做的?！?/br>
    “大秦的體制也不允許?！?/br>
    “夏商周，三代伊始，都重新整頓了天下，但夏商周的體制跟大秦是不一樣的，通過覆滅前朝及其他部落，夏商周立國時都積攢了大量的錢糧，也有足夠的實力去震懾天下，大秦其實同樣有如此先天條件，但因軍功爵制的原因，大秦立國時就分發(fā)出了很多錢糧?！?/br>
    “沒有財政盈余是沒法去搞改革的?！?/br>
    “一意孤行只是取死之道。”

    “我很欽佩始皇。”

    “并非是始皇一統(tǒng)了天下。”

    “而是始皇真的走對了路，在這沒有前人踏足的領(lǐng)域，他走的道路基本都是正確的，而唯一錯誤的，便是始皇將開國時的錢糧，真的慷慨大方的分發(fā)了出去，以至于財政上始終有巨大空缺。”

    “若是沒有這個空缺，始皇的革新天下，其實極大可能成功?！?/br>
    “天下革新。”

    “首要條件便是政治上高度集權(quán)?！?/br>
    “而這是始皇一直力推的。”

    “始皇基本也做到了?！?/br>
    “雖只是做到了集權(quán)于一人，但的確實現(xiàn)了政治經(jīng)濟上的絕對集權(quán)，而改革無疑會觸動很多人的利益，因而也需要轉(zhuǎn)移外部矛盾，所以始皇開啟了南北兩線的征伐，大秦奉行的是法制，官吏本身的素養(yǎng)就很高，執(zhí)行力也足夠?！?/br>
    “至少關(guān)中是夠的?！?/br>
    “在這種情況下，大秦的革新其實很容易推進，至少在關(guān)中會得到落實，只不過始皇自己恐也很費解，他明明什么都做對了，為何天下不僅沒有好轉(zhuǎn)，反而越發(fā)的疲敝了?！?/br>
    “原因去年始皇已經(jīng)知道了?！?/br>
    扶蘇一臉好奇的問道：“原因是什么？”

    “軍功爵。”嵇恒道。

    “軍功爵？”

    嵇恒點頭，他目光森然道：“大秦可謂是成也軍功爵，敗也軍功爵，全民皆兵的大秦，天下無人能擋，但為維持這個體制，卻是每年要花費數(shù)以百萬千萬計秦半兩的錢糧，而大秦征收上來的錢糧，攤在維持軍功爵的基本運轉(zhuǎn)上，再分攤到龐大官僚體系的俸祿上，朝政不僅沒有盈余，反倒會虧空不少，所以大秦只能年年加征田租口賦?！?/br>
    “最終也就致使了?！?/br>
    “大秦看似走在了一條正確的道路上?！?/br>
    “但需要錢糧的地方太多，大秦根本就填補不上，只能在勞民傷財這條道路上越走越遠?！?/br>
    “軍隊是大秦坐穩(wěn)天下之根本。”

    “除始皇外，絕不會容許任何人染指，誰敢染指誰死。”

    “然就是這種情況，你一個儲君，不僅染指了軍權(quán)，還在軍中推行了‘士官轉(zhuǎn)職’，你真以為是你建議得當？”

    “不是?！?/br>
    “是始皇看出了這個問題。”

    “想借我之力，借你之手去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