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悲臺內(nèi)里,薄帳輕紗,撩撥著來客的鼻息,清晰的樂聲忽遠忽近,女子石榴裙輕旋,盈盈之香比美酒更令人陶醉。大廳之下闊目空曠,星星點點坐了數(shù)十桌賓客,有的左攬右擁,面色被酒氣熏得泛紅,目色迷離,有的撫上了姑娘斟酒的玉手,有的舉酒獨酌,眼神卻飄到了各處。 彈撥月琴的女子美目流盼,席間舞姬蹁躚,暗香盈袖。往來的女子媚眼如絲,三顧留情,推杯換盞之間,逢迎聲、器樂聲、歡笑聲、闊談聲、私語聲、步履聲、女子首飾的叮當聲,將夜晚推向一個又一個高潮,一夜升平。 馮落寒珠簪玉面,錦繡羅裳,手執(zhí)大紅牡丹紋扇,高坐于樓閣之上,居高臨下地睨視著腳下歡歌笑語的潮來潮涌,面如古井無波,眉頭卻一直微微蹙著。 若有人在一旁侍候,一定能看出她此刻的心不在焉。 十歲入忘川谷,在谷中廝殺浴血了兩年之后,被巫溪委派到中都建立悲臺。自悲臺存在的第一天,她便在這里了。白駒過隙,眨眼之間已過去了六個春秋。 她坐得端莊持重,于旁人看來別有一番風情——丹蔻枯肩,指如蔥根,粉面朱顏,猶如天生于青樓的富貴花魁,垂首思量的模樣襯得眉眼含波,更顯三分嬌媚。 一朝乾坤生變,八歲父母橫死,致使多年以來的魂牽夢縈,身心俱灰。如今在不見天日的夜行中得見一絲微光,她既喜上心頭,又不敢喜形于色。 夜游十年,她漸漸習慣了孑然一身的孤寂,就像江令橋那樣,習慣了無父無母的漫長日子。 忘川谷就是天煞孤星的圈禁之地,被赤火煉就成冷血孤傲的刀劍。 堂下歡歌載舞,繞梁不絕,馮落寒以手托腮,倚在寬榻上,靜默地聽著腳下偌大歡場中的喧囂。 初二肯定是隱瞞了什么,支支吾吾地必有問題。他這是個人之舉,還是有人指使?可若是背后有暗主,那個人是李善葉么?李善葉此人行事縝密,天衣無縫,這樣顯而易見、引火燒身的行事不像是他的作風。若僅是粗枝大葉的初二,倒說得過去,可他究竟所求為何? 難道是……陽奉陰違,另有其主?可初二甚少來此,馮落寒對他知之甚少,再怎樣思量,如今這局棋也走到了茫然之處。 她瞑目深緩了口氣,不再去想這無解的事。 不論如何,初二的餌若要釣上大魚,必定不會止步于此,后期還會有所作為,靜候便是。那韋義該死,被江令橋一把火燒了個干凈,也算是自己遞刀報了這血海深仇。 可韋門傾頹,若母親那時尚困在他府中,如今可還活著?若是活著,又身在何處?是流離失所還是破廬遮身?一切的一切猶如重重云霧,阻在馮落寒和至親之間,她看不盡,猜不透,聞之閉塞,觸而不及。 她捻著扇骨,有一下沒一下地送著風,目光由上及下,重新俯視著底下熱鬧正盛的人間一隅。 -------------------- 馮落寒:這題好難,頭好痛…… 第31章 似是而非 ========================= 江令橋突然劈過來,容悅猝不及防,那一掌凝著內(nèi)力,震得他連連后退。 “你……做什么……”他咳出一口血沫,眼前混沌一片。 江令橋收掌,仔細摩挲著手中內(nèi)力,垂眸道:“修道之人雖未及辟谷境界,但十天半月不進食也綽綽有余。我們認識這么久,也交過兩次手,你不過是個習武之人,體內(nèi)明明半點內(nèi)力也沒有,可是虔州這一行少說也有近十個時辰,你沒有進過食,又沒有內(nèi)力庇體,如何扛得過去?” “那是因為……”容悅如今扯起謊來眼都不眨,“我方才去西邊探路的時候,順道也去東邊看了兩眼,正巧肚子餓,又聞見了飯菜香,就找了個客棧扒拉了兩口,沒有不吃東西。否則怎么能知道東西二街光景相似,而你只是在拿話搪塞我?” 想著方才的東街確實酒肆林立,江令橋便覺得他這番話似乎也有些道理,她點點頭,表示接受這個理由。 其實容悅哪里去過東街,也根本沒有進客棧吃東西。神仙辟谷,大多是飲些仙果花露,嘴癢癢了方才去人間過過煙火氣的癮,莫說是十天半月,就是三年五載不吃不喝也依舊生龍活虎,能被餓死才是稀奇。 “哦,對了!”他一拍腦袋,似乎想起了什么,拽著江令橋到了個沒人的角落,四下瞧了瞧之后,才鄭重其事地從萇弘碧血里摸出個巴掌大的油紙包,不大,卻包裹得仔仔細細,一點兒也沒灑落。 容悅按著她坐下,歡天喜地地把油紙包呈到她面前,又不放心地四下觀望了一番,壓低聲音對她說:“你吃,我給你望風?!?/br> 江令橋一怔,望著手里的紙包問他:“這是什么?” “好像叫……酸棗糕,對!” “好像?” “是我探路時遇到的,一戶人家要給女兒過生辰,定了好多蜜餞果子,跑腿的伙計說這酸棗糕買得最好,還說虔州有句民話,吃了它的人,余生便會有滋有味,喜樂無憂,故而成了生辰日必不可少的吃食?!?/br> “做酸棗糕的師傅并不是每日都出工,我也是軟磨硬泡了好久,他才松口賣我一些,否則不知道什么時候可以買到了?!?/br> “吃吧吃吧,我替你試過了,沒有毒?!彼孕诺?,“況且有我坐鎮(zhèn),就算有毒,在我眼皮子底下,誰能輕易取走你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