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民暴起，血海翻騰，人潮洶涌，兵甲突襲。順流而下易，逆流而退難，光亮與晦暗相交織，刀尖與鐵刃筑起觸目驚心的明暗交界線。場面喧雜，人聲鼎沸，兵將向外城長驅(qū)直入，徐斯牟被推搡著踉踉蹌蹌往內(nèi)城逃竄。

    若不是那天陽光晴好，風(fēng)輕云淡，怕真要錯(cuò)以為這不過是一個(gè)簡簡單單的日子。回城之路遍地棘刺，人潮如水，好似兵荒馬亂的年歲，舉城遷徙亡命，獨(dú)他一人與奔波的洪流背道而馳。

    內(nèi)城外城，近在咫尺，偏偏是這一線之隔，阻出一道紅塵路。

    路的這畔，是紛亂桎梏，人流擁堵，沖涌向后。路的那畔，有美一人，紅塵回望，美目盼兮。

    她遙遙地看過來，眼波中流轉(zhuǎn)的盡是擔(dān)憂和關(guān)切。

    兩人目光交錯(cuò)，宛如天河兩端，極盡情濃哀切的有情人。

    徐斯牟憤懣的心情突然輕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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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斯牟：這該死的宿命感，自我攻略ing…

    第37章 轉(zhuǎn)盼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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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馮落寒鮮少待在房間里，尤其是白日，除了必要時(shí)候。

    她常獨(dú)坐于正堂樓閣之上，闌干前置了一張坐榻與長案，其間或有花草，這便是悲臺主人俯瞰整個(gè)人間的地方。

    這幾日倒多了件不同尋常的東西——馮落寒常常對著那件金奢華美的外袍發(fā)呆，每日都寸寸審度精心打理。

    沒錯(cuò)，從官稚身上扒下來的。

    當(dāng)他洋洋得意撩開衣衫去拿那兩大把銀票時(shí)，馮落寒敏銳的目光便注意到，那衣襟內(nèi)側(cè)以金縷堆砌出的幽竹紋。

    太多，太雜，除了叫人一眼注意到，全然沒有花中君子的風(fēng)骨。一株又一株堆疊，還以金絲穿繡，毫無美感與風(fēng)韻，也只有這樣滿身銅臭氣的公子哥干得出來。

    她的手輕撫過每一寸幽竹的紋樣——只可惜，有錢人的記性大多不怎么好，既然金銀可以買來世間任何有市有價(jià)的東西，那么對于這些唾手可得的東西，他們便不會付以任何珍視和感情。

    “馮mama——”秦嬈珎打著扇，一路聘聘裊裊地走了過來。

    “查得如何？”馮落寒的指尖掠過金色幽竹的最后一根絲線，戀戀不舍地垂落下來，“有消息了嗎？”

    “喏——”秦嬈珎從抹胸里拿出一張折得四四方方的紙。

    她接過，打開一看，紙上沒什么多余的話，只簡簡單單落著三個(gè)字。

    “羅綺齋……”

    馮落寒反復(fù)呢喃著，抬眼看向秦嬈珎，“是當(dāng)歸街上的那家繡坊么？”

    “正是?！?/br>
    她合起信箋，心中不知是沉重還是松快：“看來，有必要去探探了……”

    “馮mama……”秦嬈珎捻著頭發(fā)在指尖把玩，“怎么突然對一件衣裳的來歷感興趣了？”

    馮落寒頓了頓，莞爾一笑：“花紋雋永，繡工也不錯(cuò)，是時(shí)候該給姑娘們添些新東西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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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如晦，徐斯牟翻來覆去，怎么也睡不著，便披上衣，走出驛館。

    賑災(zāi)這種事果然不是人干的，簡簡單單下個(gè)旨將他委派過來，錢財(cái)卻石沉大海，杳無音信，想來定是被押送的官員昧下了。

    該死，肥差不肯給，給了這么個(gè)破差事！

    他低聲咒罵著，一腳踢飛了腳邊一顆礙眼的石頭。

    皇帝鮮少過問朝政，是好事，底下攪翻了天他也不會知道。只是這個(gè)楚藏實(shí)在礙眼，自被封國師，委以重任以來，總是明里暗里找茬，一刻也不消停。徐斯牟實(shí)在不明白，楚藏既已身居高位，每年老老實(shí)實(shí)坐著收銀子不好么？當(dāng)朝皇帝都懶得管的事他非要插手，擾飛多少錢財(cái)，真是多管閑事！

    不過任他心氣再高，也攪不出什么大風(fēng)浪，雖然貴為國師，但入朝也不過寥寥幾年。如今廟堂三分，賈、丁二師與程、余、趙三公為首的二師三公黨最大，國師黨最為貧弱，左右搖擺一派居中?？v使楚藏年少成名，入朝三年也才剛剛及冠，根基薄弱，怎敵得過德高望重多年的老臣？

    可笑，可笑至極！莫說楚藏手里沒有他們貪墨的證據(jù)，就算是被他找到了，也有的是辦法讓他吐出來。

    虔州的夜里實(shí)在冷清死寂，還愛吹陰風(fēng)，現(xiàn)下便送來一陣寒風(fēng)，冷得徐斯牟一陣齜牙咧嘴，他緊了緊身上的衣物，加快了腳程。

    底下這群人算是沒有白養(yǎng)，知道驛館不是人住的，便偷偷替他備了一處宅院，還有紅袖添香。只是差事辦得實(shí)在馬馬虎虎，那一個(gè)兩個(gè)樣貌寡淡，及不上那朵驚鴻一見的牡丹花萬中之一，叫人索然無味。

    還有三條街……

    兩條街……

    再過一條街就到了……

    徐斯牟正欲抬腳，這時(shí)忽然聽聞一陣若有若無的呻/吟，側(cè)耳細(xì)聽，似乎是位年輕女子的聲音。

    他忙撤回腳，四處張望一番，果不其然，目光所及的路旁，垂坐著一位身著水紅色衫裙的女子，似是崴了腳。

    正是那朵日思夜想的牡丹花！

    正值夜黑風(fēng)高，鋪?zhàn)佣缄P(guān)了門，四下也無人，徐斯牟大喜，撩起肥大的衣袍就奔了過去。

    “姑娘，可需要襄助啊？”他蹲下身，色瞇瞇地諂笑著。

    江令橋停下揉腳的動作，抬眼一看來人，眼圈登時(shí)就微微泛了紅。

    “徐大人……”

    清亮的淚光在秋瞳里打著轉(zhuǎn)，真真是我見猶憐，看得徐斯牟心都要碎了，連聲哄著：“美人兒，我的心肝兒……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