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兩人就這么面面相覷著,許衛(wèi)汗如雨下,半晌,撲通一聲跪在容悅面前,泣不成聲道:“江大人,我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我不想這么做的……” 投毒之事完全出乎容悅的意料,他壓抑著聲音道:“那你說為何如此?你知道外城有多少百姓么?、你有沒有考慮過后果!” 這一通說下來,許衛(wèi)已是涕泗橫流,他哭著說:“是徐大人……是他逼我這么做的……程義山他……他知道了我的事,他全告訴徐大人了……” 程義山……容悅對此人有印象,是個五大三粗、脾氣暴躁的家伙。 “所以徐斯牟以你妻兒的性命要挾你,要你毒害外城所有人?” “正是……他威脅我,若我不照做的話,就先拿我妻兒開刀……大人,我,我無可奈何啊……” 這一向是徐斯牟的行事風格,表面無所事事,實則背里早有籌謀,尊崇所謂的“無為而治”,任城外的人自生自滅,只要都死絕了,災情自然也就消失了,還能省下一大筆賑災銀糧,以供吃喝玩樂。屆時風風光光回中都復命,就算出了什么事,上頭自有人兜著,隨隨便便找個理由搪塞過去,便又是廟堂上的一樁美談。 “你糊涂!”容悅忍不住揚高了聲音,“他就是為了把自己擇干凈才找你做替死鬼,你若幫他,無異于自取滅亡!你好好想想,若外城之人皆中毒身亡,你就是首當其沖的罪人,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屆時,你的妻兒還能好好活著?” 當然,替死鬼不會只有一個,容悅很清楚,自己便是那一石二鳥中的后者。罪名下來,一則替徐斯牟背了黑鍋,功名利祿盡讓他一個人受了;二則解決了這個礙眼的老家伙,他便可光明正大、后顧無憂地霸占那個名義上的“女兒”。 容悅氣得戰(zhàn)栗,辛辛苦苦替他收拾爛攤子他不要,竟一早謀劃著倒打一耙——如意算盤打得這樣精細,做什么百姓父母官,改行去做jian商好了,一本萬利豈不美哉! “此事我暫且不聲張,你先同旁人一起把該做的事給做了,若還敢動什么歪心思,我絕不輕饒!” 許衛(wèi)跪在地上不住地叩首,已然后悔至極:“不敢不敢,是我豬油蒙了心,以后定當盡心竭力,一切全聽大人的,全憑大人做主……” 容悅拂袖而走,卸了偽裝,恢復出本原面貌,徑直去了徐斯牟私宅。 深褐色的門被漆得锃亮,窗明幾凈,不染纖塵,他心中忿然,一腳踹開了笨重的大門,炸出振聾發(fā)聵的一聲巨響。 彼時江令橋和徐斯牟正在庭院內,兩人相對而立,江令橋面向大門處,一眼瞧見怒火燎灼的容悅立在正門之中,滿臉冷峻。 “什么聲音?” 徐斯牟駭了一跳,正欲回頭去看,江令橋搶在前揮手施了個法,容悅便又恢復了那身“江父”的裝扮,寬袍密髯,墨發(fā)摻雪。 “原來是江老弟,你來了!” 徐斯牟還若無其事地同他打著招呼,殊不知面前之人目光淬火,恨不得將他燒成渣滓。 他湊上前,笑瞇瞇地低聲道:“江老弟是用什么法子,居然說服了江姑娘心甘情愿嫁于我為妾?” 容悅周身一顫,腦海里頓時一片空白,難以置信地看向不遠處的江令橋。 經珠不動凝兩眉,鉛華銷盡見天真,微風輕輕揚起女子的裙裾和長發(fā),她立于陽光之下,笑得明媚栩然。 *** 對神佛有希冀的信徒,才會心甘情愿為寺廟供奉香火,而十年前就對佛堂心灰意冷的人,今日一個人來了普覺寺。 寺中潔凈澄明,寶華綻放,楚藏/獨自前來,曲徑通幽,步履緩緩。 他沒有帶白道一同來,一是不便讓他在夏之秋面前再現(xiàn)身,二是白道近日事忙,也確實分身乏術。 五月光景,古剎的桃花也凋零得差不多了。都說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若是早一個月來,這里或許很美吧? 楚藏走過碑坊,遠遠瞧見了普覺寺的山門,心中難得見了一絲慰然,遂加快了些腳步。 燈青和夏之秋身著海青自遠處下來,燈青提了兩只木桶在前,走得飛快,夏之秋提著一只桶在其后顫巍巍地跟著,明明衣擺都打濕了好幾寸,卻還嘴硬,拒不要燈青過問,卯紅了臉要自己提。 “小姐,真的不要我?guī)兔??”燈青輕輕松松拎著兩個桶,有些擔憂地問她。 “不……用……”夏之秋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字來。 “那我走快些,等我回來找你!”燈青只好快步向前走。 遠遠立于她們身后,一切落入楚藏眼底。他臉上落了淡淡的笑意,幾步走上前,伸手替她提了起來。 一俯身,長發(fā)便自身后垂散下來,搭在夏之秋的手上,夏之秋一驚,后撤一步,差點沒站穩(wěn),楚藏一手提著水桶,另一只手自身后穩(wěn)穩(wěn)扶住了她。 “楚公子?!币徽痉€(wěn),夏之秋便立即退出三步遠,向他畢恭畢敬地行了一禮。 楚藏看了看木桶里歡游的花鯉,笑問:“夏姑娘這是要去放生池?” 夏之秋四下觀望了一番,見沒人才放松下來:“是啊?!?/br> “嗯……”他掂了掂手里的分量,道,“這一桶魚多,比旁的桶要沉上不少,不如讓我?guī)兔μ嶂?,夏姑娘也好松快片刻??/br> “好……好啊……”夏之秋受寵若驚地笑了笑,不忘向他福身作禮,“多謝公子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