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哈哈……”江令橋也不知該如何應答,抱著秧苗的手緊了緊,索性干笑著不說話。 姑婆頓時明了:“第一回?沒經(jīng)驗?這好哇!” 她轉(zhuǎn)身深吸了口氣,沖東邊氣沉丹田喊道:“狗蛋兒——過來——” 不多時候,一個精瘦黝黑的年輕人往這邊跑來。大娘順手從容悅手里拽了把秧苗塞到自家兒子手里:“快,你活兒干得利落,姑娘不會,你教教她!” 說罷,面帶微笑,意味深長得看了兩人一眼,轉(zhuǎn)身離去。臨走前,還不忘回頭拍拍容悅的肩膀,語重心長添了句—— “對不住了,怪只怪姑婆我沒生個姑娘啊……” 這一走,空氣頓時有些尷尬。實際上她走之前氣氛就已經(jīng)很尷尬了,眼下只能算作是登峰再造極。 “呃……”江令橋不知該不該開口說句話,用以打破這謎一般的氛圍。 不過沒承想是這位狗蛋兒先開了口,只見他左手握著一大把秧苗,右手分出約莫三根來,也不抬頭,像是在自己講給自己聽似的:“插秧很簡單的,你看,先這樣,再這樣,最后這樣,喏,就好了!” 不愧是莊稼人,那手法快得讓人眼花繚亂,江令橋還沒看出個所以然來就結束了。 僅有的交談到此為止,然后又是一陣冗長的沉默。 三個人的沉默。 江令橋:他講完了?他居然這么快就講完了?是生怕我學會了嗎?關鍵是我沒看明白??!我需要再虛心求教一遍嗎?萬一他還是說這么快,會不會有第三遍第四遍第五遍?我要是一直看不懂怎么辦? 狗蛋兒:按道理來說,我已經(jīng)做了一遍給她看,她接下來應該試著做一遍給我看??!怎么還不動手?她要是一直這么站著不動,我怎么知道她會不會?可是插秧這么簡單,怎么還能有人不會?應該是會了吧? 容悅:我需要說話么?我可以說話么?我要是突然開口會不會很奇怪?我要是開口,又該說些什么呢?我是跟江令橋說話呢?還是跟這位狗蛋兒說話呢?我是說話好還是不說話好呢? 哎,鬧心…… ——三人同時在心里嘆了口氣。 狗蛋兒又想著,男子是斷然不能像女子那般矜持羞怯,這僵局,到底還得是他來打破。醞釀了許久,總算是卯足勇氣抬起頭來,卻沒承想正正好對上了江令橋看過來的目光,兩相碰撞,電光石火,他趕忙撤回目光,默不作聲垂下頭去,手里緊張不安地捻著秧苗須子。 從小到大沒怎么和姑娘打過交道,這一打交道就是個還挺好看的女子,叫人怎么適應得過來?狗蛋兒瞑目吐納,開始默默背誦自己歸結的插秧大法來平心靜氣。 半晌,他再次鼓足勇氣扔了句話出來:“你……你插一個我……我看看……” 江令橋心一抖,有些猝不及防。 她哪里會這手藝,方才看也沒看出個名堂來,如今便匆匆忙忙要趕鴨子上架,簡直比凌遲還要受罪。她雙腿站在水田里,現(xiàn)下只覺似有千鈞重,半寸都挪動不得,好像自己就是棵秧苗,已然被結結實實插進了地里。 狗蛋兒實乃名不虛傳的插秧圣手。 容悅見狀,忙打著哈哈走上前去,學著狗蛋兒方才的模樣往田里栽了棵秧苗,問道:“蛋……兄,這樣可有錯?” 狗蛋兒這兩個字,他實在是羞于在本尊面前啟齒,只好掐頭去尾蒙混過關。 狗蛋兒也像是松了口氣,仔細看過一番后躬身下來,給他細細指導其中的諸多法門。 “你應該這樣捏住它,”他擺弄著容悅的手,“然后手朝下,讓秧苗的根順著手插到泥土里去。” 說著,狗蛋兒拽著容悅的手往水田里一栽,秧苗就穩(wěn)穩(wěn)當當立在其中了。 “嗯,這樣就好了?!?/br> 容悅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脈,又從手里撥出兩三棵來,刻意放緩了動作,栽好后仰頭問道:“是這樣嗎?” 狗蛋兒點頭示意:“對,就這樣?!?/br> 隨后又閃閃爍爍地瞟著江令橋:“你……試試……” 江令橋隨即意氣風發(fā)走上前來,方才容悅來打馬虎眼,慢條斯理給她示意了好些遍,總算是叫她看出了個大致來。學著他們的模樣,她從手里撥出幾棵秧苗,倒扣著就要往土里栽。 “等等!”蛋兒兄一迭聲,驚得她一個寒戰(zhàn),“不是這樣拿的!” 他走上前,想直接上手糾正,卻又縮頭縮腦地撤了一步,正想開口說什么,又不知從何說起,自己的手在空中虛晃了半天,愣就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你……我……我這……” 江令橋還躬身在水田中,此番正仰頭望著他的眼睛,等他說下文。 容悅再一次及時雨般走過來,抬起她尚浸沒在水中的手,左右擺弄一番,直至狗蛋兒臉色轉(zhuǎn)晴才松了口氣站起身來。 狗蛋兒:“對,就是這樣,然后插到水里去就好了?!?/br> 江令橋循聲照做,誰知舞刀弄劍習慣了,手下沒個輕重,一下插過頭了,秧苗盡數(shù)葬身黃土。 愛苗如子的狗蛋兒哪里受得了這樣的血腥場面,顧不得羞怯,也顧不得矜持了,一個箭步?jīng)_上前將那幾株弱小可憐的幼苗搶救出來,心痛地護在懷中。 “一個姑娘家,怎么這樣粗魯……”所幸秧苗還活著,他輕柔地撫過它們,祭出自己畢生插秧絕學,方才使它們樂得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