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再見時,容悅的臉上rou眼可見地歡喜:“你怎么回來了?” 許是跑得急,江令橋還微微喘著氣,一手抵住門,一腳就跨了進來。 “我……” 江令橋垂首,四景凝作白練乖乖搭在腕間。她低頭去解容悅右手上纏得潦草的傷布,掀開一看,血rou早已是一片模糊。 “其實……那天你本不必來奪簪子的,他們手下沒有分寸,只要傷不在自己身上,是不會在意的?!?/br> 容悅沒有說什么,只是老老實實地把手給她,定定地看著她替自己拆傷布,清理傷口。 許久,他淡淡開口問道:“我是行醫(yī)之人,包扎傷口這種事,你會比我還得心應手嗎?” 忘川谷里待了這么多年,誰不是腥風血雨里走過來的?受傷是家常便飯,血流得多了,小孩子總是要學會自己給自己處理傷口的。 江令橋細細清理著傷口:“你是替旁人包扎,而我是給自己包扎,經(jīng)驗不同,或許我知道怎樣更合適些?!?/br> 她說著,一將傷口處理完,便以白藏覆之。白綾帶著一絲涼意,連帶著傷口處似乎也好受一些了。 “好了……”她后退一步,掛念了一整天,如今看著那服帖的傷口,總算是露出了個輕松些的神色,“好了……” “那我走了……你,你歇息吧,我不叨擾了……”江令橋抿了抿嘴,雙手負于身后,后退著走回門邊,轉(zhuǎn)身替他將門掩上。 “等等!”容悅心一橫,上前攔住了她,“江令橋,我……我有件事想對你說。” 一絲沒來由的期待自眼中一閃而過,江令橋緩緩轉(zhuǎn)過身,仰著頭看向他:“什么事?” 只見容悅從懷間取出了一個物件,那是一方疊得整整齊齊的絹絲手帕,而手帕的角落,端端正正繡著兩個娟秀的字——“望秋”。 江令橋的瞳孔猛然驟縮了一下。 -------------------- 第92章 雨條煙葉 ========================= 容悅有些歉疚地把帕子雙手遞至江令橋面前,緩緩道:“當初我并非是成心不告而別的,師尊只有我一個弟子,我不見了,他自然心急如焚,便用仙術將我召了回去。待我醒來的時候,早已不在原來的那處山林了。” “我可以對天發(fā)誓,我從來都沒有忘記你。你是我入凡間遇到的第一個人,我時時刻刻都想著有朝一日便來尋你。只是……人間浩渺,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也不知道你身在何處,唯一有的,不過是這方遺落的帕子……” 江令橋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帕子上,眼里似乎有點點微光,卻始終沒有抬起眸子。 “我不知道我們還有沒有重逢的機會,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再見到你。我盼望著這一天,一如盼望朝升夕落那樣。所以每天都會把它帶在身上,期盼在某個清風朗日的時候,你我相遇了,可以再把它交還給你?!?/br> 江令橋盯著那帕子,目光早已將“望秋”兩字撫過千遍萬遍——那還完之后呢?大路朝天,再不相干了么…… 或許有一天,他們會相認,但她從沒想過的是,會在這樣的際遇之下,一場兩個人都狼狽的袒露。 “一個帕子而已,沒那么重要,你……你要是愿意留,就留著吧……” 她轉(zhuǎn)過身跨出了房門,眼里卻升涌起溫熱的潮意。 容悅的手滯在了半空中,明明沒有風,但rou眼中,那一方存護完好的帕子似乎在微微顫抖,其上的“望秋”二字映入眼簾,也隨之輕輕顫動著。 “其實很早很早我就認出來了,在你送藥材過來的那個夜里,遺落了一只香囊,我看到了里面藏著的舍利,所以后來才會去找你,想要和你一起完成任務。什么故鄉(xiāng)在雍州,家中世代行醫(yī),都是唬人的鬼話,哄你信我的?!苯那楦?,容悅的喉間涌出一股酸澀,小心翼翼地更靠近一步,“我認出了你,卻這么久都沒有告訴你,還一而再再而三地隱瞞了實情,這些是我的錯,我都認……” “我知道?!?/br> 淡淡的聲音落入耳中,卻如千鈞萬鈞巨石鋪天蓋地傾軋過來,容悅愣在了原地,有些難以置信地重復著:“你知道……什么?” “我早就知道你是他了,我也知道你認出我了,只不過我們兩個人,誰都沒有開口罷了……” 像是數(shù)道雷殛從天落下,擊滅了容悅心里的最后一絲希望。 他原想,或許深埋了許久的事可以挽回一些什么。她曾經(jīng)那樣思念一個人,足以將他埋藏在心底的最深處,一等就是十年。男女之間,有了肌膚之親,有了牽腸掛肚,總該是能扯上些干系的,不談生生世世,單就眼下的這一輩子,總不會甘于平平淡淡地各自安好。 可是,可若是她在那場交歡之前就深諳這件事,那她的所作所為,究竟是出于感激、思念,還是同情? 如若她什么也不知道,沒有那段幼年時的情誼,那他們之間,原本又該什么樣子?會連朋友都不是么? 他好像沒有氣力了,握著帕子的手緩緩垂落下去,眼眸里的熱切也漸漸褪盡,對著那始終沒有轉(zhuǎn)過身來的背影道:“你既已知曉,也就不需我多費口舌了……” 對面的人沒有說話,只看見頭低了下去,須臾方抬起頭來,輕聲道:“那,那你歇息吧,我也……有點累了……” 她一抬手,尚未掩上的門便緩緩合上,將里外隔絕成兩方天地,一方燭火沉沉,一方夜色如晦。待到世間沒有人能注意到她了,江令橋才敢回眸去看那扇緊閉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