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話說完，楚藏已是虛弱至極，搖搖晃晃有將傾之勢，薛云照離得近，忙向前幾步，伸手扶住了他。

    “你……你你你……”賈太師指著他的鼻子，一時(shí)氣得說不出話來，“豎子小兒，你目無尊卑！蒙蔽圣上！如今……如今還要顛倒黑白，你！你枉為人臣！”

    氣極之下，脊背處的傷痛又開始發(fā)作了。楚藏瞑目，深深吸了一口氣，微微站定了，才緩緩睜眼開口道：“賈太師，我敬你是前輩，是尊長，你卻如此詆毀我，詆毀圣上，你說我枉為人臣，那我也不必給你留情面了……”

    他咬牙轉(zhuǎn)身向皇帝躬身道：“陛下，賈太師為官多年，結(jié)黨營私，二師三公在朝中只手遮天，吞軍餉，貪賦稅，無惡不作！”

    “你住口！”

    “胡說八道！”

    “血口噴人……”

    一時(shí)間，殿中陡然熱鬧起來，說話的人越來越多，更有甚者，恨不得沖上前去打他。

    “讓他說！”皇帝大喝一聲，氣得眉毛倒豎。貴妃在旁，連忙替他將怒氣撫順。

    楚藏受命，繼續(xù)說道：“周寺正為何戕害多名朝廷官員？為何那么多被捕入詔獄的大臣抱屈而死？那是因?yàn)橹芩抡粌H僅是賈太師的侄兒，更是太師手下的一個(gè)強(qiáng)有力的旁支！這個(gè)旁支手握刑獄，什么供詞要不到？什么罪名安不上？什么臣子不能收入囊中？長此以往，越來越多的人會屈于其yin威之下，被迫入其陣營，丟失報(bào)國之心與效忠陛下之意。屆時(shí)賈太師手握重權(quán)，儼然一個(gè)土皇帝，又怎會將陛下放在眼里？”

    “你含血噴人！”賈太師幾乎是吼出聲來，攥著手中鳩杖惡狠狠地扔向楚藏。

    華貴的木頭質(zhì)地沉重，徑直砸在楚藏的腿上，沒有躲閃，直挺挺地受了，未多哼一聲。

    “您說是我害死了周寺正，可周寺正變成如今這個(gè)樣子，究竟是承蒙了誰的教養(yǎng)？溺愛，獨(dú)斷，專橫，使得他一日一日成為一個(gè)暴戾冷血的怪物?！?/br>
    “他迫害朝臣，是受你的意，替你們遮掩罪過和丑事；他殘害百姓，虐待手下，是因?yàn)閺臎]見過光，能令他愉悅的只有殺戮。他活到今日，被人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這是報(bào)應(yīng)！是你埋下的種子，是你澆灌出來的苦果！”

    “從前我不說，是苦于沒有證據(jù)，賈太師，我還要謝謝您，教養(yǎng)出這樣一個(gè)侄子，讓七常棄暗投明之余，從他書房里偷來了你們勾結(jié)的證據(jù)、賬簿和書信，以及戕害官員的名錄，收受賄賂的數(shù)目……”

    “呵……賈太師，因果輪回，報(bào)應(yīng)不爽，這就是報(bào)應(yīng)……是周寺正送給你的報(bào)應(yīng)啊……”

    楚藏說完，強(qiáng)顏笑了一聲，而后再也撐不住身心兩股疲乏的壓迫，直直向后栽去，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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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5章 皮里陽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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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人！送太醫(yī)署！”

    人群中，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場面頓時(shí)亂作一團(tuán)。皇帝在龍椅上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一時(shí)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時(shí)，貴妃的手輕輕覆在他手上，淡淡笑了一笑，示意他安心些，而后起身對堂下道：“眾位大人定一定，莫要慌亂?！?/br>
    她說著，召來幾個(gè)內(nèi)侍將楚藏拖去了太醫(yī)署。又幾下歸置好大殿，穩(wěn)定了人心，未消多時(shí)，便讓這場鬧劇落了帷幕，恢復(fù)了從前的清和模樣。

    朝堂之上還從未出現(xiàn)過女子之聲，這般頤指氣使，叫眾人一下子愣住，忘記了推搡，忘記了吵嚷，紛亂的空氣驟然安靜了下來。

    百官之臣紛紛腹誹——女人在殿前指點(diǎn)江山，匡扶大局，她一不是垂簾聽政，二不是千古女帝，哪來的膽子！

    貴妃的目光掃過那一張張鄙夷的臉，知道其中藏的什么心思，卻也不惱，笑著坐了回去。

    “陛下，該您來把握大局了……”

    賈太師還跪著，皇帝想著楚藏方才那一番話，又看了看堂下老朽，氣不打一處來：“賈太師，朕平日里待你可不??！你就是這么欺上罔下的？就是這么在其位謀其職的？”

    “陛下息怒！”丁太保見局勢不妙，忙出來支應(yīng)，“楚國師入朝不過短短幾年，賈太師可是在您跟前數(shù)十個(gè)春秋的老人?。〗袢詹贿^是來替慘死的子侄討要說法，此事尚不曾為外人道，楚藏又是如何聽得風(fēng)聲？在窩藏朝廷重犯的情況下，不僅全身而退，還能倒打一耙，潑下一盆臟水挑撥離間！陛下，可見此人城府深厚巧舌如簧，您當(dāng)真要聽信他的一面之詞嗎？”

    “你還有臉替他說話！”皇帝氣得渾身戰(zhàn)栗，“你以為你自己擇得干凈嗎！”

    一句話噎得丁太保怔在了原地，好半晌才緩過來。

    “陛下，楚藏當(dāng)年承蒙皇恩，從一個(gè)無名之輩被封為國師，此事本就不合法度和禮制，如今窩存朝廷欽犯是不爭的事實(shí)，更污蔑一品大員，言說手中有什么貪污勾結(jié)的證據(jù)，此事尚存疑云，一字一句都還沒有憑證，您心中便已經(jīng)默許了我們的罪過了嗎？”

    聲音里帶著怨氣，直沖圣人。

    針尖對麥芒，皇帝額前的青筋卻已經(jīng)凸暴了出來：“怎么，不見棺材不落淚嗎！單是憑著你這幾句大逆不道的話，朕便可以治你的罪！來……來人！將這老東西給我拖出去！五十宮杖……”

    “陛下且慢！”

    話音還未落，百官之中又走出一個(gè)顫巍巍的身影，撩袍屈膝跪在了賈太師與丁太保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