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都是你!你這個不孝女,濫殺人的惡鬼!敗壞江氏門風,辱沒母家名節(jié)!多行不義必自斃,你會遭報應的!” 他們指著她的鼻子咒罵她,慘白的手舉在她面前,像兩道削尖了的亡命牌般。江令橋身子開始觳觫,冷汗從額頭沁了出來,她想說什么,卻又說不出一句辯駁之辭,只是怔怔地搖著頭,腳下不住地往后退。 忽的,腳下像是踩到了什么東西,江令橋猛一回頭,赫然發(fā)現(xiàn)踩的是一只慘白的手,立時驚得向一旁連連閃躲。 她這才發(fā)現(xiàn),方才父母跪拜道歉的不是她,而是地上的那具尸體! 江令橋的呼吸開始變得短促起來,胸腔因恐懼而極速起伏著。盡管如此,她還是強忍著不適向前幾步探看——那人衣裝儉樸,手腳粗糙,再看其面容—— 是呂襄! 一剎那,恍若經(jīng)脈中所有的血突然沖到了顱頂之中,擠壓得雙目泛起猩紅來。她再也支撐不住,一下子癱坐在了地上。 “都是你!你這個不孝女,濫殺人的惡鬼!敗壞江氏門風,辱沒母家名節(jié)!多行不義必自斃,你會遭報應的!” 惡毒的咒罵還沒有停止,江令橋只覺得頭很疼,像是全身的血驟然被抽干,一股腦都涌進顱內(nèi),快要炸裂開來。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她瑟縮在角落,捂著頭忍不住啜泣起來,口中不停地道著歉,裙裾也簌簌顫抖著。 是時,面前投下一片陰影,一個人蹲在了她面前,帶來一陣清爽的風。 江令橋抬起頭來看他,是李善葉,童年的李善葉。 那一刻,她似乎也變回了曾經(jīng)那個小小的姑娘。 “哥哥……”女孩仰著頭,聲音脆弱得像是風中的燭火,臉上掛著晶亮的淚痕。 “別怕。”他摸著她的頭,挽袖替她拭淚,“哥哥在這兒?!?/br> 他低下頭,似乎要從腰間取什么東西。然而就在抬起頭的那一刻,面目乍然變?yōu)槌赡昴?,他手里持著一個冰涼的瓷瓶,拔下紅頭塞子往她嘴里灌。 “這就是你用來害人的毒藥!吃了它償命去吧!” 他掰開她的嘴,粗暴地將所有毒藥倒入她口中。江令橋驚恐地睜著眼,卻看見那瓷瓶中盛著的根本不是什么毒藥,而是一顆又一顆怒目圓睜的活人眼珠! ——江令橋猛然從床榻上坐起來,被褥被浸濕,周身更是一片汗意。 她做噩夢了。 她很久都沒有做過噩夢了。 江令橋抬頭望了望窗外,天已大亮,時辰并不早了。 她從床榻上起身,有些虛脫地走向案桌前,抱起茶壺大口大口地灌著水。 那感覺很熟悉,像是夢中李善葉無情地往她嘴里灌活人眼珠。 待江令橋下至一樓的時候,六月、初六和秦嬈珎她們早已起身,正閑坐在悲臺正堂中央的月臺上——那兒是舞姬們跳舞的地方,每一個晚上,都是夜夜笙歌的繁華深處。 初六再沒有用頭發(fā)去遮眼角的胎記,樂于梳妝打扮的秦嬈珎天天變著花樣給她梳頭發(fā)。 “別動!”秦嬈珎突然一喝,駭?shù)贸趿欢哙?,坐在月臺上一動也不敢動。 “這才對嘛……”她滿意地點點頭,繼續(xù)歡天喜地地編起花樣來。 雖然身子不能動,但至少嘴還是可以說話的,初六畏畏縮縮地舉起手來問了一句:“秦jiejie,還有多久啊……” “哎呀急什么!”秦嬈珎囁嚅道,“馬上就好了……” “你態(tài)度好點!”一旁的六月一跺腳,手里的劍登時亮出一半來,露出凜凜的寒光,“一個時辰前說馬上好,半個時辰也說馬上好,你干脆騎著馬梳好了,這么磨蹭!” 秦嬈珎雖不怕她,卻也識相地往旁邊挪了挪,這才敢翻她一個白眼:“男人婆!你說話不掛炮仗會死??!動不動打打殺殺的,別教壞了初六,否則我找你算賬!” 初六正欲出言化解這每日早中晚不落的唇槍舌劍,卻一抬頭,看見了正下樓的江令橋。 “鳶容jiejie!”她脆生生地喊了一聲。 鳶容是江令橋在悲臺掛牌的名字,從前刺殺時常用,如今荒廢了許久,乍然聽來,一時間竟還有些恍惚。 悲臺偌大,其中有不少忘川谷的人,卻也多是馮落寒手下的不良人。更多的是正兒八經(jīng)挑選來的歌伎舞伎,有的賣藝不賣身,有的賣身也賣藝。 她們不是忘川谷的人,守的規(guī)矩也多些,不許去二十四雅居,不許涉足后苑,更不許窺視老鴇的別院。然而在外行事需得自己多加小心,也只有離得近了,或是四下無人,初六才敢低低地喚她一聲護法。 “護法你怎么了?你的臉色……好像不太好……”初六一眼看出端倪。 “是嗎?”聽見主人有恙,六月連忙湊近看了看,須臾也點了點頭,“護法,你是不是昨晚沒睡好?” “做了個噩夢,沒什么事?!苯顦虻瓚司?。 “做噩夢?”秦嬈珎忽的來了精神,眼前一亮道,“這個好!” 她興奮地仰起頭來,捏著嗓子嬌滴滴地喚了聲:“我做噩夢了~” 而后侃侃而談道:“這個說辭真是不錯,濃情蜜意時說最佳,比什么害怕打雷強多了!要知道并非所有的男人都能在雷雨天做到坦然的,之前我就接過一個小白臉的客,雷聲一響恨不得找我借肩膀,真是半點溫存都沒了。不過做噩夢就不一樣!旁人做沒做噩夢,做了什么噩夢,他一概不知,何談害怕一說?這時候作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往他懷中一鉆,再嬌滴滴地說幾句軟話,什么男人的魂勾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