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話出,一時間死寂了下來。 楚藏轉而將長跪于地的薛云照拂了起來,鄭重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薛大人,我便把此重任托付與你了?!?/br> 皇帝也終于松了口氣,哈哈笑道:“愛卿保重,得勝歸來想要什么都許你,朕可盼著你凱旋??!” 薛云照緩緩露出一個凝滯的笑來:“好……” 此行要去,更需活著回來,為天下人,也為一人,只有去了,勝了,才能斗膽奢求一個恩典。 一個……天大的恩典…… -------------------- 第154章 云尤雨殢 ========================== 朝廷上逞了口舌之快,下了朝便要做好一切接踵而至的變數。 薛中書眼前一黑,散朝之后氣得沒等薛云照,一個人出了宮門徑直乘馬車揚長而去,連一個小廝也沒給他留,讓他生生走了一個多時辰才堪堪回府。 薛云照自知理虧,在回府的一整天里沒有去薛父面前礙眼,而是乖巧地待到第二日,帶著戒尺在飯桌面前負荊請罪。 “爹,孩兒不孝,你打我吧……”他雙手小心翼翼地托著戒尺,緩緩高舉過頭頂。 薛母沒有說話,低頭兀自吃著菜,事情的原委已然了熟于心。 薛父抬眸看了薛云照一眼,道:“你現在可是陛下親封的南征大將軍,為民自薦鞭除蠻夷,誰敢說你有錯?” 薛云照身體微微前傾,態(tài)度很誠懇:“是我年輕氣盛,是我一意孤行,爹,您失望也好,難過也罷,開弓沒有回頭箭,您若實在氣不過就打我一頓吧——” 薛父很生氣,很難過,他站起身接過那把戒尺,凌空高高揚起,但最終,卻還是在將要觸及他后背的時候停了下來。 薛云照向來是讓人安心的,也從不讓人cao心,因為開蒙早,很小的時候便知曉何所為何所不為。從小到大,他從沒受過一次責打,連罵也不曾挨過幾句。 薛父緩緩嘆了口氣,戒尺在他后背落下,卻輕如點水,而后一拂袖,便被扔去了角落。 “起來吧……我氣你,但我不怪你。” 薛云照這才緩緩抬起頭來,怯怯地看了母親一眼,見薛母瞑目點了點頭,才松了口氣斂祍起身。 “滿朝文武,如何也輪不到你個年紀輕輕的去流血拼命。你是新科狀元,又剛剛擢升,若是不開口,沒有一個人會將這種事推到你頭上。云照啊……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啊……” 薛父一面說著,一面伸箸夾菜,可幾下都夾空了,嘆了口重氣,索性將筷子直接擱下,坐著審視他。 “可是爹,”薛云照道,“國之危亡系于匹夫之身,圣賢書里這樣說,老師這樣說,就連您從前也是這般同我說的,怎么到了如今,就全然不一樣了呢?” 薛中書沉默著沒有應他,他在想什么薛云照也不知道,卻只見母親眉目深沉,心照不宣地攥緊了父親的手。 須臾,才見薛中書緩緩開口道:“這話何時都沒有錯,只是人都有私心,我和你娘只有你這么一個孩子,自然是盼著你能一輩子安安穩(wěn)穩(wěn)的。” 薛云照盛好飯,恭恭敬敬地遞到他面前:“但時局危難,國不穩(wěn),家又如何安穩(wěn)呢?” “照兒啊……”薛中書緩緩呼出一口濁氣,“有的事情,不是三兩句話可以說得清的……” 他的神色很復雜,像是走過半生,語氣里都是歲月漫長,朝廷間的風雪,他佇立其間,無知無覺已經看了二十載。 而這其中的年歲經歷,如今的薛云照自是看不明了。父親授予他的和光同塵,他聽進去了,記在心里,卻終究沒能做到。 “你當真要領兵去南疆了嗎?” 夏府的門被叩開,是夏之秋親自來迎的他。她立在他面前,眉目間寫滿擔憂。出征南疆一事人盡皆知,她自然知曉,語氣里不是詢問,而更是在問——你真的,想好了嗎? 薛云照笑笑:“夏姑娘,我心里如何想,別人不清楚,你當是無比明了的?!?/br> 夏之秋蹙著淡眉,而后緩緩呼出一口氣。有時候,心中所想與現實相同,并不是什么值得高興的事。 兩人行過香徑,登上長廊。 “何時動身?” “后日?!?/br> “這么倉促?” “前線吃緊,自然越早去越好。夏將軍早年四方征戰(zhàn),你也知道,這已經算是遲的了。戰(zhàn)事來得急,準備的要務多,這才能讓我喘口氣再出發(fā)?!?/br> 夏之秋目光黯黯,年幼時,父親領了軍報,常常半夜便要動身奔赴。那時她總來不及穿鞋,寢衣圍了披風便匆匆出門,在無人的角落里目送他漸行漸遠。后來很長的時間里,再沒有送過別,可人生在世,離別不輟,如今,又要送友南行了。 “好了夏姑娘——”下了長廊,走在鵝卵石鋪就的路上,薛云照故作輕松地笑笑,“你這般苦著臉,我都怕我不能平安回來請你去慶功宴了!” “哪有人這么說自己的……”夏之秋無奈地笑出聲來,“不過,想你今日也不是來尋我擺送別宴的,家父已經等候你多時了。” 原來談話間,不知不覺早已行過了遠路。薛云照驀然抬首,夏將軍一身長衫立于書房前,面容蒼老,精神卻很好,像是早知他要登門,便早早在此等候。 見人來,夏崢定定地望著,而后極鄭重地行了一軍禮。薛云照知他心中所想,兩畔遙相望,也無比誠然地回了一個文臣之禮。